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眼神,陆泉简直熟悉到恶心。
无数次宴会派对,每次挽着林松潜的手,每次被介绍身份,她都能从过来搭话的男人眼中看见。
西装革履,举止优雅,甚至相貌英俊的男人们,盯着她眼珠上下一个来回,兴味爬上嘴角,便把她整个人在脑海中扒光一遍,咂摸着她和林松潜之间无数可能的龌龊。
“陆泉?”听到李宿夕的声音,她猛地转身反把他吓一跳。
李宿夕及时止住脚步,听到她低声发泄道:“我讨厌他!”
对上她愤怒的双眼,李宿夕颇有些哭笑不得,看了眼走廊里往来不断的客人,扶着她肩膀两人再次靠边站着。
“讨厌他,我们就是朋友了。”李宿夕抱着手臂,肩膀抵着墙壁歪头看她,朝她勾勾手指,“想不想听他的笑话开心一下?”
陆泉面无表情地瞅着他,身体却诚实地朝他倾过去。
李宿夕压了压上翘的嘴角,“你知道为什么罗屿丰要锁叁楼吗?”
陆泉皱着眉摇摇头,他便继续讲道:“在一次特别嗨的派对上,就在要散伙的时候,有人突然发现少了两个来客,手机也落在客厅里。大门是上锁的,围墙也很高,于是都猜是喝醉了睡死在哪里。
于是加上两人的司机都帮忙去找人,外面的泳池花园也找遍了就是找不到—”
陆泉正听得认真,他却坏心地断开,不由着急地催促:“快说啊!”
见她眉眼间的烦躁都消失了,李宿夕才笑着继续说下去:“结果是在罗屿丰房间找到了。”
说着他低头凑近她耳边,还用手挡着,“两个人喝醉了在他的衣橱里做爱,把他的衣服弄得乱七八糟,完事就光裸着身体睡得不省人事。”
陆泉立即紧紧捂住嘴巴,听他继续说完,“然后罗屿丰就气疯了,当时把喝的红酒给呕出来,之后就被传成—衣橱秒变性爱旅馆,罗屿丰当场吐血!”
陆泉笑憋得太痛苦,头抵着墙笑得浑身颤抖。一想象罗屿丰当时惊恐呕吐的脸,她的笑就停不下来。
李宿夕看着她手指下涨得粉红的脸,颇有些奇妙的成就感。让人出丑是他的强项,逗人笑却是屈指可数。自己竟然也会因为别人的笑而感到纯粹的快乐,恋爱的心情还真是一场无可救药的错觉。他垂眼笑了笑,很快收拾好心情,站直身体问她:
“不过哦陆泉,你会跳舞吗?我是指在夜店的那种。”之前学校舞会的回忆突然被唤起,明明才过了几天,竟有种遥远的怀念感。
陆泉慢慢控制了笑意,笑影残留在眉眼间,诚实地回道:“只会乱蹦。你会吗?”
“成年后陪我姐去过几次,乱蹦我也非常拿手—”
“那也不怎么样嘛。”两人边说边朝舞厅走去。
舞厅的墙壁是隔音墙,音响设备也靠里,因此音乐只从出入口泄漏。出入口挂着珠帘,室内乱闪的彩灯在白色珍珠上跳舞,珍珠又将彩点映射到前面的黑色瓷砖上。
人影经过,抖落一地粼光。
李宿夕绅士地撩起珠帘,这次陆泉没有向他道谢。和他并肩走进昏暗又绚烂的舞厅。没有窗户的设计使房间陷入昏暗,天花板四边滚动的彩灯,和瓷砖上圈出舞台区的地灯相互应和。
舞池中间有个突出的圆形舞台,上面闪烁着宇宙球灯。区外则分布着小型吧台,几个侍从站在角落,双手托着的餐盘上有各种颜色的饮料酒品。
十几个人在舞池中央疏疏密密地摇摆,在绚丽的彩灯下若隐若现。
两人就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等眼睛适应了一会,才走到一旁的小吧台边站着。音乐声太响,两人只能靠在一起说话。
“你不知道,我姐跳舞跟疯子一样,每次和她去都超丢脸的。”
彩灯在两人白皙的脸上乱闪,陆泉看见他皱起的怪脸,好笑地凑到他耳边,“可是大家都疯啊,干嘛丢脸。”
李宿夕横她一眼,“就说风凉话吧你,音乐停下来她还在大喊大叫,吓得我差点当场跑路。”
陆泉想象一下画面,便在他脸边闷笑出声。李宿夕近距离注视着她可爱的笑,理智却在催促,预热已经差不多,开口就要问她姐姐的事。
中心圈却忽然发出一阵响亮的起哄声,两人不由转头看去,原来是一对男女被推上圆形舞台,立即有彩灯集中于他们。动感的音乐快节奏响起,两人嬉笑一阵也大方地跳起贴身热舞。
