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哥。”忘机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欣喜,眼角眉梢均含着笑意,快步迎了上去,二人却比她预想中相汇得更早。
因为盖聂在不声不响中迈开的步子比她更为急切,到最后忘机甚至好似是撞进了他怀里,但立刻就被男人一双有力的臂弯牢牢护住。
除去原本带着的江湖剑客的风尘意味,多了身居高位要职的深沉和稳重,盖聂让外面的人觉得愈发难以接近,比起初次离开鬼谷的青年,显然他已经成熟太多,肃杀之气越来越明显,就像一把正在出鞘的绝世名剑,即使不动声色,也没有人能忽视它的锋芒。
但对忘机而言,盖聂的怀抱还是那么熟悉,从来都没有变过,味道像清淡的松柏里夹杂着一点深沉的乌木,不管什么时候靠近,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印证着他曾经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
她不相信承诺,也从不要求谁的承诺,只不过还是有人要对她许下形形色色的诺言,果然,随着时移世易,能够初心不改的人少之又少,因而对于暂时没有违背承诺的人,她总是多一份信任。
“师哥……”忘机轻声呢喃着,语气没有什么特别的,她靠在盖聂怀里,闭着眼睛,神情几乎是全然的放松,只是反复叫着他,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说,听起来似乎有些莫名其妙。
在盖聂拜入鬼谷之前的那些日子里,相当长一段时间,忘机身边除了鬼谷子再没有说话的人,他是一天一天陪着她,看着她,改变她,才让她原本淡漠无比的性子变成现在这样。要说这世上可能的最了解忘机的人,盖聂不敢说只有他,但无论如何都少不了他。
“念念,怎么了?”盖聂放低语气,听起来愈发柔和,她这般罕有而明显的依赖并不让他高兴,平静稳重的脸庞不知不觉中浮现出担忧的表情。他只听她一开口,就知道她心里装着事,即使再没有额外的语气,再没有显露出什么情绪,他也听得出来。
见她还是把头埋着不说话,盖聂也顾不得尚且还在白日,打横将人抱了起来。走到软榻边,他坐下后也不曾松手,一手环着忘机的肩膀,一手从膝窝下穿过扣住她的双腿,几乎是把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像抱孩子似的。
盖聂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长发,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问道,模样十分耐心,“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会很担心。念念应该也是希望我问你的吧?还是,有什么是师哥不能知道的。”
本来是不打算表露出什么心绪的,忘机垂下眼睫,谁知道被盖聂抱住的时候,终究……她环住男人的劲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受着有力的心跳,缓缓开口道,“师哥,你还记得刚刚认识嬴政的时候,说过的那些关于以后的打算么?”
“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愿与你一同离开一事?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我自然是记得。”盖聂思索片刻,便给出了答案,但仍有不解,“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
要知道,嬴政现在还未正式亲政,哪怕他们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可距离一统七国还遥遥无期,甚至可以说还未开始第一步,所以盖聂暂时完全没去考虑日后怎么做。
“我是说如果,如果最后没有成功呢?又或者,还有一种可能,在灭掉六国之后,需要更多的精力去治理一个全新的国家,才能实现你的追求。到那个时候,师哥你真的会离开吗?”忘机正色道,她当然知道嬴政不会失败,第二种情况的可能性最大,但对她想要的答案来说,盖聂对这二者给出的回应,其实没什么区别。
