“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慕剑云笑呵呵地用一个成语帮黄杰远做了总结。
“这个思路确实是好!”黄杰远兴奋过后,又显得有些沮丧,“——只可惜我们还不知道当年在‘一三零案’的核心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少我们还有线索,而且eumenides也在咬着这条线索。我相信当年文红兵被射杀的真相一定会展露在我们面前,展露在eumenides的面前!”
罗飞的声音铿锵有力,使得他的两个同伴也平添了几分信心。是啊,有这样一个敏锐犀利的家伙指引着大家,有什么样的谜团是不能解开的呢?那沉寂了十八年的“四七劫案”,不也正是在他的剖析下水落石出了吗?
三人随后都沉默了一小会,或许是在回味刚刚结束的那番讨论和分析,或许是在积蓄继续战斗的决心和勇气。不过这样的气氛似乎有些过于寂静了,以至于片刻之后,慕剑云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罗飞看着她微微一笑:“困了吗?看来你不习惯熬夜啊。”
“这个时间点确实有点不习惯。”慕剑云瘪着嘴抱怨道,“我在学校的时候,生活作息都是很规律的。一进了你们专案组,整个都乱套了。”
罗飞摊着手,显得很无辜的样子:“今天可不能怪我,是老黄安排的呢。”
慕剑云便转过头,把矛头指向了黄杰远:“哎,老黄,你那到底是什么重要的演出啊,非得半夜三更的把我们约过来?”
她这句话似乎提醒了黄杰远,后者看了看对面墙上的监控屏幕,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嗯,演出快要开始了呢。”
从屏幕上可以看到,一个小时前还空空荡荡的酒吧现在已经变得非常热闹了。眩目的彩灯伴着音乐的强劲节奏来回闪烁着,刺激着那些已经落座与大厅内的酒客。他们身影如鬼魅般忽明忽暗,脸颊则因过度亢奋而红得发烫。
“你这个酒吧生意不错呀。”慕剑云随口夸了一句。
“今天是表演日,大部分会员都会来的。”黄杰远盘算着说道,“估计得有两三百人吧。”
罗飞立刻接茬说道:“到目前为止是二百三十七人。”
“嗯?”黄杰远转过头愣愣地看着罗飞,“你怎么知道?”
“数的。”罗飞耸耸肩膀,似乎嫌对方在大惊小怪,“既然你在入口处装了摄像头,这个工作就很简单吧。你看,现在又有两个人进来了。这样一共就是二百三十九人了,其中男性一百九十七人,女性四十二人。”
确实,如果一直盯着那个监控屏幕看的话,要数清楚入场的酒客数量也许并非难事。可黄杰远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还是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刚才一直在和我们讨论‘四七劫案’的情况,我没发现你在盯着监控屏幕看啊。你是怎么数的?”慕剑云瞪着眼睛问道,停顿片刻之后,她又补充了一个问题,“而且你数这个干什么?有什么意义吗?”
“不需要一直盯着看,只要留个心眼就行了。至于意义——确实没什么意义,只是一种习惯,或者,也可以说是一种锻炼。如果你们也时常培养这样的习惯,你们就会发现这种事情看起来难,但做起来其实很容易。而且那些看起来毫无作用的信息也常常在关键时刻显示出重大的意义。”罗飞轻描淡写地解释着,好像这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真是奇怪的习惯。”黄杰远摇着头嘟囔了一句。慕剑云则笑了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这的确是一种习惯,这个男人独有的习惯。就像当年那两分钟的时差一样,除了这个每时每刻都对生活点滴进行着细致观察的家伙,还有谁会对这样微小的细节紧抓不放呢?
而事实证明,正是这个微小的细节决定了罗飞和袁志邦那场智力角逐的胜败。这看起来是个非常偶然的因素,可这偶然却是成千上万次的必然累积而成的呢!
“行了,别再讨论罗队的习惯问题了。”慕剑云看着黄杰远,“快说说你的表演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杰远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看了看时间:“嗯,现在是凌晨一点二十分,还有四十分钟表演才会正式开始,还来得及先做个铺垫。”
“铺垫?”慕剑云露出不明所以的神情。对方倒是越搞越玄虚了呢。
“是的,否则你们很难理解这场表演的意义。”黄杰远沉着脸,忽然之间变得极为严肃,“我接下来要和你们讨论的问题,其实也正是你们所关心的。所以我才会把你们约到这里。”
第十六章 一一二碎尸案
也许是因为黄杰远的语调过于低沉,一种令人倍感压抑的气氛在包厢内弥漫开来。这气氛罗飞似曾相识,他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便也变了脸色问道:“你要说的是——一一二碎尸案?”
