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甘家上下老小已经在听候发落,被紧紧绑住的众人却不似想象那般,哀戚一片,而是个个挺直胸膛,一旁的内侍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仍然相信甘罗会按时回来?”
为首的老妇人神色坚毅,“甘罗,绝不会言而无信,我们甘家对秦国也是忠心耿耿,我相信他!”若不是甘茂当年贸然出走,他们这些留下来的甘家人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连累甘罗遭人猜忌。
“大王,甘罗求见!”传令官禀报。“带他进来。”嬴政看着步履匆忙走进殿内,踉踉跄跄而又衣衫褴褛的少年,并没有多说什么。
殿内众臣神情凝重,齐齐看向甘罗,有心灾乐祸的,也有感叹惋惜的,无人说话,最后还是何于生站出来,冷酷的说道,“甘罗,时限已经过了。”
少年眼中的希望似乎完全破灭,双腿一弯,跪倒在地,吕不韦也有些不忍心的转过头,“请大王听我一言。”声音凄苦,极为打动人心。
“此行访赵,虽然赵王多有刁难,但终究化险为夷,得到赵国数座城池。事成之后,甘罗片刻不敢耽搁,连夜快马鞭驰,一心想早日回秦。”说到此处,他已经是声泪俱下,双眼愤恨的看向吕不韦,“怎料有罗网的高手沿路设伏,带去的马车悉数被毁,侍卫无一幸免,甘罗自己也是死里逃生。敢问大王,此事如何打算?”
“放肆!”嬴政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扶手,“吕相国,私下残杀同僚,还是代秦出使的使臣,你好大的胆子!”
吕不韦心中一惊,他从未派过罗网的人做出这等事,立刻跪下,“此事与臣绝无关系,王上决不能听信甘罗的一面之词!臣有什么动机要截杀甘罗呢?王上明鉴啊!”
嬴政的表情缓和了,似乎是相信了吕不韦的话,“好了,吕相国起来吧,你受惊了。”又看向甘罗,“你可有什么证据?”
少年握紧拳头,沉默着摇了摇头,吕不韦松了一口气,眼神染上两分冰冷,甘罗熟知罗网的秘密,如今,这个人是留不得了。
“没有证据,寡人便无法判断你说的真假。刑期已过,寡人便特准给甘家留下全尸。”嬴政淡淡作下判决,“你夺五座城池功劳在先,违背诺言逾期不归在后,功过相抵,寡人对你本人,不罚不赏。”
甘罗似乎失去了全身力气,以头抢地,“大王!请网开一面啊!看在甘家世世代代都为秦国效力的份上,放甘家一马!”几乎算得上是凄厉的叫喊声响彻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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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意了?不是说想留他家人一命,怎么又改主意了。”嬴政搂着数日不见的忘机不肯撒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她的很,连批阅奏折也要人一只手把人抱在怀里。
“我那时想着他能为你所用,若是贸然伤害他的家人,必定君臣离心。但若你始终还是不会信任他,那不如就算了。”忘机淡淡道,“斩草要除根,不能为我们所用,就要将人扼杀在萌芽中,甘罗若是你的敌人,成长起来会十分可怕。”
嬴政侧着头在少女樱唇上印下一个吻,心情颇好,“知道念念处处为我谋划,想必你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此事就拜托你了。”
“截杀甘罗的人的确来自罗网,不管是什么原因,他必定与吕不韦离心,待在相国府里,必会出事,我只需要小小的帮他一把,不管是他死还是吕不韦死,都不失为一个好结果。”忘机浅笑道。
果然,这场谈话不久后,就传来甘罗刺杀吕不韦,被当场击杀的消息。
“朝堂上给了嬴政一个攻讦吕不韦的把柄;朝堂下,以家人作保是吕不韦提出的,我甘家被灭满门,难免会让世族产生唇亡齿寒之感,他门下的客卿也会因我之死生出兔死狐悲之嫌;甘家上下一死,于我来说,阴阳家没有了威胁我的人质;于阴阳家来说,我彻底与罗网决裂,甘家消失,他们乐见其成,才会信任我,让我进入高层。”这是当初甘罗写给忘机的计划,不愧是赵高忌惮,阴阳家渴求的少年天才,竟没有半点漏洞和缺点。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偷梁换柱,以易容之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掉真正的甘家人,也只有她才能在深宫和嬴政的眼皮下做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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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需要几近乎片刻不离的护卫在嬴政身边,自那天他归来相见后,忘机又急匆匆的去处理甘罗一事,他一直没来得及单独找她聊聊,那块琥珀还被他随身带着,没来得及交给它的主人。
他站在殿外柱子的阴影处,靠着冰冷的石柱,终于等到了忘机从身边经过,握住皓腕将人一拉,便带入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少女,低下头还能看见那曲线优美的脖颈上新旧交杂的红痕,声音低沉,“念念,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右手指尖划过那些红梅,来回摩挲着。
“你想得到什么答案?师哥。”忘机任由盖聂抱着自己,双手直直的垂落,她埋在男人胸口,互相看不见对方的神情,淡淡道,“我对他,和对你,是一样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一直对自己好,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一切都是会变的。”忘机的声音很轻,盖聂却听得分外清楚,“我还是那句话,你或者他们,随时都可以放手。”
狂风骤雨般的吻落了下来,盖聂捧着忘机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下去,“唔,唔唔~”吻到忘机呼吸急促,才放开了她,眼神愤怒却又无奈,语气带着深深的心疼,“念念,你是真的不懂,才能轻易说出放手两个字。还是太懂,才会在一开始就做好结束的打算。”
盖聂摸出了怀里的琥珀,他亲手打了个络子,系在忘机腰带上,“也许他们会放手,但是师哥永远不会,不相信我没关系,你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考验。”
忘机拿起腰间半透明的琥珀,浅浅笑了笑,“正好,我要离开秦国很长一段时间,你们不会因此生出嫌隙的,但借机调整调整也是不错。”
“你又要走?因为这件事?大可不必。”之前的种种顿时被盖聂抛在脑后,他皱起眉头,与念念重逢不过两月,就算相处的时间要分给嬴政,那也好过久久与她分别!
