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落下,萧戚已经走上舞台。
每当这种时刻,陆泉都会更加深刻地意识到人与人之间永恒的距离。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彼此相交集的也不过是各自的一小块生命。
低头看了看手心,陆泉转身重新进入准备室。不意外对上元师文担心的神色,于是安抚地笑笑,“萧戚装豪爽的样子挺蹩脚吧?”
元师文只压着嘴唇轻摇了下头,细心地没有附和,“萧戚没事吗?”
“放心,不是戏剧上的事,”陆泉虽然不清楚,却也能猜到大概,“估计又是因为乐队的事和家里闹了矛盾。”
不然,也不会突然提出什么邀请妈妈来看表演的事。傻瓜萧戚,宁愿她不要这么重感情,露出那样的表情自己怎么可能放心——正想着,陆泉的视线无意间扫到靠在化妆镜旁的两个工具包,忽然开口问道:“那是你的备用相机吗?”
“什么?”元师文反应不及,跟着她的手指看过去才点点头,“是啊。”
看出她眼中的疑问,陆泉走近几步,手搭上刚刚萧戚坐过的椅子,“每次萧戚和家里一闹,都会接连消沉好几天。这几天本来就很辛苦了,我想让她开心点。”
“所以我能借一下你的相机吗?”
“这次是高叁最后的校园祭,如果能把她的演唱舞台录下来送给她当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又有纪念意义。”
“当然可以,”元师文几乎是脱口而出,陆泉和萧戚帮了这么多忙,她也想尽可能给予些回报,只是大脑一转,又飞快发现了问题,“可是你的戏份要一直到最后的,从这里过去来得及吗…还是找其他人帮着录会比较好?”
“但现在大家都忙,临时怕是找不到什么人,”陆泉想了想,在元师文诧异抬起的眉头里,很快下定了决心,“那只能——到时候我就直接穿着女巫服狂奔过去,在最后的校园祭上狠狠燃烧一把青春!”
她脸上违和感满满的悲壮,逗得元师文抿紧嘴巴嗤嗤直笑,“好夸张。”
“诶——我可是认真的。”
“知道啦。”元师文笑看她一眼,心中却敏锐地察觉到陆泉在有意地改变气氛——不知道是不是怕自己对萧戚产生不满。弯身拎过工具包检查相机电量,元师文刚想问陆泉,前边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来的罗屿丰让她立即又悄悄收敛了笑。
听见声音,陆泉也转过头,语气已经很熟稔了:“真快,你等我一下。”
放回相机,元师文稍稍侧过脸,避开罗屿丰的身影才继续问道:“那陆泉你准备什么时候要?”
“我正在想呢,后天时间那么紧张的话,匆忙跑过去还要找位置,又要调焦距参数什么的,感觉还是提前去踩点比较好。”
“而我的排练戏份又集中在明天——不如现在就去,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啊。”
这边两人说着话,进门后就近倚在墙边的罗屿丰,则默默地注视着前方化妆镜中神采生动的陆泉: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心,跟随说话速度的眨眼频率,得到满意答复后舒展的嘴角,然后,等待着,被她不经意地抬眼捕捉。镜中调皮的笑容一下子荡开,她还肆意妄为地朝他勾勾手指。
这招小狗的动作让罗屿丰非常不满,皱眉撇过脸原地坚持了好几秒,才允许自己慢吞吞地走过去。
“应该不会花很长时间,反正戏服已经搬过来了,等成员们排练完,你就让她们试穿看看。”
“嗯。你那边如果超出会场的排练时间,就直接回社团试戏服吧,要改的话就剩这两天了。”
“没问题,谢谢啦。”
走过来的罗屿丰垂眼瞥着她这副笑吟吟的模样,心中莫名烦闷的同时注意到她毛茸茸的发辫绕过脖子,有一部分悄悄掉进了雪白的衣领里。几乎是瞬间,他的颈侧就回忆起那份磨人的触感,热热的痒意升腾,让他下意识抬手圈住她的发辫帮她顺出来。
陆泉正从元师文手里接过相机包,被他突然一碰立即转过脸。手指停住,指节抵进她的脸颊。陆泉提起的眉毛下面眼睛一转,看看他还不准备收回的手,再瞧瞧他那张又在装模作样的脸。
忽然灿烂一笑,按住他的手果断往下一拉,相机包就顺滑地塞进他的手里,“那这个就由你负责。”
“我拿支架,走吧。”
于是,刚回来不久的罗屿丰又被她拐了出去,徒留元师文一人坐在椅子上偷偷舒了口气,眼睛还不忘八卦地往门外一下一下飘。
而罗屿丰走出会场好几步,才忽然想起强调主权似地反手拉停了陆泉。
“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诶?我才解释了一遍,还得再说一遍吗?”
这话简直就是流氓逻辑,罗屿丰非常不爽。他发现陆泉对他是越来越随便,之前面对他的那股紧张感一点也没有了——倒也不是说他想要她紧张,只是觉得多少有一点,他喜欢她那份独特的专注——不过,他也不讨厌现在这样自然亲密的状态,只是、可是他——好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了!