盖聂现在心里隐隐约约明白忘机的意思了,他沉默片刻,终究是握着忘机的肩膀,将她从自己怀里带出来,两个人双眸相对,半晌无言。
忘机也没有躲避盖聂的眼神,抬起头看着他,两边细碎的几缕额发因着男人的动作飘摇,微微遮住了他的剑眉星眸,也模糊了倒映在他棕色眼瞳里的她的身影。
还在鬼谷,他们一同学习纵横之道时,她便多次旁敲侧击在他面前提起秦国,待他游历天下,在咸阳与她重逢时,她又要为他引荐秦王,三言两语便道破了他的理想与追求,从很久很久以前,盖聂就知道他的念念是天下最懂他的人。
“念念问了我这么多问题,却不愿正面回答一句。那师哥也想问你一件事,这很公平,对么?”盖聂看见忘机轻轻点头,心中原本的闷意少了一些,他一字一句说着,声音不复平素的冷静,甚至听起来带着几分慌乱,“我对你说过,虽然我的理想很难实现,但希望能和你一起去追求。而你对我说,说你与我心意相通,在这条路上愿意与我携手。”
“念念,你现在,是想告诉我什么?”说罢,盖聂难掩神色中的失望与受伤,他再怎么成熟稳重,面对自己的软肋,也无法维持在外人面前的那种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要知道,无论面对什么敌人,他都能做到处变不惊,杀意不减,甚至可以说是锋芒毕露中隐隐带着无边的傲慢,但面对忘机,他却只有溃不成军这一种选择。
盖聂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情绪,重新睁开眼的他,已经将所有的心绪又重新掩埋了起来,声音听起来仍然有些冷冽和干涩,但刻意放低的语气消去了除体贴以外的所有糟糕情绪,他最后只是低声道,“念念,我从来…都不会对你说不。”
忘机瞪大了眼睛,湛蓝色的瞳孔里罕见地出现了惊慌失措的情绪,她下意识地捧着盖聂的脸就吻了上去,却在他们唇齿相依的一瞬间,立刻被男人反客为主。
他的吻,他的动作从来都是克制的,对她包容甚至可以说纵容,很少,很少有这么强势而富有侵略性的时候。他把她所有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把她断断续续的字眼变成无意义的呻吟,直到她有一种呼吸快要停止的感觉,他才结束了一切。
“我不是那个意思,师哥……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总之,在统一七国之前我不会离开,这个你可以放心。”忘机面颊酡红,不住地喘着气,把盖聂的衣襟抓弄得皱巴巴的,说话的时候手还没有放开,轻轻扯了扯,看起来颇为小心翼翼。
“就像你说的那样,把七国变成一个完整的国家只是开始。不出意外,我会一直待在秦国,所以,我不明白,念念,为什么一定要离开?你想去什么地方,还是想见什么人?”得到忘机的保证,盖聂刚才的种种担忧总算是没了大半,他把头抵在她脖颈间,不动声色地问道,几乎从不做出任何示弱神情的男人,骤然这般,效果自然是出奇的好。
“自然不是因为那些,我已经选择了秦国,选择了你和阿政,而我做的事,难道立场还不足够明确和坚定么?可是,我愿意留在这里,是要以我愿意的方式,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你们身边,这就是问题所在。”忘机知道盖聂对她的爱护与尊重胜过他自己的私欲,就比如他刚才的反应,无论如何,他都会尊重她的选择,所以她才会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他。
她对他们的喜欢是一样多的,并无高下之分和占有欲一说,但随着经历越来越多的世事,对入情道的感悟越来越深,忘机现在也明白了,唯有她是这么想的,他们所有人,包括告诉她爱是可以分享的盖聂和卫庄,其实都不是这样的,内心的想法并不与她一样。
“人的欲是得不到满足的,唯有克制,才能解决。但对于一个可能站在前所未有的权力巅峰的人来说,克制这两个字或许根本就不存在。我总觉得,阿政他想要的,太多了。当然,只是一种预感,实际上倒没什么。所以原本是不打算跟你说的,谁让你问了,问就算了,还指责我。”忘机轻哼一声,她还没说什么,盖聂自己就联想了一堆结果,又反过来责怪她,这叫什么?