陆泉抬着头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他们熟练又丝滑的动作,让她奇妙地联想到在缤纷的热带鱼缸里,相互纠缠起舞的五彩鳗鱼。贴在腰后的手随着对方摇摆,顶出皮肤的肩胛骨画着圈,纤长的手臂随之起舞。
暧昧绚丽的灯光勾出身体贴合的轮廓,鼻梁摩擦,嘴唇间亮光闪烁。暧昧性感的艺术,大概就是如此。
李宿夕撑着脸瞥着她映着彩灯的眼睛。被打断问话竟让他悄悄松了口气,这样新奇的表情,倒难得像个单纯的少女了。他不由弯起嘴角,就这样也挺好。
二楼的游戏厅里,钟兰登狠狠摔掉手柄,向后倒进沙发,“妈的。”
显示屏亮出对战的结果,正为胜利者拉开彩炮,沉毅飞满意地把手柄放回茶几。
“记得赔一个新的给罗屿丰。”
“我赔他个鬼。”把他受辱的视频当笑料发给别人看,光这也就算了,还办康复派对?!邀请一群人在他的伤口激情蹦迪!
“个混蛋玩意儿,别落我手上!”他咬牙切齿地踹了踹茶几。
沉毅飞皱皱眉,但知道他心里不爽也就没制止他发泄。
“别气了,我今天专门陪你玩个够,行吧?”
钟兰登冷笑,“你当我傻子啊,不是你罗老板的命令来监视我么,”他直起身逼视沉毅飞,“你跟外面那条狗有什么区别?”
本来表情淡淡的沉毅飞发出一声嗤笑,“监视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的废物。”
他用手背不轻不重地拍拍钟兰登的脸,眼中泛起凶光,“少给我龇牙咧嘴,你今天要是敢坏事,信不信我再让你休息一个星期?”
沉毅飞表面上是四人中最低调,其实最是凶狠。曾经在一场棒球友谊赛上,对方投手不小心投出触身球打到他的头盔,他站起来后便直接挥着球棒冲上去打断对方的使用手。自此,那个学生再也不能投球。只要见过那场比赛,没人能忘记他的狰狞面目。
钟兰登咬咬牙,又哪里敢真的惹他。他们沉氏兄妹一个赛一个的疯,简直一家子神经病。他一巴掌挥开沉毅飞的手,“要你废话。”
说完,他就猛地站起身,“我要去舞厅。”蹦迪就蹦迪,他亲自蹦!打开门,厌恶地盯了一眼旁边站着的瘦长身影,便拉着个猫脸带着两个尾巴气势汹汹地往舞厅去了。
刚挥开珠帘,就被几个西区学生迎面包围。
“嘿钟兰登,你终于来啦!”
“我们都在猜你到底康复了个什么呢?是不是最近玩得太狠啦?”
瞥见他在爆发边缘,一旁的沉毅飞解释道:“骑马时候摔伤了,还好不太严重。”
“诶?是这样啊?”
“那太危险了,我曾经也摔过—”
钟兰登不耐地听着他们扯皮,刺耳的音乐也让他愈发暴躁。阴霾的视线在室内一阵乱扫,不知道在搜寻着什么,很快他的视线被定住,不管不顾地抬腿向那走去。
沉毅飞见领结少年紧跟在他身后,也就没有立即跟上去。
蓝色的灯光染在陆泉白净的侧脸,她的双手随性地搭在桌面,随着动感的节奏点着手指,黑色的卷发也蓝盈盈地发光,在昏暗的视线内,有种失真的精致和神秘,仿佛赛博朋克游戏中充满魅力的AI仿生人。
看见她的瞬间,钟兰登的心神就被彻底占据。他不耐地拨开挡路的人影,贪婪又憎恨地锁定她,径直朝她走去。她的脸渐渐清晰,他急切地伸手而去—
下一秒,她就被人拉开,惊讶间终于转脸看见了他。
陆泉在李宿夕身边站稳,嘲讽的眼神在钟兰登额间隐约的胶布上一点而过,不怒反笑。
她戏谑的笑容明显是火上浇油,气得他睁圆了猫眼,刚想上前一步就被李宿夕按住肩膀,他正要爆发,余光见陆泉的手朝自己伸来,他当即脸色大变,身体自觉往后一躲。
这一躲不仅让陆泉李宿夕艰难憋笑,也让他自己露出了不可置信的崩溃表情。
羞愤让他的脸涨得通红,攥着拳头就要冲上去,就被身后的少年拉住了手腕,他竟一时挣脱不开,当即转身,对着少年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
哐当一声,少年立即疼得趴伏在小吧台上。
正想再补上一脚,就对上沉毅飞冰冷的警告视线,想起刚刚的窝囊样子,他一甩手还是气急败坏地落荒而逃了。
钟兰登一阵疾风骤雨的行动,都让陆泉两人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他到底干嘛来了?
