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灿回京的第三日,皇帝病危,急诏朝中的几位重臣和宗室进宫,而她作为楚家在京城的代表也接到了诏书。
楚灿到的时候见皇帝寝宫的大殿前跪着上百位后宫嫔妃,个个面带愁容,有的已经吓的小声哭泣起来,皇帝一死她们又没有子嗣,下场不是送进庵堂就是殉葬,这样的结局让这些还很年轻的娇花们悲戚欲绝。
楚灿目不斜视的穿过去,一进殿便见寝室里面也跪了满地的人,皇后侧身坐在龙床前,神情还算平静,脸上带着几分淡淡的哀色。
楚灿知道这是要托孤下遗诏了,略一踌躇,挨着七皇子跪下,余光看到八皇子眼中那按捺不住的兴奋光芒,她好笑的垂下眼眸。
本来皇帝还能再挺几日,可昨晚十二煞到了将军府,轻烟接到楚灿暗示进宫知会了皇后,按照前几日商议好的计划,凤卫暗中让龙卫统领吴公公得知了八皇子在皇帝的汤药里下毒一事,吴公公当晚便查明了此事,将一切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当场背过气去,御医忙活了半宿才让其醒来,此时也是服下提神的虎狼之药才能勉强吊住一口气。
“容……子容……”微弱的声音从龙床上传出,皇后扭头,在下跪的众人中找到了躲在角落的七皇子,平淡的道:“老七,过来。”七皇子的名讳便是夏子容。
七皇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楚灿推了一把,跌跌撞撞的走到龙床前跪下。
八皇子闻言愕然抬头,不明白是出了什么事,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叫他过去吗?
皇帝干枯的手抓住七皇子的胳膊,瘦的脱型的脸上有着一层青灰的死气,浑浊的眼睛转动,看向丞相等重臣,眼中的托付之意不言而喻。
“陛下可是属意七皇子继位大宝?”丞相百里流风郑重的问道,儒雅俊逸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跪着的一干人等闻言都抬头看向皇帝,虽然此时叫七皇子过去,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可事关重大,加一层确定也不嫌多。
皇帝张嘴欲言,却说不出话来,便轻轻的合了下眼睛。
众臣子对视一眼,齐声道:“臣等定当尽心竭力辅佐七殿下,请陛下放心。”这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托孤重臣中也有与八皇子交好的,此时疑惑不已,这一年来大部分人都认为皇帝属意的是八皇子,怎么这末了了传位给个透明人一样的七皇子啊,这中间是有什么隐情呢?
皇帝干瘪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看了眼一旁伺候的吴公公,然后将视线转向一脸愤怒不解的八皇子,眼中充满了怨毒。
吴公公会意,上前一步,将八皇子下毒谋害陛下,图谋不轨之事清清楚楚说了一遍,其中还有不少宫女太监被买通的画押口供。
楚灿赞叹,龙卫大统领的工作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你看这才一晚上便将来龙去脉查的一清二楚,虽说你得到的证据都是我们留下供你发现的,可也不能否认你的敬业精神。
八皇子听到这些早已吓得面色惨败,一身冷汗,他自以为此事做的隐秘,且也一直进行的很顺利,怎么会败露呢?现在别说大位无望了,就是他的下场也将万劫不复,想到这里,八皇子手脚并用的爬到龙床前,额头咚咚的猛磕地面,惨声哀求道:“父皇,父皇,您饶儿臣一命吧。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儿臣愿为您终身守陵,求求您了父皇。”他的额头已经磕破,血迹沿着脸颊流下,夹杂着鼻涕眼泪,着实是狼狈不堪。
