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泉刚收拾完书本,便看见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芊君。她走到她面前,对上她的骤然变亮的双眼挥了挥手,“我在这儿呢。让你久等了吗?”
“没有,没有。”她有点紧张地摇摇头,荡起马尾,可爱地像只认生的小狗。她比陆泉矮半个头,还带点婴儿肥。
让陆泉瞬间升起怜爱的心情,她歪着头看她,“但我还要耽误你一会,先陪我去拿书包怎么样。”
“嗯!好的。”
“被我抓到了吧,又在诱骗小学妹。”萧戚走过来搭上陆泉的肩,脸蹭着她毛茸茸的头发,“哎,只见新人笑,哪闻—诶呦!”
陆泉一个肘击打断她的戏瘾,“我可得赶紧走了。”
“好啦,知道你要去还人情。”萧戚本身就是强势外露,她一出现,张芊君明显就变得有些畏缩。但她压根没在意,抬手就揉揉女孩的头顶,“陆泉就麻烦你了。”
“你是我妈吗?”
“宝贝儿,你就忙吧,妈先走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泉皱着鼻子转过头,笑着帮张芊君整理头发,“我们走吧。”
张芊君乖乖地跟在陆泉身边,看着经过的学生都会主动和她打招呼,而她也应对自如。
“明天见,陆泉。”
“明天见。”
张芊君想起尹玺给自己发的短信:我会让叁年五班的陆泉陪你去医院,她是我的朋友,别客气,有什么事情尽管让她解决。
无论是严厉敏锐的尹玺还是火爆自我的萧戚,她都能相处的很好,在学校还这么有人气,她不禁羡慕起来。
“怎么了,一脸沉思的样子。”陆泉已经背好书包,靠着柜子看着她发呆。
“没什么—我,我。”仿佛所思所想被戳破,她窘迫得脸都涨红了。
她的表里如一,可爱地让陆泉笑出来,不是带有恶意的嘲笑,只是看见可爱事情而情不自禁的笑,让张芊君不由定定地看着,也跟着傻笑起来。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走吧,小学妹。”
她们一边往校门口走,一遍商量着。
“我们打车去,花束就在医院旁边买。怎么样?”
“嗯嗯。”
现在网上预约出租车很快,陆泉用手机预约完,注意到张芊君转着眼珠似乎在想话题,便开口道:“买什么花好呢,你有什么喜欢花吗?”
“嗯—百合花行吗?”
“啊,上次见你也是捧着百合花,我记得粉色百合花的花语是纯洁可爱。原来是你选的。”
张芊君挠了挠微红的脸,眼睛亮亮地看向她,“那我们买黄色百合花吧,有祝人早日康复的意思。”
“嗯,再适合不过了。等会儿就麻烦你捧一次。”
“好啊。”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校门口,陆泉对了下车牌号,便拉着她坐进预约的车里。
“麻烦去水游综合医院。”
“好嘞。”
车子很快平稳地启动,封闭的空间里只能听到空调启动的声响。
张芊君偷眼看了陆泉几回,终于忍不住开口:“学姐,我可以像你请教点事情吗?”
“当然可以啊。”
“其实我,就是我,特别容易紧张,一紧张就脸红,脸红就更加紧张,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就像你现在这样。”陆泉笑着伸手摸摸她发热的小脸。
“别笑话我了,学姐。”
“我倒是觉得挺可爱的,不过老是脸红确实也挺麻烦。”陆泉想了想,“我想,是不是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呢,所以下意识地用力过度,变得容易紧张了。”
张芊君双手捧住自己的脸,烦恼地说:“可是我忍不住,总是想许多。”
陆泉安抚地笑笑,对她很有信心:“我觉得你只是缺乏经验。你都能主动进学生会,有意识地想要锻炼自己。既然有这种积极面对的心态,我觉得完全没问题。”
“真的吗?”
“真的呀,尹玺也不是一下子就变成雷厉风行的会长的,都是一步步积累经验,积攒信心。当你做事变的得心应手的时候,自然不会紧张也不会脸红了。现在就先别想着完美地解决哪件事,而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面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嗯嗯。”张芊君重重地点点头,亮晶晶地眼睛感激地看向她。虽然不能立即解决自己的问题,但有耐心的倾听并为之提出意见,已经足够使她升起奇妙地勇气。
两人闲聊间,到达了目的地。陆泉付完款,两人找到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黄百合就往医院而去。张芊君填了来访客人登记表,从前台获得了楼层和房间号码。寂静的楼层,飘散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液的味道。两人也自觉地安静下来,坐电梯,来到603号病房。
陆泉在脑海迅速地回顾措辞和各种情况应该有的应对,才按响门铃。医院为了保证病人能够安静休息,用的隔音材料效果都特别好。
她们等了好一会儿,一个护士才从里面打开门。
这下里面的声音再也藏不住了,没有防备的两人被狠狠吓了一跳。
“别哭了!!!别哭了!!求你了!!!”只听见一个撕裂地男声近乎于尖叫,底下藏着一个哽咽的女声。另一个护士身心俱疲地在劝着:“徐同学,小朋友,冷静一点,深呼吸,你不能这样随便拔掉针头的呀!”这重迭的叁重音,构成一幕激烈冲突的戏剧。
陆泉眼睁睁地看着张芊君退回几步重新确认了下门口的名牌,又一脸呆滞地看向自己。
什么情况?
