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这么多年西南之主的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愧对于这西南的老百姓们。
他以为,只要能赶走蛮人,就是保护他们了。
却不知道,老百姓们面对的,又何止是外来的敌寇呢?
他缓缓抬起头朝这雨幕看去,还有这天灾!于是也不管这大雨,披着蓑衣便回王府去。
这个时候,他该回去帮沈羡之才对,而不是借着自己这双腿不便,就将所有的重担都落在王嫂的身上。
也是此刻,夏侯瑜心中才真正接受了沈羡之这个王嫂。他想就算是沈羡之真有什么居心,就算是想利用王兄,但是现在她所做的这一切,是真心实意为这西南的老百姓们。
他冒着大雨赶回来的时候,只见沈羡之也披着蓑衣,是准备要出门的样子,院子里黑压压地也站满了人,大家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显然也是要出去。
“王嫂,你们这是要?”各村庄不是已经派人去救援了么?
“雨太大,就算是马上停下来,山上的洪流却还在往下流,周边这几条河只怕都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水流。”到时候周边不管是村庄还是农田,都要受到影响。好在这几条河都有分支流向这浔州城外最大的双镜湖。
这双镜湖已经干枯多年,所以这几条河流通往双镜湖的分支也已经堵塞,她此刻就打算趁着这河水还不算太大,带着人去疏浚。
夏侯瑜晓得了她的意思,却是连忙阻止道:“不可,我来时,街旁的水渠已经漫延出来。”现在街上已经有半掌深的积水了。
所以可想而知那河水如今是怎样的猛烈了,大家现在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说实话沈羡之也不想去的,他们大不了将这几条河边的老百姓都先救走,农田淹没就淹没了。
可是却不得不为下游的老百姓们考虑。
浔州这几条河下游,就有一座小县城,古兰县。
因为有这几条河从古兰城里贯穿而过,所以小县城的水上交通也发达,算得上是这西南最富裕的地方了。
人口也是西南诸多县城里最多的地方。
现在让他们迁移肯定是来不及,他们如今被几条河包围在中间,也无去处可去。
沈羡之是没有体验过被大水包围,而无处可逃的恐惧,但是她知道,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能抱着一点侥幸之心,这个时候更不可能去求菩萨停雨。
最实际有效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趁着现在水流不是最大的时候,赶紧将各河道的分流疏浚。
将河水都引入双镜湖。
所以夏侯瑜没能拦住沈羡之,沈芸之几个姐妹也站在屋檐下,泪眼茫茫地目送沈羡之离开。
夏侯瑜推着轮椅想要追上去,不过却被身后的护卫拦了下来,“王爷,瑾王妃既然已经亲自带人去疏浚河道,那这府里当是要留个主持大局的人。”
夏侯瑜听到这话,这才停下手里动作,“是了,这雨若是还继续下,城里地势矮些的人家,只怕也要遭殃。”更远更危险的地方,自己的王嫂一介女儿身尚且都能管,这城里的人家就在眼前,自己如果都保不住他们,那还有什么脸面苟活着?
待王兄回来,自己又如何给他交代?
沈芸之三姐妹见此,也过来询问:“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瑜王还请尽管开口。”她们发现这王府里各组的人都被沈羡之给调走了,如今所剩无几。
他们沈家的人虽然不多,但召集起来,好歹能有几十个。
夏侯瑜怎么可能还好意思让沈家的人参与进来?更何况她们都是些深闺里的姑娘,不过人家满腹好意,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多谢,我这里若是需要,必然会找你们,不过这会儿,还是先请回房去吧。”这外面雷鸣闪电未歇。
心里因为沈羡之的举动,对这沈家姐妹们,甚至连‘本王’也忘记了,只说了一个我。
沈芸之见此,当即颔首告辞,领着两个妹妹回去。
等回到了她们的小院子里,大半个身子都给打湿了,茴香她们连忙去烧热水,就留了沈芸之几个姐妹在屋子里换衣裳擦头发。
沈灵之有些不解,“这瑜王是不是不相信咱们?我觉得他好像看不起咱们的样子。”嫌弃她们都是些姑娘家,难道他以为自己看不出他那是拒绝的意思么?明明她们是好心帮忙的,那瑜王却是不领情。
“有二妹妹冲在前头,没有谁敢轻看咱们不信咱们。”沈芸之觉得身体有些冷,手脚也跟着发凉,她晓得只怕自己又要犯病了,这会儿她是有些埋怨自己这副身体的。“可是,咱们不能一直靠着二妹妹,疏浚河道、村庄援救,这些我们都没有能力参加,那我们就做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这店铺一定要开起来,就算是莫家可能会亏本。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她们的前半生,都是靠着父亲和母亲给予的光环而活,如今又靠着二妹妹。
可二妹妹,从小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庇佑,如今还要挡在她们几人的面前,这让沈芸之觉得,自己有些不配为长姐。
她不能再继续这样了,往后还要靠着二妹妹的光环活下去。只是她这副身体,注定了她一辈子不可能成为二妹妹那样的人,那她就成为母亲、成为萧姑姑这样的人,总是能办到的吧?