皇后厌恶的收回视线,见皇帝已经闭上眼不再看八皇子的丑态,便示意吴公公将其带下去。
寝殿内又恢复了安静,那些大臣中曾经与八皇子交好的,个个汗流浃背,这可是大逆不道,谋害君父啊,但凡被牵扯上一点都是诛灭九族的下场,早知道就该坚守到最后的,这么多年都保持中立没有站队,怎么末了会犯了这样的弥天大错。
皇帝已经油尽灯枯了,两眼无神的望向皇后,嘴唇翕张,似是有话要说,皇后俯下身,将耳朵贴过去细听。
半晌后,皇后慢慢直起身子,眼中的哀伤比刚才多了几分,她用娟帕沾了沾眼角,抬手将皇帝的眼睛合上,见他嘴角挂着解脱的淡笑,忍不住叹息一声,宣布道:“皇帝殡天了。”
殿内众人开始哭送,小太监出去传话了,门口的妃嫔们也大声哭泣起来,不一会,丧钟敲响了,九九八十一声钟鸣,代表着夏国的帝王驾崩了。
京城霎时忙碌起来,权贵世家的下人们将喜庆的东西收起来,门上挂上白副,夫人小姐们收起鲜艳的服饰,穿戴素服银饰,准备按品级进宫哭灵,皇帝病危也不是一两日了,京城的人早已做好了准备。
楚灿微微蹙眉,她对于姑姑眼中那真实的悲伤有些不解,不知皇帝最后说了什么。
皇后疲惫的站起来,纤弱的身躯摇摇欲坠,楚灿见状赶紧过去搀扶住她。
“你们都回去准备吧,丧事由宗人府的宗正负责,新帝登基的事由丞相会同礼部筹备。”皇后平静威严的下达指令,众人均俯首领命。
此时新帝没有登基,皇后是最大的,就算是新帝上位了,也要尊称其为太后,何况皇后的娘家是楚家,军方第一唯一家族。
皇后带着楚灿回到凤仪宫,楚灿端了杯茶给她,见其神色复杂,便试探道:“姑姑,您还好吧?”你并不爱他,下毒时也没有手软,为何现在却这样难受。
皇后岂能看不出楚灿的疑惑,喝了口茶,苦笑道:“灿儿,感情的事不是黑白分明的,我与他纠葛半生,岂是单纯的爱恨可以解释的清。”
“姑姑,皇帝最后说了什么?”楚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皇后脸上闪过各种情绪,最后定格在自嘲上,启唇道:“他说,我终于不欠你的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吗?我原本是想让你做个糊涂鬼的,也算全了我们几十年的情分,现实太残酷,你又何必活的那么清醒痛苦。
楚灿沉默了,被这句话中的情意触动心弦,是该感慨夏氏出了个痴情种,爱美人不爱江山,还是感慨夏氏终于得到报应,还了楚家的血债,或者是心中那丝隐隐的羡慕,不管姑姑爱谁,皇帝终究是最爱她的那个,这二十多年的相依相伴他是满足也是亏欠的吧,而今他死了,却在姑姑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也算不枉此生了。
不知道自己的情人中谁能为她无怨无悔的拱手送上江山性命,应该没有吧,她从来没有付出那么多过,怎能奢望如此厚报,楚灿自嘲的笑了,看来她注定是孤家寡人了。
“娘娘,七皇子还在偏殿等着。”陆嬷嬷见大小主子都在神游,开口提醒道。
“让他过来说话吧。”皇后首先收敛了情绪,平静的道。
“我……我怎么能做皇上?我不会同意的。”从知道自己成为了继位的人后便处于呆滞状态的七皇子一进殿门便叫嚷起来,哀求的看着楚灿。
楚灿蹙眉,示意他先给皇后请安。
“母后,儿臣资质愚钝才疏学浅,还请母后另选贤明新君。”七皇子收到暗示,跪下来诚恳的向着皇后请求,他真的只想风花雪月的过一生,压根不想与权利阴谋沾边。
“本宫知道,所以你才是最适合的人选。”皇后冷淡的说道,要不是你没有一点野心还能活到今日吗?