既然不是外面有什么人引诱了师妹,那便更不用担心了,盖聂用指腹轻轻抚摸少女樱粉色的嘴唇,试图安抚,语气有些无奈道,“是师哥不对,只是我哪里敢责怪你。”倒不如说,再多的情绪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见忘机还是一副嘟着嘴的模样,盖聂心里有再多的高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咳嗽了两声,“咸阳城里暗潮汹涌,影密卫是王上身边的唯一保障,虽然按照规定,我不该跟你说影密卫的事,但我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行动。王上每日都要面对朝野内外的算计,压力颇大,神经过于紧绷,与原来的性情有些差别,也合乎情理。”
“阿政确实什么都没做,你也这么说……那或许是我想多了。”但不管怎么样,谋定而后动,她也得做好准备才行,忘机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拉着盖聂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既然师哥你回来了,那阿政身边的安全也有保证,走,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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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角的余光看见了盖聂和忘机两人交握相扣的双手,嬴政脸上毫无不满,与他前几日占有欲颇为外露的行事作风判若两人,呵,故意让她察觉他的情绪,这种事一次就够,试探多了就得不偿失了。
嬴政连眼皮也没抬一下,更别说什么多余的表情,盖聂是他最忠心的孤臣,也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他和念念之间,唯有盖聂能够驻足,况且到时候要强留下念念,也少不了让盖聂发挥作用。
所以嬴政仍然专注地批阅手中的竹简,不动声色地等着忘机开口,为什么不是等盖聂开口?想都不用想就知道,盖聂不会做拉着忘机的手来面见他这种无意义的事。
盖聂一进正殿大门就弯下腰拱手行礼,语气尊重,“王上。”旁边的忘机一动不动,仍然娇娇俏俏地站在那里,盖聂也没有帮忙解释什么,一是他知道王上并不在意,二是他不宜以忘机师哥的身份说得太多。在嬴政面前,盖聂先是他的首席剑术教师,他的臣子,最后才是他心爱之人的师哥。
“我一到咸阳,就进王宫待了好几天,得出宫回夜星一趟,刚好师哥回来了,你的安全就交给师他了。”忘机笑眯眯地拍了拍盖聂的肩膀,“出发之前回来,就行了吧?”
“再早几天。”嬴政漫不经心道,然后在忘机睁大眼睛,准备质问之前,勾起唇角,挑了挑眉,不慌不忙堵住了她想说的话,“你在王宫这么些天,还没去看过扶苏吧,他很想念你这位老师。”
那能怪谁!忘机瞪了嬴政一眼,若不是他日日缠着不肯放过她,师哥又不在,她要保护他,怎么会脱不开身?这般说话行事,倒像是以前那个阿政,看起来他也没在意她要走的事,或许前几日真的是赵姬的事刺激他了,所以才格外不想她离开,那…的确是她多心了。
易完容,换了身衣服,影密卫出入王宫来去自如,盖聂安排他们送忘机回夜星据点,自然是又快又方便,只是…忘机站在肴香楼顶层遥望离开的马车,神色淡淡,她都没有说回哪个据点,影密卫竟然这么准确地找到了。
“总算回来了,再不来,我都想去王宫找你了。”白凤出现在忘机身后,他俊秀的脸上难得出现这般慎重的表情,手里还拿着一枚竹简,“下面的人递上来的,夜星的联系一向是单向的,查不到是谁,可是能递到我这里来,说明对方也是——”
“也是七星之一,你们没见过他。除他之外,七星其余的人都彼此认识,”忘机接过话茬,替白凤说完了未尽之言,随手接过那枚竹简,果然在背后镶嵌了一颗六层的琉璃珠,里面的刻画的正是天权星,不过正面却并没有写字,而是一些无意义的星象图。
夜星本就以星命名上下,这样一来,再有谁截获这枚竹简,也只会觉得是夜星内部的东西,而不会联想到其他东西。但反过来思考这么做的理由,便是不能被人知道发信人和夜星的联系。说起来,与星象有关的,排除夜星,最容易让人联想到的自然是道家和阴阳家,甘罗已经去了阴阳家很久,突然传来这枚竹简。
忘机眼睫微动,思绪纷飞,他想提醒她的关键词是阴阳家么?诸子百家内部有各种势力参与是事实,就算明说阴阳家里有夜星的人,只要找不出来是谁,倒也不用太小心翼翼。甘罗刻意用如此隐晦的方式,说明不希望任何人发现阴阳家内部与夜星有联系。
她只能想到一个结论,就是阴阳家在关注夜星,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关注……怪不得,会让沉寂这么久的甘罗都忍不住给她传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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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看似更的次数少,咳咳,但是最近每次都是字数大章,跟原来的字数比,完全可以算成两次更新!
阴阳家打算借秦国的势找苍龙七宿,跟女鹅不谋而合,本身苍龙七宿就是七国级别的秘密,想要集齐,一统天下的效率最高,也是命运的选择,双方都能想到这一点,很合理[某人感叹:不愧是父女]因此阴阳家和女鹅必然会对上,赵高也终于要见到女鹅,动脑子的局又怎么少的了韩非呢?
基于立场的不同,各自的势力此消彼长,谁说开局不利的一定会输?不要急,这一卷和最终卷的故事时间跨度比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