忘机踮起脚尖,主动吻了吻自家师哥紧紧抿在一起的薄唇,“师哥,你有你的理想,我也有不得不完成的事,跟这些无关。”
“好,我尊重你的想法。”盖聂知道忘机有秘密,但只要她不说,他就不会去探究,“需要帮忙一定要告诉我,不准一个人逞强。”
忘机拉着盖聂的手臂,头靠在他肩膀上蹭了蹭,撒娇道,“我就知道师哥对我最好了~”
盖聂伸手替她理了理鬓发,刮了一下她秀挺的小鼻子,“你啊,先想想怎么跟王上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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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看着古朴坚实的城墙,上面赫然写了两个大字,咸阳,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终于,他终于到咸阳了,自从在小圣贤庄跟师兄韩非告别后,他就马不停蹄的赶来秦国。走进长长的进城队伍中,李斯自信一笑,他绝对要在这里一展抱负。
正好轮到李斯时,他却被城门吏以“照身有疑,尚须核查”为由,带进了城门署公事问话,一时又气又笑,却又无从为自己辩解。庶民照身不分国别,只要清晰可辨,一律可以放行,他从桑海之滨来到咸阳,一路上通行过许多城池,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
李斯在山岳般的城墙根的城门署石窟里等待,有些无措但也算不上惊慌,谁知城门吏压根没问他话,只将他撂在幽暗的石窟角落,拿着他的照身便不见了踪迹。李斯驰骋数月疲惫已极,未曾挺得片刻,便靠着冰冷的石墙鼾声大起。
迷迷糊糊之中,李斯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黑衣人背上,他四肢酸软无力,想大声呼喊却说不出话来,这人大步走出石窟,钻进了道边一辆篷布分外严实的辎车飞驰而去,李斯已经完全清醒,却只做一言不发,他见这人似乎无意取他性命,决定静观其变。
李斯被人扶着向船坞西边走去,每档泊位都密匝匝停满了舟船,走得片刻,便见船坞最西头的一档泊位孤零零停泊着一只黑篷快船,李斯心头蓦然一警。这只船风灯不大,帆桅不高,老远看去,最是寻常不过的一只商旅快船而已,在权贵层叠大商云集,律法又极其严明的大咸阳,如何能在泊位如此紧缺之时独占一档?
正在此时,船舱皮帘掀起,一个身着黑色斗篷的内侍接过李斯,肃然道:“非常之法,请见谅,王上恭候多时了。”
“!”李斯喉头猛然哽咽了,王上,整个大秦谁人有这个资格?之前的疑问迎刃而解,唯有那个人!待李斯站定,那内侍立刻道,“撤去船桥,起航西上。”
快船荡开,迅速消失在沉沉夜雾之中,船身六盏风灯映出粼粼波光,船舱宽敞,厚毡铺地,三张大案不分尊卑席次按品字形摆开。嬴政侧身坐在主位之上,斟着热气蒸腾、清香扑鼻的酽茶,盖聂握着青霜剑居于右下坐席。待李斯掀帘而入,两人一同打量起这个被忘机极力推荐的人才。
熟知历史有条件还不利用,是蠢货中的蠢货。不管李斯为什么入秦如此之晚,但若能避开吕不韦那一遭,直接敲开嬴政麾下的大门,不失为一件好事。连同李斯在内的某些人,早就在他们的秘密安排下在城门吏处挂上了号,只等守株待兔。
“你们昨夜见过李斯了,这个人如何?”忘机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明显心情愉悦的嬴政。
“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与我理念相符。不过,不是我最想要的那个人。”嬴政已经反复阅读了手中两卷薄薄的竹简,可谓是爱不释手。
“李斯其人,逐利者也,可以用之,却不可信之。他看重的是个人利益,而非秦国的利益,若是目标一致,用得好是一柄利器,用不好小心伤到自己。”忘机提醒嬴政,生怕这个人被李斯的三寸不烂之舌打动。
“我让他去拜入吕不韦门下,与我做合应,待到时机成熟便提拔他,对抗吕不韦。”嬴政点点头表示知道忘机的意思,但眼神依旧未从竹简上移开,“若是这点都做不到,空有才学,没有胆量的人,我不需要。”
终于,嬴政放下了手中翻看许久的竹简,递给忘机,“念念,你看看,我好久没遇到如此合我心意的文章了。”
“不用了,我看过,也知道是谁写的。”忘机手一放,整个人上半身倒在桌案上,歪着头,湛蓝色的美目盯着嬴政,“我要去韩国一段时间,送了你两份大礼,这个交换不过分吧?”