还好周围的音乐一直很吵,没什么人关注这里。即使看见了也没引起什么喧闹。
陆泉好一阵无语才整理好心情,走近那少年,尽量大声问他:“你还好吗?”
他还趴伏在桌上,因为疼痛弯着身体。看着他颈后被顶起的脊骨,陆泉忽然有些熟悉,不由视线向下,便看见垂下的黑发中,被绿色灯光勾勒出的五官轮廓,嘴唇还紧紧抿在一起颤抖着忍疼。
还真是个熟人。
于是,她抬头看了看李宿夕,示意般搀扶起他的左手臂,李宿夕见状瘪瘪嘴,只好去搀扶他的右手臂。
一开始他还有些抵抗,身体都僵硬着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被疼痛打败,一瘸一拐地被搀扶着出了舞厅,任由他们把自己扶进旁边的换衣室。
换衣室入口处有排队用的沙发,现在正好没人使用。
“拉起来看看有没有红肿,我帮你去拿点冰块敷一下吧?”
陆泉在一旁不动声色地打量他,这人又高又瘦却神奇的没有存在感,脸有些窄长却也不难看,甚至配着他清淡的五官有种特别的气质。失去血色的脸,再加上黑白两色的侍从服装,就像一抹尚有实体的鬼魂。
此时,他弯腰紧紧捂着膝盖,似乎是因为疼,又似乎是为了不和他们视线接触,声音又淡又轻,“不用了,谢谢。”
陆泉对着李宿夕一阵眼神交流,终于让他妥协。李宿夕用力盯她一眼,才假仁假义地拍拍少年的背,“不要逞强,我去问人要个冰袋。”
他走后,一种无言的尴尬渐渐在空间中凝聚,陆泉新奇地看着他低垂的侧脸,轻叹一声:“真是不公平。”
少年还是一声不吭,只是眼皮下的眼珠朝她的方向快速转动一下。
陆泉为了和他正面交流,也将手肘撑着大腿,撑着脸望着他苍白的侧脸。
柳彦的余光里看见少女的马尾随之荡下。
“这是我第叁次遇见你,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我却不知道你的。”
她垂眼看着他发尾下脆弱的后颈,耐心地等着,没想到他始终不发一言。
对了,他刚刚被狠踹一脚时,竟然都没有叫出声。是因为熟悉这种对待了?
陆泉皱皱眉,突然伸出手指试探地按了按他的脸颊,他果然触电般一抖,木纳又惊疑地朝她微侧过脸,一双空洞洞的眼呆呆地质疑她的举动。
陆泉被他兔子一样敏感的反应逗笑,“抱歉,还以为你是机器人。”
“咳咳。”
头顶上传来一声做作的咳嗽,陆泉起身看去,“谢谢啦。”拿过李宿夕手上的冰袋放到他膝盖上,只见他又恢复成刚刚油盐不进的样子。
“就让他在这休息会儿吧。”李宿夕故意不满地叉起手臂,“大忙人,外面有人找你呢。”
“我?谁啊?”
“不知道,是个女的,就在门口。”
“我马上去。”
更衣室很快又恢复了安静,柳彦默默把冰袋搭在膝盖上,垂着黑沉沉的眼珠继续数着黑裤子上脚印的纹路。
34,35,36—
纹路断裂,让他的大脑瞬间陷入一片空白,才愣愣地伸出瘦长的手指摸了摸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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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领结少年当无脸男好不好啊?
喜欢猫的原因跟罗屿丰的性格缺陷有联系,其实一直有在铺垫,之后会让陆泉看穿他当面羞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