护士强撑着疲惫露出笑容,看到她们的校服就猜到是来探望的同学的,劝道:“同学,现在可能不是个好时机。”
另一个护士很快从里面出去,看样子是要去找医师来。
陆泉振作精神,往里走去,看到里面的情景,什么雄心壮志都凉了半截。
被强行拔出的针头,在雪白的床单上拉出一条细长的血迹,一个中年女人捂着嘴崩溃地哭着,呜咽的声音兜不住地嗡嗡作响。而噪音源头的少年正躲在窗帘里,他和窗帘扭成一股麻花,两手紧紧扣进耳朵,一边近乎崩溃地尖叫,声音不够高时只能发出破碎地气音,进而引起撕心裂肺地咳嗽。
处在这诡异的空间里,陆泉怔怔看着他伸在外面打着石膏的右腿,这哪里是断腿!分明是脑子摔坏了!尹玺搞我!害她光想着怎么威逼利诱徐停云了,根本没提他是个神经病!
跟在她身后的张芊君紧紧拉着她的手臂,陆泉再也笑不出来,心如死灰地看了看周围,在床边看见一盆水,脑子里奇迹般地一片空白,总之,得先让他冷静下来。
“学姐—”张芊君求助的声音响起。
陆泉蹲下身端起那盆水,向前几步利落地浇向徐停云。
被突然浇个透心凉的徐停云像被按下暂停键,蓦地停止了尖叫。被淋湿的黑发纠缠着覆在他脸上,只隐约能看见他惊惶又迷茫的双眼,陆泉冷冷地对上。他似乎想站起来,可惜右脚使不了力,赤裸的左脚刚踏上湿滑地板便整个人重重地摔倒,清脆的磕碰声让人顿时牙酸。
他狼狈地侧倒在水滩里,宽大的蓝色条纹病服凌乱地贴在瘦削的身上,嶙峋地锁骨横杠着突起,只有嘴唇病态地鲜红着。他快速起伏着胸膛,仿佛溺水的人,喘息的破碎声响让陆泉忍不住皱起眉。
看样子,病得还不轻。
一旁的护士暗藏感谢地看了陆泉一眼,“两位同学先出去等着吧,还有刘女士,我们想先整理一下。”
“好的,麻烦你们了。”说着,陆泉便把水盆放回原位,拉着张芊君出去。两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看着赶来的医师护士进进出出好一阵子,走廊里才又恢复安静。
这一段时间,两人也逐渐恢复平静。回想起刚才荒唐的事情,竟越想越想笑。张芊君捂住嘴抑制笑声,“刚刚,护士喊他小朋友—”
陆泉也忍着笑看她,“没办法,养成那种习惯了。”
两人闷闷的笑声在走廊里隐秘地响起。
门再次打开,两人连忙收了笑。是刘如沁,徐停云的母亲。
她眼底有些红印,染着倦色看上去更显苍老。说来也奇怪,陆泉看着她却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成语—楚楚可怜,她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个美人。深藏担忧的眼神,纤细的眉毛习惯性耸起,在孱弱的眉间留下深刻的印记。岁月的沉淀在她身上没有累积出坚实的内在,反而显出疲惫空洞的软弱。
今天估计问不到什么。但既然来了,就要做好。
陆泉站起来,面带歉意地说道:“刘阿姨,我们是巴德明顿中学的学生,今天本来是要探望徐同学的。没想到遇见这样的情况,我那样自作主张,真的非常抱歉。”
刘如沁强笑一声,浮现苦相:“没事,都是我的错。”
陆泉扶着她坐下,试探着问道:“徐同学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她摇着头,眼泪又泛起:“不是他的错,都是我害的。”
陆泉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从张芊君手里拿起花束,“今天难得买了花,我去打个招呼。你就在这里陪刘阿姨说说话。”
张芊君点点头。
陆泉推门走进去,病房已经被整理干净。徐停云也闭着眼睛,整洁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她在旁边的桌子上看到花瓶,因为瓶颈比较细,她就把黄百合都抽出来一个一个插进瓶子里。
等她做完,对上一双空茫的眼睛。她把剩下的装饰物扔进垃圾桶,才转回去看他。
这才发现,被整理清爽的他,长的和他妈妈特别像。他的脸很小巧,眼窝深陷显出阴郁的秀美,嘴唇单薄,简直像女孩子一样好看。他身型很高,苍白又消瘦得可怕,让她想起厌食症少女。只有清晰的下额骨,笔挺的鼻梁和突出的喉结点出他的男性特征。虽然她之前也夸过李宿夕精致漂亮,但他的漂亮着根于他的锋芒必露和坚定的自我,而徐停云有一种从内而外的脆弱,惹人怜惜又或是激起人的施虐欲。
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熟悉感突然击中了陆泉,还没来得及辨析,就隐没于记忆深处,却也成功让她停下离开的脚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看着他疲惫空茫的眼神,猜测他还在发完神经的恢复期。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引得他缓慢地把视线从黄百合转移到她身上。原来他还是有意识的。
“我说话你听得到吗?”
他缓慢地眨着眼睛看她, 也不清楚他到底在表达什么。
陆泉忽然起身凑近他,引起他眼皮一阵轻微地抖动,注意到他的眼神中逐渐凝聚起神采,她才轻笑出声。长发从肩头滑落,垂到他苍白地脸边,引得他的手指不自觉地轻颤。他的嶙峋的喉结滚动几下,似乎嗫嚅着想说些什么。
精灵般的女孩霸道地占据住他的全部视线,他怔怔地听见她颇为失望地叹息:“徐停云,你真的不是女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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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人都是雌雄同体。特别喜欢有女性特质的美少年。
一个预告:和徐停云相处的陆泉会渐渐释放黑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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