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们越来越亲密,这一束光芒也越来越温暖耀眼。可是,沈相爷的死,沈曜的死,都是与皇族的人有着密不可切的牵连,他心里终究是害怕的。
很多次想问沈羡之,究竟恨不恨?但是又觉得自己好像是有些无理取闹了,她怎么能不恨呢?自己的亲人害死了她的亲人啊。
可是现在,得到了答案,夏侯瑾终于可以放下这份担惊害怕了。
如今只将沈羡之紧紧地抱在怀里,舍不得松开手,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所有的破败都被修补,空荡荡的胸腔也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沈羡之也没挣扎,从他腰间往上伸去的手,反而像是哄小孩一般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你运气好,还有本教主安慰你,可是那夏侯绯月就惨了。”自己来时倒是让人叫了白莲心。
但是不巧,白莲心给夏侯绯月送了粥后,就出门了。
这夏侯绯月真是个可怜孩子。
如今只有言巽带着钱袋子这个胆子大的坐在椅子一左一右。
他们劝过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
破军则不敢叫人靠近此处,守在外面,生怕夏侯绯月不知为何事痛哭流涕的消息传出去。
言巽递了手绢,“六哥,你差不多就算了,这哭又不能解决问题。”不过他很好奇,他好端端地哭什么?难道真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还是被白莲心拒绝了?
作者有话说:
第120章
言巽短时间里,自然是不可能晓得夏侯绯月哭的缘由是什么。
倒是惊讶于夏侯绯月这哭过一场后,就像是变了一人一样,第二天一早也不和自己告辞,就自己回梧州去了。
很是叫他疑惑,莫不是真被白莲心伤太狠了?
不过他还没顾得上研究,就被展元给叫了过去。
那展元什么都不说,就把他带着往西山里去,他还以为是去清澜答部落找阿布他们,哪里晓得展元却带着他绕开了清澜答部落,一直往山里去。
这让言巽不免是有些担惊受怕起来,又看着天色逐渐暗下来,四下黑漆漆的,抬头便是参天大树,耳边除了些鸟兽的叫声,就只剩下他们在树林里的脚步声了。
“展护法,咱们这到底要去哪里?”言巽甚至怀疑,展元不会是想把自己骗到这山里来杀了吧?
“再有一里路就到了。”展元就像是不会累一般,脚步不停地走在前面,这山里明明是没有路的,可是他却像是有目的地一般。
言巽在这种忐忑不安中,终于走完了这一里路,一面朝着这山脚下看去,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了,从这里往山下看去,除了黑漆漆的一片高低起伏,什么都无法分辨。
他又朝身后看了看,这是一个典型的洞天,这样的洞天在这西山很多,只是他见展元解下腰间的绳子,竟然是要从这洞口直接下去的意思,顿时就被吓着了,“展护法,你这是?”
“你也随我来。”言巽如今不是夏侯巽,展元也不再输羽林卫,所以自然是没有自称属下。
言巽走到边缘,朝着那比外面还要黑的洞口看了一眼,“咱们为何不选择白天来?”
自然是怕惊动旁人。展元将绳子递给他,“小心些。”
言巽觉得这就是典型的赶鸭子上架,他是拒绝的,而且也不确定这洞里到底有多高,万一绳子不够,他们俩不上不小,就这样被掉在里面怎么办才好?
可是展元一个眼神望过来,他不敢拒绝,而且出门之时,沈羡之还特意叮嘱他,“不管看到什么,都冷静些。”
也正是因为想起沈羡之这话,心中的好奇就战胜了恐惧,学着展元一样将绳子套在自己身上,固定好了这顶端,便与他往洞里去。
他最担心的就是绳子不够,所以这下去后,就摸着边缘慢慢往下降,大约往下降了一两丈的样子,便感觉这黑漆漆的墙头上,除了有难闻的蝙蝠臭味之位,他好像还摸到了些绳子一类的东西。
就忍不住朝展元低声问:“展护法,这里是不是藏了什么宝贝?”总感觉这个洞天和别的不一样。
其实这乌漆嘛黑的,他也看不到清楚展元在哪里,只是听到他的呼吸声罢了。
忽然,他眼前一团光芒跳动起来,他看到的不是展元的脸,而是展元的手,以及他肩膀后面的骷髅头。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因为这火光而被惊起的蝙蝠纷纷从他头上掠过,吓得他恐惧地鬼叫起来,然后引来的蝙蝠就更多了。
可展元似乎觉得还不够一样,“你看清楚了,这里都是些什么!”展元说这话的时候,示意言巽抬起头来,而他手里的火把也扔了出去。
那火把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扔出去的那一瞬间,不但没有熄灭,反而燃得更旺盛了,将这小半个洞里的石壁都照得明亮。
而那些被照亮的地方,石壁上就像是被扑了一层网一般,一具具穿着铠甲的干尸就这样挂在上面。
他甚至还能从他们保存完好的脸上,看出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痛苦。
“这,展护法,这是……”言巽着实被吓着了,话也说不利索。
而展元却像是个没事人一般,继续又点燃了一根火把,朝着两人的四周照过去,“这便是世人以为隐藏在这夏国某一个角落的寒甲军。”
听到寒甲军几个字,言巽脑子里一下嗡嗡的,但是心却清明起来,“他们怎么会?”到底是谁害了这一支举世无双,所向披靡的军队?