反正、总是,他就是不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对上他的冷脸,陆泉面上似乎终于露出点动摇,“难道我记错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让罗屿丰开始条件反射地警惕,“什么?”
“嗯——是什么的?”陆泉苦思冥想地点着自己的眉心,“是那句话来着?”
对此,罗屿丰有种强烈的既视感,正要伸手捉住她点动的手指,就被陆泉一甩手,义正言辞地质问道:“我在这里,真的是为了这个戏剧吗!”
“这句话是不是你说的?”
“?”罗屿丰被唬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黑历史”,“我什么时候?”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拿出手机点开计时器,“你在这既然是为了我,那当然得听我的。”
“我、”
“现在,”她竟然还一脸严肃,“就比谁先跑到松丘广场。”
说完她拔腿就跑,还可耻地丢下一句,“输的人是小狗!”
简直——幼稚!后知后觉的羞耻急转直下变为咬牙的笑意,罗屿丰面色如常地拎起相机包背上,平常地走出几步。又不是小学生了,谁要在大庭广众下你追我跑?
可眼看着她快没了人影,而周围又确实没什么人……眼睛在上挑的眼眶里左右瞥几下,长腿一抬身体已经自动向前跑去。
雅兰特会场前,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已经泛黄,灿灿地掺杂在坚韧挺立的常青树间,悠然地落下一层柔软的金黄扇叶。笑着的少年奔跑着快步踩过,黑发和衬衫一齐甩动,绕过低矮的绿植,直往少女的方向追去。
“六分、六分、二十秒!”
一会儿,陆泉急喘着气,抓着手机瘫坐在松丘广场上层。
松丘广场也是巴德明顿着名的地标之一。半圆形的石砌阶梯舞台,平缓地分了叁层,木制长凳贴着弧度紧密排列,中央则是叁面被围起的舞台,背靠一排高大深绿的松树。
“热、好热——”
一双长腿杵到陆泉眼前,即使是后来居上,罗屿丰不过是稍微有点喘,此时更是挑衅地提眉俯视她的狼狈,幼稚地淋漓尽致,“谁是小狗?”
而陆泉耳朵里塞满了心跳声,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只胡乱甩甩手,让他别吵。
哪里看不出她是打定主意要耍赖,心情轻快的罗屿丰压着嘴角轻哼一声,反坐到她面前的长凳上,从衬衫胸口的小口袋里捏出手帕,坏心地展开按到她潮湿的额头上。
又被渐渐平复的陆泉甩甩脸抖下来,不客气地胡乱擦几下,然后脸色嫌弃地再迭好当着他面塞回他的口袋,不忘拍几下,“不客气。”
“……”
很快在罗屿丰的臭脸中破功,陆泉忍俊不禁地倾身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有些发热脸上亲了亲——上挑的眼型平时看上去傲慢至极,没想到瞪圆的时候倒像猫咪一样傲娇可爱。
可猫咪又一向是没有耐心的,被她蜻蜓点水了两叁回,这次罗屿丰张手网住她的侧脸,侧过下巴含住她同样发热的嘴唇。
刚运动过的两人嘴唇都有些缺水,稍稍发干的黏膜一碰上立即粘得难舍难分,每次吮含都要拖皮带肉的拉扯,这样艰难地揪开再黏上,吻着吻着,近在咫尺的眼珠无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竟一起难以自抑地笑起来,陆泉很快笑倒在罗屿丰的肩膀,罗屿丰则震动着胸膛,把脸埋在她的发顶闷笑不止。
“怎么会这么搞笑——”
罗屿丰刚想回两句,可泛滥不止的笑意让他一开口就有大笑的冲动。
“不行不行,还有正事要做!”陆泉率先撑着他的肩膀直起身,双手拍拍笑麻的脸,再按住罗屿丰脸上的笑,“不许笑啦!”
罗屿丰竟真的点了点头,“可以了,不笑了。”
于是陆泉拿开手,两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视了好一阵,又飞快地在陆泉的噗嗤一声中彻底破功。宽阔的广场上,两人笑得忘我,任由幽绿的树影倾斜笼罩,沙沙的树叶摩擦着,是青春的絮语。
*
和罗屿丰一起好不容易踩完点后,陆泉回到社团时,萧戚果然已经先回她的社团继续练习了。她也不想逼得太紧,决定明天再告诉她。
放学后回到家,陆泉坐在书桌前伸了伸懒腰,从书包里拿出练习册时,那件信封跟着掉了出来。
白色的信封四边点缀着淡雅的蓝玫瑰纹样,颇具浪漫情调,让她心里泛起嘀咕:不会真的是情书吧?
陆泉怀疑地从地板上捡起来,拆出一张卡片,看清了内容后当即呼吸一滞。
卡片与信封的颜色正相反,海蓝色的光泽卡纸四边点缀着白玫瑰的纹样,中间一行雅致的浮雕字体:
9月31日 金曜日俱乐部 邀请帖
—————————————
肉,真的快了,害怕!
快乐的时光是越写越少的,大家要珍惜!
新的一年,希望大家一切顺利!健健康康,吃好睡好!一切以自己为中心,不要为其他的事所烦恼!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