于是朝沈梨之和沈灵之说道:“往后,莫家的生意不但要布满这西南,我还要莫家重新成为这大夏第一商。”她想要让往后别人提起瑾王妃的时候,她的姐妹们,是这大夏第一商的当家。
她们的头衔不能永远都只是瑾王妃的姐妹。
正七脚八手换衣裳擦头发的沈梨之和沈灵之忽然听到大姐姐这番话,猛地转头朝她看过去,沈灵之满脸的震惊,“大姐姐!”这个志向是不错,但想成为大夏第一商,莫家努力了几代人都没成功……
好在沈梨之连忙附和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咱们此前不也没有想过,我们能在西南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过得如此之好。”现在,不也好好的么?
所以怎么就知道以后不能成功呢?
一面见到沈芸之的脸色有些不好,连忙过去扶着她:“不过,大姐姐我觉得这不管做什么,都要先顾着自己的身体,你今日就老老实实地在屋子里待着,倘若瑜王那边真需要人手,有我和四妹调遣呢。”
家里总共就这几十个人,又不是千军万马,她们还是能管得过来的。
沈芸之这一次倒是没有逞强,“嗯。”
又说这大雨不停歇,还是几十年不曾见过的瓢泼大雨,所以老百姓们这心里如何不慌?更何况那菜种子才撒下去。
若是伏地已发芽了,高一些的梯田里,倒是不担心,可若是没有发芽,多半是被这雨水一起冲走了。
而且那低洼田坝里,眼下只怕是汪洋一片了。
不免是让大家绝望丧气,觉得老天爷果然不给他们一点活路,这刚刚燃起来的希望,被老天爷这样一瓢冷水泼下来。但是很快这城里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队伍一个接着一个出城去,大家弄清楚缘故之后,一时间又觉得看到了希望。
多少年了,这座就像是被大夏朝廷遗忘了的城池,没有官员,不管是天灾人祸,大家似乎都只能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与天上的神灵。
即便是瑜王来了之后,可是他有能力的时候常年在西北战场,这受了伤回来,又只能勉强驱赶蛮人们。
可现在,瑾王和瑾王妃来了,他们让荒废的地里开始长出庄稼,这样的狂风暴雨下面,城外低洼出的村庄没有被放弃。
甚至听说王妃带着人,亲自去疏浚河道。
王妃就算她再怎么厉害,可她也是血肉之躯,还是个女人家,这让城中不少老百姓都十分震撼。让不少男人自愧不如,起了去帮忙的心思。
所以当听说瑜王坐着轮椅顶着大雨,在迁移城里住在地势低矮处的老百姓后,各家的壮力们也都将那破烂的蓑衣重新披上,戴着斗笠,自发地跟着去帮忙。
沈羡之给夏侯瑜留下的人,坦白地说,远远不够用,所以瑜王眼看着雨势越来越猛,已经动了管沈家那边借人的念头。不想就听王府的大总管老胡高兴来禀,“瑜王,不必担心了,咱们的人手现在绰绰有余了。”
说着,朝那大雨里指过去,“您看!”
夏侯瑜转头看去,只见着无数的老百姓们背着背篓,挑着箩筐或是背架子,纷纷朝这里来。
该给受灾老百姓背东西的背东西,或是背老人孩子。
有了他们的加入,很快局势便稳定了下来。
瑜王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里此刻既有雨水,也有泪水。他在战场生驰骋多年,几番几次因为双方势力悬殊,被其追杀的时候,他都盼望着朝廷能派人来支援。
可是终究是失望了。却如何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有人来支援,却是这些最为普通的老百姓,既没有朝廷的圣旨,也没有衙门的命令,他们就这样自发地来帮忙。
那一瞬,他觉得这暴风雨一点都不冷,他整个人的心都是暖的,好像是这么多年,第一次感觉,所有的付出多是有意义的。
当然,夏侯瑜心里也比谁都要清楚,如今的老百姓们会发生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因为谁的缘故。
倘若不是王嫂全心全意的付出,怎么会有现在的回报呢?
