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十分钟前,体育馆二楼的一间休息室。
简洁大方的白色走廊里,身穿黑色潮服的沉慕飞颇有些突兀地靠在门边。她平静地听着休息室里的声音,从口袋捏出一根从楼下吧台顺来的棒棒糖准备压一压突起的烟瘾。
晶亮的糖纸才拧开一角,便被门内一下清脆的响声打断。紧接着一阵脚步声靠近,门把拧开,走出一个高个子男生。他抬手下压帽檐,视而不见地径直从沉慕飞面前离开。
沉慕飞撇着眼尾收回视线,转身进门,便见到站在休息室中央的蒋露板着脸把自己摔进沙发,还不解气地狠踹一脚前面的茶几,发出一声尖锐的摩擦。
见此情景,沉慕飞的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只平常地走过去,坐到那张歪斜出去的茶几上和她对面。然后,果不其然地被蒋露瞪住。
“连你也要气我!”
虽然嘴上这么说,她还是气鼓鼓地收回再想踹出去的腿,胡乱在地毯上蹬几下。
“张嘴。”一根白色的棒棒糖递到她面前。
蒋露哼一声,“什么味道?”
“荔枝。”
这还差不多,蒋露横眉怒目地啊呜一口向前咬住,包在嘴巴里左右滚两下,很快又推到齿间嘎嘣几下嚼碎,才算又发泄了点郁气。
“今天要不把霍洵打一顿,我就是白受了这么多的冤枉气。”想她蒋露在社交圈一向是叱咤风云说一不二,什么时候轮到她被人明讽暗嘲、指名道姓的同情?都是因为霍洵这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干脆把他踹成阳痿。他不是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吗,我帮他!”
蒋露长得明艳靓丽,说起狠话来更是漂亮得火热夺目。沉慕飞听得暗笑,俯身牵起她打红的手掌揉起来,“踹是可以踹,但应该没人敢做到这个地步。”
因她坐得高些,蒋露要抬脸看她。沉慕飞这个爱装酷的向来不喜欢用笑去讨好人,又长着一双薄薄的单眼皮,就更是显出一副凶相。但当她这样半垂着眼,给她剥开糖纸、低头慢慢帮她揉着掌心的时候,蒋露只觉得没人比她更好了。
“算啦,”刚刚还咬牙切齿的蒋露忽然松了力倒进沙发,边说还边把嘴里的碎糖搅得沙沙响,“今天已经给了他一耳光,下次再找他算总账。”
这回,反倒是沉慕飞新奇地瞧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我这是敢爱敢恨好吧!要打他还不是一个电话的事,又不是非得今天。”说着,她不免愤愤地抽回手,“我要下去打球发泄!”
手心一空,沉慕飞抬眼看向她侧过去的脸,她怎么会不知道蒋露在迁就什么。沉默了几秒,她才下定决心般开口:“我们去找罗屿丰问问。”
“具体能做到什么地步我们不好判断,但他的话总能有办法的。”
蒋露有些心动地转回脸,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可今天的派对不是沉家准备了挺久吗,要是有万一,你——算了!都说了下次了,走吧走吧,和我玩球去!”
说着,她强行糊弄地去拉沉慕飞,反被她握住。
“只是问问,不行就算了。要是真有办法,还能把罗屿丰也牵扯进来,有他担着怕什么。”
蒋露还皱着眉斟酌,就见沉慕飞难得地笑了笑,“主要是,我看霍洵不爽也很久了。”
*
“总之,我今天就想把霍洵打一顿,可以吗?”
体育馆一楼的门廊下左侧,四人正站成一圈说话。在热闹非凡的击球区,这样的小团体也算稀松平常。
听到蒋露这句话,罗屿丰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杨兆。杨兆则迅速望天,摆出一副我只是个传话筒的死人样。
联想到最近在社交圈看到的流言蜚语,再考虑到蒋露的性格,她会想报复霍洵真是一点也不奇怪。换句话说,如果霍洵出了事,众人第一个怀疑的就是她。
非硬着头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饶是罗屿丰,也忍不住想叹气了。而且他才从陆泉身边离开,刚刚投注在她身上的注意力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浸泡在蓬松躁动的双人氛围里久了,精神上不免还残留着松弛的余热,让他有些难以自控地心不在焉。
好在面上还看不大出来,“我不建议你动他。”
“他违反了规则,自然有人来教育。你现在出这个头,只会给霍家送去把柄。”
见罗屿丰表了态,一旁的杨兆才放心而急迫地劝道:“就是呀。霍洵自己搞这么大已经是自取灭亡了,你干嘛还冒这个险?真的没必要。”
“而且正因为你现在是受害者,蒋家才能拿这个做文章,对吧。”他点到即止,“干嘛这么要强,闷头拿好处不爽吗?”