展元的声音有些沙哑,“夏国的疆土怎么来的,你是皇室子弟,比谁都清楚,如果没有他们在前面的浴血奋战,便不会有后来的夏国,可是他们都得到了什么结局?他们的亲人们,这么多年了,甚至都还在苦苦找寻他们。”
言巽这会儿不觉得这些将士的尸骨可怕了,他觉得可怕的是,把这些将士们算计在这山腹中的人。
甚至隐隐猜到了什么,好半天声音才有些发抖地问道:“阿瑾哥,他是知道的,对不对?”
展元颔首,但却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是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走吧。”
言巽上去的时候,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爬出洞口,被这夜风一吹,整个人就觉得更冷了,背脊骨上一阵阵的寒凉。“附近的这些山腹里,都是他们么?”
“是。”展元没有再多说,引着他又原路返回去。
可是言巽不懂,既然要带他来看这些,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么?所以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朝展元问道:“阿瑾哥和阿羡姐,为何要让我来看这些?”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将此事传出去?
那数万人,多少人的先祖,如果真这样堂而皇之传出去,不晓得要惹出多大的风波。
夏侯皇室,又将会遇到怎样的危机?
所以夏国皇室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将这些尸骨全都毁掉,把所有知情者都一一杀尽。
然而却听得走在前面的展元说道:“教主说,你打算怎样,这决定权是在你手里。”
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展元却顿住了脚步,目光倏然变得冷漠起来,“可是,我等却没有教主的这份善良。”
言巽这一刻是害怕的,他可以十分确定,自己要是将今日所见之事抱上朝廷,兴许那奏折没到,自己就先到阎王那里报到了。
“展护法,你把我当做什么人?阿羡姐既然让你独自一人带我前来,自然是信我的。”她如此信自己,自己当然不会让她失望。
还有,他这一刻总算是明白了,阿瑾哥把自己往这条路上推的目的。
其他的兄弟们,可能不会愿意接这件案子的。
展元眼里的寒意慢慢消失,扯出了一个笑容:“自然是相信殿下,走吧。”
刚天亮,他们就到了城门口。
展元直接去了日月神教,他叫言巽回去好生歇息。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言巽都是慌的,他甚至不敢去休息,不敢让自己闲下来,不然的话,他心里便乱得不行。
而且还他还有些话要问沈羡之,听闻沈羡之去了鹿儿沟,自己牵了一匹马,也过去了。
原来就在昨晚,鹿儿沟那边的煤窑里忽然发生了意外,不过并不是煤窑坍塌。这鹿儿沟煤窑里的工人们,除了六合门这些俘虏,还有不少犯人,但是在沈羡之眼里,他们也是性命一条,断然没有不顾他们生命安全的道理,所以煤窑中的安全一直都是重中之重。
所以并非是煤窑里出事,而是工人中,有人发现了天花。
这还了得?