终于,在晚上戌时二刻,城中所有受灾的老百姓都已经搬迁到了安全的地方。
而这个时候,离这浔州城最近的村庄,救援队的消息也纷纷送回来。
不过夏侯瑜这个时候最担心的便是带人去疏浚这几条河流分支的沈羡之。
但沈羡之他们的速度之快,已远远超过了夏侯瑜所预想的进度,眼下已经顺利疏浚两条河流的分支,眼下那两条河的河水已经朝着双镜湖的方向流淌过去。
现在所有人都在第三条。
小河里的淤泥和树枝,几乎是他们才疏浚开,滔天的河水便冲刷而来,一行人连忙退到树林里,裹着油纸的灯笼在这风雨中左右摇晃,引着他们又往下一条河去。
到了半夜的时候,这几条河流的分支都彻底疏浚,无数的河水朝着干枯多年的双镜湖里聚集而去。
古兰县没有什么危险可言了,依照那双镜湖的容量,即便是这样的大雨再下一天,也不可能出任何问题的。
不过现在雨势已经变得小了不少。
他们这一群人已经是精疲力尽的状态,全都在这鹿儿河沟边的破山神庙里挤着躲雨。
干活的时候不怎么觉得,但是现在停下来休息,又是这后半夜,只觉得凉风竟有刺骨之寒,吹得大家瑟瑟发抖,便将这山神庙里破烂的门窗都拆来烧了。
“这山神庙只怕得百年之久了吧?不过进来的时候,我怎么觉得好像还看着了还有四大金刚?”而且沈羡之发现这山神庙挺大的,比那二进三出的院子都要大两圈,这还不算后面的在大雨里东摇西晃的翠竹林。
玄月也看到了,听到她的话,“此前听人说,这山神庙前朝就有的,那时候香火很旺,这庙里有个看签的老道听说开过天眼。”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说,曾经西南王沈曜出生之前,这老道便说他是大地之主。”
沈羡之听罢,觉得这老道多半是泄露天机遭天谴,所以将这未来国君比喻为大地之主。不过他算得不准,这沈曜最多也就是大地之主的工具人。
一面嫌弃这蓑衣太重,直接给解掉,朝着这身后巨大的山神像打量起身来。
这山神的头已经不见了,但这身子只怕也是五六米之高,算是两层楼左右了,她又绕到这神像后面,跟前面一样,上面的彩漆已经基本脱落,剩下这黑乎乎的身子,乍一看就像是被大火熏烤过一样,不免拿剑敲打了两下,只觉得这声音怪怪的。
便朝前面的玄月问,“这雕像都什么材质?”
“石雕吧?”不过也有可能是铁,毕竟早前这西南的铁矿资源十分丰富。玄月回着,也敲了两下,觉得好像也不像是铁发出的声音,更何况如果是铁的话,只怕多年前就被朝廷给熔了。
正要继续敲,想着今儿非得将这材质给听出来,但是被沈羡之拦住了。
他心中疑惑不已,但见沈羡之的脸色不对劲,在场人有多,不便多问。
一直等到快天亮,这雨开始有停下的迹象了,沈羡之留下了一队人打算去双镜湖,其余的由各小组的队长带着回城。
已经隔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玄月早就忘记探究这山神像的材质了,只见回城的队伍都走完了,便来殿里询问沈羡之,“王妃,咱们几时启程去双镜湖?”
照着他的意思,早去早回,大家一个晚上没有休息,身上又湿漉漉的,现在感觉黏糊糊的怪难受,去双镜湖确认一下,也好早些回去休息。
却见沈羡之拿剑指着山神像后面示意他看。
玄月心中疑惑,“王妃发现了什么?”
却听沈羡之一脸认真地告诫道:“你冷静些。”
冷静?她这话越发让玄月不解了。随后当他看到了神像后被沈羡之用剑弄出了一个缺口,除去这黑漆之外,下面是一层薄铜皮,然后中间包银,而这最里面则是金灿灿的黄金。
他顿时吓得捂住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沈羡之,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但是沈羡之拿起自己的剑给在他眼前晃了晃,“这剑多半毁了,回头叫你家王爷给我弄一把好剑来。”又越起来,跳到那神像的肩头,敲了两下。“声音和下面是一样的。”所以也就意味着这整个身体里,都是黄金了。
玄月这会儿只想到一句话:瞌睡来了正遇到枕头。温先生早前才给下了禁令,王爷的银子不能再这么花下去了,总要留点养老银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