杨兆的话说得在理,但一对上蒋露逐渐冷怒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还是白说了。
“要强怎么了?总比「要弱」好吧?”
“别人治他是别人的事,他害我丢这么大脸,我自然要泻我的火。”
“而且,闷头拿好处这事压根跟我没关系。反正家族财产我只能分到定额,多了不算少了不补,我凭什么去乞讨。”
“我现在来问你们,完全是看在慕飞的面子,不好搅了今天的派对。换平时,我想干就干了,还用得着问你们的意见?”
蒋露虽然私下爱耍小性子,其实性格一向主动直接,为人大方讲义气,因此也受不少人尊重。
现在她叉着手臂,绷着一双明媚的厉眼,对着罗屿丰也能咄咄逼人的气度让杨兆的心又死灰复燃地痒痒起来,努力扯回视线,不经意扫到旁边专心注视她的沉慕飞,他才猛地一激灵,瞬间恢复了清醒。
“可以。”
杨兆正纷乱地走神,就听见罗屿丰忽然开口了。
“真的?你答应了?”蒋露也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今天要做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蒋露才惊讶地挑起眉,一听有条件又立即警惕起来,“什么条件。”
“接下来的具体计划你不用参加,你的嘴太不牢靠。”
“什么—?!你才、”
他今天这么好说话,还以为他真的转了性呢!及时咬牙收住脾气,蒋露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嘴角,“这次是我有求于你,就不跟你计较了。记得你说到做到!”
对此,罗屿丰只平常一笑,对这样的保证带着近乎轻蔑的自信。他侧了侧下巴点向陆泉的位置,“既然你没事了,就去陆泉那里坐着等吧。”
“知道了知道了,罗大少爷。”朝他撇了撇嘴,蒋露转身拉拉沉慕飞,得到她的点头后,才不痛快地往下面走去。
远远确认了她坐到陆泉身边陪着,罗屿丰才松弛下肩膀,抛却后顾之忧般显露出另外两人熟悉的公事公办的冷淡,“我们进去找个安静地方谈。”
大而空旷的体育馆,今天多的是空闲的休息室。叁人就近找了一个,一眼见底的空间也能保证谈话的私密性。最后进门的杨兆反手上锁,压着担忧看向罗屿丰,“你有十足的把握吗?”
休息室中央同样摆着四台沙发,罗屿丰却没有上前坐下,而是绕到门边的洗手池前,接了点洗手液开始洗手,就着哗哗的水声,他直接问道:
“先说说看,蒋露的「把霍洵打一顿」,你们要准备怎么操作。”
见他明显一副打算速战速决的态度,沉慕飞也就靠搭在沙发臂托边,半站着回道:“在晚上赛摩托的时候。”
因为罗屿丰背对着两人,他们只能听见罗屿丰始终平缓冷静的声音。
“人乱,又都戴着头盔,可行度很高,就这么做吧。”
“来真的啊?”坐进沙发的杨兆,带入了下夜黑风高玩得正嗨突然被一群拦路虎拉下车就是一顿暴揍的霍洵,忍不住肉痛地皱起脸。
“这件事的重点无非是怎么减轻蒋露的嫌疑。”罗屿丰对着镜子,用带着水汽的手整理了下头顶反翘起来的短发,又左右照了照,才擦干净手转身走到杨兆的沙发边,手肘搭上靠背,“但她和霍洵关系太差,众人心知肚明,要做到这事太难。”
“干脆换个方向,逼霍家吃下这个亏。”
“你说。”
罗屿丰抬眼点了下沉慕飞头顶上方的挂钟,“还是几十分钟就是生日宴会,让霍洵闹出点事,要当着孟骏的面。”
不等两人反应,他低头看向杨兆,“杨兆,我记得你有安排席位的权限吧。”
“诶?嗯。”迅速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但杨兆心中同时又生出些不爽。派对邀请函、安排席位这类事一向由他负责,平时再怎么玩,他对自己的任务还是抱有一定的自尊,出现任何岔子都是对他能力的质疑。
搭在靠背上的手指适时敲了敲,“霍洵非要带没受邀请的人来参加宴会,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又因此在孟骏的宴会上闹事,又跟沉家有什么关系。”
“目的只有一个,让今天所有参加派对的人,亲眼目睹霍洵在孟骏的生日宴会上闹事。”
“我懂你的意思了。”沉慕飞点点头。这样一来,之后霍洵被打,可怀疑的对象可就太多了。而且因为闹事不占理也不敢大肆宣扬,更会担忧霍洵的行为会不会同时得罪孟家和沉家。只要进展顺利,这个亏霍家不吃也得吃。
见说得差不多了,罗屿丰最后正了正手上护腕,“孟骏脾气不坏,稍微过火也没关系。只要把握好度,具体怎么做,你们讨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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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圈真乱”有时候还是要稍微表现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