听到“一一二碎尸案”这六个字,慕剑云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感觉这昏暗的包厢内陡然间阴冷了许多。
黄杰远点点头,然后反问道:“对这起案子,现在你们了解多少?”
“卷宗资料都在我的办公室,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细看。”罗飞回答对方说,“今天我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四七劫案’上面。”
黄杰远“嗯”了一声,表示理解。对罗飞来说,最主要的任务是追查eumenides的下落,而“四七劫案”便和eumenides的身世息息相关。相比之下,“一一二碎尸案”只是丁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点,所以虽然是震动一时的案件,但在罗飞等人看来的意义却并不一定很大。
“慕老师,你是本地人。对这起案件应该有很多听闻了吧?”黄杰远此刻又转向慕剑云问道。
慕剑云苦笑着点点头:“案发之后的那几个月,几乎每天都是在各种传闻中度过的。”
“那你先说说吧,看看市民之间是怎么流传的。”黄杰远把身体靠在了沙发上,然后摸出一支香烟点了起来。
慕剑云原本是非常讨厌别人抽烟的,尤其是在这样的密闭空间内。不过此刻看到烟雾从黄杰远的口鼻中腾出,她却反而有种欣然的感觉。因为那段即将被提及的回忆实在太过压抑,如果屋子再缺少人间的烟火气息,那真是会把人憋出毛病的。
罗飞的目光也聚焦到了慕剑云的身上,神色间充满了期待。作为一名刑警,他的工作往往是从街头巷尾的查访开始的。民众间的传言虽然有时候不太准确,当因为是最新鲜的第一手资料,所以往往会隐藏着非常关键而又易被忽略的线索。
慕剑云用双手把茶杯捧在了手中,似乎籍此能获得一些额外的热量。然后她微微眯起眼睛,思绪开始走进十年前的那个冬天……
“一一二碎尸案……那个日期应该是一九九二年的一月十二号吧?当时我读高三,我记得那会正是期末考试的前夕,我们每天都要去学校上晚自习。有一天晚上,到了下自习的时间了,老师却不让我们女生回去,而是一个个地通知家长到学校来接人。后来我父亲过来把我接回了家。我很奇怪,问他是怎么回事。父亲告诉我说:城里出了坏人,最近一定不要单独外出,上下学他都会来接送我。我要问得再详细时,他却不肯说了,只是叫我专心学习,不要为其他事情分心。他越是这样,我就越好奇,当然也会有惴惴不安的预感。第二天到了学校,同学之间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这时我才知道情况有多么恐怖,直到现在,我都后悔不该去听那些传言。不过当时所有的人都在说这件事,我就是不想听恐怕都不可能呢。”
听到慕剑云最后的那句抱怨,罗飞忍不住会心一笑。他很清楚市民们传播此类消息的速度。当年他还远在南明山派出所任职,但也受到过相关传言的波及。
黄杰远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问:“那些传言都是怎么说的?”
慕剑云把茶杯端到嘴边,但只是润了润嘴唇后便又放下。然后她回忆着说道:“我听说有个女生被杀了。凶手是一个恐怖的变态,他把被害者身上的肉全都剐成了涮羊肉一般的薄片,有些吃了,剩下的则乱扔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还有人说,死者的脑袋和内脏也全都被煮熟了。好像那个凶手杀人的目的,就是要享用一顿美味的人肉大餐……”
慕剑云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她摇摇头,似乎很难在继续下去了。罗飞很了解她的感受,因为她所描述的实在是一幅过于恐怖的场面,即便是罗飞这样历练多年的刑警,在随着这番描述展开联想的时候都难免产生不适的感觉。
唯有黄杰远面无表情,因为相关的场景已经在他的眼前缠绕了整整十年,再血腥再恐怖,到最后也都归为麻木了。至今无法散去的只有耻辱,时间拖得越长便越为深刻的耻辱。
慕剑云稍稍歇了两口气,感觉好点了,便又继续说道:“后来就有警察到学校里,带着几张照片让我们辨认。我记得都是一些涉案物品。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件红色的羽绒服,那应该是死者遇害时所穿的。那颜色红得耀眼,就像是被血染成得一样。我只敢看了一眼就连忙转过了头,后来接连好几天晚上我都会做恶梦,梦到那件血红色的衣服。此后很快就有新的传言,说那个变态杀手已经放出话来:以后每个月都要吃一个人,而他锁定的目标就是那些穿红衣服,留着长头发的年轻女孩。”
听到这里,黄杰远忍不住打断了对方:“这就纯属谣言了。”
慕剑云摇着头说道:“是不是谣言,当时我们没有能力分辨。我只知道,我们班所有的女生都剪掉了长发,并且在半年的时间内都不敢穿红衣服。直到我后来考上警校,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集体环境中,这样的阴影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