七皇子一窒,他不是傻子,自然听的明白皇后这话的意思。
“小七,你还会像以前一样的生活,只是从你府里搬回宫里而已。”楚灿敦敦善诱,“朝中的事自有姑姑和大臣们处理,无需你操心费神。”弹你的琴就是了。
皇后好笑的瞟了楚灿一眼,继续道:“灿儿的话你听明白了吗?”其实配不配合都由不得你做主,乖乖的听话便不需要吃苦头。
“儿臣听明白了,一切但凭母后做主。”七皇子垂头丧气的道,他一个毫无根基的皇子被推上大位做傀儡,除了靠紧楚家这颗大树外还能做什么。
“打起精神来,一会还要去给你父皇守灵。”皇后收回视线,示意陆嬷嬷带七皇子出去准备。
“姑姑,我回府一趟,把十二煞打发走。”楚灿现在对于颜灼天的人是多一眼也不想看。
“嗯,去吧,”皇后虽不明白为何楚灿突然对颜少主如此反感,却也乐见其成。“这些日子你先搬回宫里住着,等国丧结束再回去。”最近会有许多事情,把楚灿留在身边方便。
“好,”楚灿应了声便出宫了。
皇帝驾崩,此时的京城已经戒严,城门关闭,店铺上板,百姓关门闭户,御林军暂时接管了城门,不时的有着一队队的兵士在大街小巷巡逻,街道上一辆辆的马车载着进宫祭拜守灵的权贵们,气氛沉闷肃穆。
楚灿叹口气,收回看向外面的视线,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御林军的左右统领都是楚家麾下的嫡系出身,连直接由皇帝掌握的守卫京畿的四营人马统帅中都有三个是姑姑的心腹,原来皇帝一直是知道也默许姑姑的动作,不管他是因为爱而心甘情愿装糊涂,还是无力钳制反抗楚家的力量,最终的结果便是这次政权的交割风平浪静,掌握绝对实力的姑姑现在是这个国家的实际掌权人。
楚家和夏氏纠葛数百年,孰是孰非已经分不清楚了,而今夏氏皇朝即将走向终点,这一切的恩怨总算是可以了结了,接下来这方舞台就是楚家的.
楚灿喟叹,她的路更难行,内忧可以忽略不计,外患却是神殿这个庞然大物,压的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下了马车,楚灿见振国将军府门上也挂上了白幡,下人们腰间系着白布,她应景的摆出沉重的表情,慢慢向着星苑走去。
“少夫人,请节哀。”十二煞一直在这里等着楚灿的回复,昨日本已经说服她一起回神殿了,结果今日夏帝就殡天了,怕是走不了了。
“我姑爹死了。”楚灿一脸哀戚,强忍着听到这个少夫人称谓的恶心,道:“姑姑伤心过度,本就不好的身子越发虚弱了。”听见没有,我不能这个时候去神殿。
十二煞默然。
“姑爹生前对我很好,我是一定得送他最后一程的。而且姑姑现在的状况又不好,我得陪在她身边。”楚灿继续伤悲,“你回去吧,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神殿。”快滚吧,我听见你喊我少夫人就需要很强的自制力才能不马上杀了你泄愤。
“属下明白了,会如实禀告少主。”十二煞虽然觉得没有带走楚灿有些遗憾,可他也不好得罪这个少主的心头肉,便退而求其次,道:“少夫人可否给少主写封信让属下带回。”这样我也好交代一些。
楚灿垂眸,假意伤心的擦擦眼角,掩饰内心的厌恶愤恨,一个暗卫也敢指使我行事,看来神殿的狗都要比外面的高贵啊,等着,我和你主子翻脸那日必先取你性命。
“写什么信?颜灼天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体谅吗?难道我的亲人死了,我还要兴高采烈的去与他寻欢作乐吗?滚……”楚灿发怒,真假参半,不想和他废话了。
“少夫人息怒,属下告辞。”十二煞见楚灿翻脸了,也不敢再要什么信了,这个女人是不可理喻的,她连和少主打架都下死手,自己算是哪颗葱啊,还是赶紧走吧。
楚灿见他滚了,立马去温泉房泡了个澡去晦气,实在是被那几声少夫人膈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