所以天一亮,沈羡之就来了。
言巽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事,所以等他靠近之时,正看到几个人跪在沈羡之的面前求饶。
原来不是天花,而是他们故意让这附近的一种虫子将身体咬伤,针状与天花无异。
只是运气不好,沈羡之对于鹿儿沟这里相当熟悉,一下就辨认出来他们是被虫子咬伤,并非是天花,不但安抚了工人们不稳定的情绪,还意外查到这几个工人,居然与落霞庄有联系。
“阿羡姐,这是怎么回事?”言巽走过来,看着这几人满是的红疹子,一个个跪在沈羡之面前,额头都磕出了鲜血。到底是个孩子,看着不免是起了同情心。
跪在地上的人一看到言巽,立马有人朝他求,痛哭流涕,好不可怜,“十七殿下,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真的不知道是被虫子咬伤,也没想到会造成恐慌。”
言巽闻言,果然就有些相信了,转身想要朝沈羡之,向这些人求情。
却不知道,沈羡之因为对方喊出言巽十七殿下的那一瞬间,眼神陡然变得冰凉。
而也就是言巽转身的这一瞬间,那个跪在他脚下求饶的人忽然起身,手脚敏捷,从舌底吐出一叶薄薄的小刃,此刻已经悬在了言巽的脖子旁边。
原本还跪在地上朝沈羡之求情的其他几个人也颇有些翻身了的意思,马上站起身来,一时间几人便将这言巽当了人质,态度十分嚣张跋扈,哪里还有方才的楚楚可怜,“现在放我们走,不然我就杀了这小子,正好朝廷没办法治罪夏侯瑾,如今陛下最疼爱的十七殿下死在这里,结局王妃应该是可想而知。”
言巽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有多蠢。莫说是这鹿儿沟,就是王府也没有几个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刚才这歹人称自己为十七殿下,自己竟然没有反应过来,还将后背给了对方,这不是白送么?
如今又气又恨,气自己笨,恨自己蠢,焦灼地看朝面色一派冷静从容的沈羡之,“阿羡姐。”
可是这话才喊出口,言巽就觉得自己的脖子上一阵冰凉,那冰凉似乎已经入了皮肉一般,不由得叫他微微一怔。
与此同时,一道滚热的鲜血直接洒在自己的脖子上。
但这血并不是他的,因为血是从身后溅过来的。
有人飞快地赶过来,将他拉到安全的地方。但其实没有必要,因为这一伙人总共五个,连带着挟持自己的那个,如今都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断气了,唯有一个还在喘着气,“王妃饶命,王妃饶命,您想知道什么,我都说,我都愿意说。”
可沈羡之似乎并不愿意听,手抬剑落,那人的鲜血就溅到言巽的脚边。
言巽下意识地退了退,他这是第一次看到沈羡之真正的杀人,但是除了刚才她向这个跪地求饶愿意坦白从宽的人动手之外,其他的言巽并没看清楚,这会儿看到沈羡之剑上往下滴的鲜血,只觉得让人有些眩晕恶心。
这个时候沈羡之却忽然侧目朝他看过来,“觉得我很残忍?”她说着,脚尖将那人的尸体挑起,只见原本俯身朝地的那人,手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两枚薄薄的小刀刃。
言巽见此一幕,只觉得越发心惊胆颤,忍不住想如果刚才沈羡之听了那人的话,走过去审问,是不是那人就有机会朝她出手偷袭了?
“怎么会?”他心中一阵阵大骇,如果被偷袭的人自己,是不是就地可建坟了?
这时候却只听得沈羡之淡淡地说道:“纯良是好,可惜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拥有,沈家就剩下我们姐妹四人了,我不能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她说完,收回目光,“带言巽公子去包扎伤口。”
言巽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有多疼,脑子里不停响起刚才沈羡之那句话,与她出手时的决绝。
这让言巽忍不住想,如果刚才自己死了,那母妃怎么办?
他这一刻也才发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好像根本就不允许自己纯良,那样只会让自己和母妃死得更快。
帮他包扎伤口的是煤窑的大夫,可能平日里比较大大咧咧,如今包扎伤口也不大细心,言巽被那脖子上紧绷的纱布条勒得有些喘不上气,脑子也逐渐恢复了正常,“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大夫一愣,连忙摇着头,“小的哪里知晓,不过他们利用被毒虫咬伤,假装天花,在矿上制造混乱,害得好几十个兄弟差点被困死在煤窑里,也亏得王妃来得及时,组织人将他们给救出来,不然再晚些,就是几十具冰凉凉的尸体了。”
言巽没想到,自己不知青红皂白,就要替他们求情的那几个人,却险些害了几十条性命。
待这伤口包扎好,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沈羡之。
这会儿沈羡之才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好,换了身干净衣裳,坐在廊下的楼梯上擦拭着她手里的长剑。
言巽走过去,酝酿了半天,那声对不起还没说出口,头也没抬的沈羡之便说道:“你还小,往后要学的还有很多,这个世界也非你所以为的那样。”她叹了口气,似乎并不责备言巽,缓缓站起身来,“这太阳有多明亮,那没有被阳光照射到地方就有多黑暗,对于已经起了杀心的人,千万不要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