嬴政挑了挑眉,神色逐渐变冷,之前视若珍宝的竹简被他随手扔在地上,“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为什么要去韩国?有什么事吗?”
“其一,忘机代表道家天宗入秦宫已经快有一月,为了不牵涉师门,我必须走;其二,韩非之才十倍于李斯,但他是韩国的九公子,轻易不能招揽,我去帮你试试;其三,秦国朝野局势看似混乱,实则尽在你我掌握之中,等到明年你正式收回权柄,灭东方六国之事必须提上日程,韩国,是无可争议的第一目标。”忘机正色道,“阿政,我去韩国一探虚实,对你助益良多,好不好?”
夜星搜集到的情报,春秋五霸之一郑庄公,便是依靠苍龙七宿称霸,而郑国又在十数年前被韩国所灭,联系到甘罗告诉她的,韩国从未出现过苍龙七宿的踪迹,她合理猜测,苍龙七宿其实还在郑国后裔手上,而她的哥哥卫庄,恰好是她唯一所知与郑国关系匪浅的人。
星象告诉她,苍龙,属东方青龙,唯有一路向东才能找到答案,冥冥之中她有预感,此去韩国收获不浅,无论如何她是一定得去。
嬴政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女精致的锁骨和胸前微微的沟壑,没有说话。忘机手一撑,裙裾翻飞,一个旋身便坐到男人身边,两只柔软的小手勾着嬴政的脖子,也不说话,轻轻凑上去吻了吻男人紧闭的薄唇,用小鹿一般清澈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男人瞬间将她压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欺身覆了上去,霸道的进攻着她的丁香小舌,知道忘机呼吸急促才放开她,眼神游离,嬴政故作沉默,似乎是想了好久,才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行。”
气得忘机立刻将人推开,闷闷道,“那你就当我是在通知你,不是询问你,我有!”
虽然被忘机推开,嬴政却紧紧捏着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话,“你说过,不会骗我的。”语气森冷,“可你明明就有事没告诉我,你有什么?想做什么?”
“......那是你没问。”忘机嘟囔了一下,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扭过头不肯看嬴政,“我要苍龙七宿,怎么,你也想要?”她倒不是一定要得到这个奇异的力量,只是对这背后的秘密,和自己相连的命格感兴趣。
嬴政的神情立刻和缓下来,吹了吹忘机被捏的通红的手腕,“父王提起过,但我说了,我不信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并不放在眼里,你想要,那我一定送到你手上。”
“别生气了,嗯?念念,我只是不高兴你有事瞒我。”嬴政挪了挪身子,枕在忘机腿上,可怜兮兮道,“你想去就去,早点回来就行。”反正再怎么跑,也逃不出他的掌控,他有这个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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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依旧规规矩矩的坐在忘机身边,但他放松的身体与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他奶声奶气的问道,语气充满不舍,“老师,你要走了吗?”
忘机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老师有一些事要做,不会太久,我会回来的,你放心。”又指着庭院里池塘里的小鱼,“扶苏,你看。”
“池塘里的游鱼,只能待在着小小的一方天地,终其一生都不知道外面江河湖海的深远;水井里的青蛙,只能看着头顶井口大的天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真正苍穹的广阔。”忘机轻轻说道,“秦王宫外有广阔的国土,秦国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国家。”
扶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脸上充满了羡慕,小小的内心充满了无限的幻想,“老师,我也好想出去看一看。”他长这么大,连秦宫的门都没出过。
忘机伸出小指,勾住扶苏的手,笑了笑,“拉钩盖章,老师答应你,有机会一定带你出去看看。你帮我记住,要是我忘了,就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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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盖聂:控诉]你怎么还招惹其他人
忘机:冷漠]你大可以放手走
盖聂:沉默很久]不行
忘机:冷漠]那我走,分开一段时间,大家彼此冷静
盖聂:极度后悔]我错了,招惹就招惹,别走
忘机默默偷笑,计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