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维钧拍了我的肩膀:「魏翎欣跟吴瑀茹她们霸凌你的事情,你不打算说吗?」
「接下来还有阿公的后事要忙,如果还多了我的事情,阿姨他们只会更累而已。」我抚着脸,被魏翎欣打的耳光远不及阿公过世对我的打击。
「抱歉,如果我早点回学校,或许这一切还来得及。」赵维钧眼神是无尽的歉意。
我扬起嘴角,对他淡笑:「不,我要谢谢维钧学长,如果没有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里?」
「我钱包放在学校抽屉忘了拿,拿完之后刚好看到一群女生围在那里,看起来很怪,就先待在角落看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你。」
「原来如此。」
「但你接下来在学校要注意安全,魏翎欣心机这么重,别再跟她走近了。」
赵维钧说得没错,魏翎欣对我而言会是一个未爆弹,只要她的恨意一天不消失,或者我一天不跟江瀚尧保持距离,她就不会放过我,甚至可能会搞更多的小动作来伤害我,又或者是我身边的人,像是梁燕。
也许我在跟江瀚尧交往的那一天,就注定了我们未来的走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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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告别式在他离开后的一个礼拜内举行,这天志峰姨丈开车载我们到殯仪馆,准备跟阿公做最后的告别。
白玫瑰纯净无瑕的铺在棺木里,此时的阿公看起来很祥和,他的眉间不再像过去担心我时,那样紧紧皱着。
「阿公,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在天堂也要过得好好的……」我放了一朵兰花在阿公的手心,那是他最喜欢的花种。
当我触摸阿公的手,粗糙的纹路是他一生为我忙碌的痕跡,在那些我感受不到爸妈疼爱我的日子里,他用他所有的时间,来好好地陪伴我、照顾我。
我一直在想,等到有一天我出社会工作了,就要好好孝顺他,用自己存的钱带他去国外旅行,不再让他只能在电视上看别人玩得开心的模样。
可是为什么等不到那一天,为什么那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礼仪师告诉我们,要把阿公送进火化炉了,直到这一刻,我还是不敢相信阿公真的要跟我们道别了。
这一次他不会再笑着跟我说再见,而是无声地跟我说拜拜。
「可不可以再等一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快让他离开……」我想拦住礼仪师,但永芳姨拍了拍我肩膀。
「琬舒,阿公知道你很想他的,但是我们要好好跟他道别,这样他才不会捨不得走,好吗……?」永芳姨擦去我脸上的泪痕。
我没有回话,抱着永芳姨无声落泪。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我的脑海,在我小时候妈妈还在身边时,都会把我託给阿公阿嬤照顾,下班后才接我回家。
那时,阿公会骑着他的川崎一二五机车,载着我跟阿嬤到渔市场买吴郭鱼跟虾子回家煮饭,也曾经到文具店买了图画本给我回家着色。
小时候我只要羡慕别人有芭比娃娃可以玩的时候,阿公就会带我去杂货店买玩具,让我不觉得自己跟别人有什么不同。
我把每件事情都告诉阿公,把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他分享。
如果可以再听见阿公的嘮叨,如果可以再感受他手心的温度……
追思会结束之后,我们一家人去吃午餐。
餐桌上的交谈少了些,阿嬤默默的夹菜配饭,不曾吵闹,恬静得让人有些担心。
「阿嬤,你要喝饮料吗?」我指着罐装果汁。
「好啊,倒一杯吧。」阿嬤把她的杯子拿给我。
我把装满果汁的杯子递给阿嬤,她啜饮一口后,继续吃她的午餐。
送走阿公的最后一程,阿嬤的情绪淡薄,就连哭泣也不会像我一样发出声音。
结縭了六十几年的夫妻感情,我想阿嬤心里其实很难过,越是心痛,越是无法勇敢地向他人诉说。
「阿舒,你真的要休学吗?」阿嬤放下筷子。
我点了点头:「嗯,明年再考南部的学校。」
阿嬤目光停留在我身上,像在询问我为什么决定的这么突然。
在国中时,考上澄中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不只是因为我不希望给家里太大的负担,所以才考公立学校,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喜欢它的学校环境,种满粉红色的樱花树,让人感到充满希望与幸福洋溢。
但如果没有到澄中就读,我就不会认识江瀚尧,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不会明白爱情的美好,可同时我也体会到,原来不是每一件事情有爱就能够解决。
我以为我能勇敢克服爱情里的困境,但这样的自信,却让我没能见上阿公最后一面,只能在阿公的告别式摸着他冰冷的手心。
「妈,以前你跟阿爸都在南部生活,回到南部也好,我们比较习惯。」永芳姨握着阿嬤的手:「而且阿爸的塔位也决定放在南部,不如就回南部住吧。」
「黑啦,妈,阿舒知道你其实很想回南部生活,我们就一起回去吧!」志峰姨丈跟着附和。
阿嬤迟疑着,感觉对阿姨跟姨丈的说词颇有疑虑,不过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之后,阿嬤总算答应了我想回南部生活的念头。
既然这里有太多的纷纷扰扰,有太多的伤心难过,不如就回到没有嘈杂的地方,远离喧嚣。
我想,卸下那些让我沉重的包袱,未来的日子会好过一点的,对吧?
阿公追思会过了一个礼拜后,有人用匿名帐号发布一则文章到学校讨论版,照片是我跟赵维钧坐在长椅上有说有笑,还被形容成两小无猜,很快地就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我不知道文章是谁发布的,但人还在中部的江瀚尧丝毫不为所动,别说一通电话,连一则讯息也没传给我。
我想他是默认我们分开了吧,从他问我到底有没有喜欢过他的那一天,可能就已经是一种分手的暗喻。
这样也好,反正我也要离开澄中,离开台北,这里的一切很快都会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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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剧社比赛的结果出炉,最终澄中赢得了冠军的殊荣。
梁燕回校后,先是追问我跟赵维钧合照的流言蜚语,我闭口不谈,只说了我要转学一事。
果不其然,梁燕费尽心思地想挽留我,她的在乎让我所受的委屈都变得渺小,至少我确定她是真心把我当朋友。
她问及我转学的原因,我只说因为家人都要搬到南部了。
我想梁燕还要跟魏翎欣同班近两年,两个人不应该为了我而產生嫌隙。
何况魏翎欣跟吴瑀茹霸凌我的事情,校方表示这样的丑闻对校风来说会是一大伤害,往后有意愿就读此校的学生可能也会大幅降低,因此希望我不要追究,他们会私下处理。
我并不想把事情闹大,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所以我同意了学校的请求,因此这件事从头到尾,除了那几个始作俑者,只剩下赵维钧一人清楚。
虽然捨不得跟梁燕就此分别,但我想就算不在同一个县市,我们的友谊依然长存,并且永远不变,不会因为地点不同,两个人就有所改变。
一直到我办好休学手续的这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过江瀚尧,或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刻里,可能错身而过。
但愿到了下一所学校,我不用再为了爱情搞得遍体鳞伤,也失去了友情。
回到南部之后,江瀚尧总算打了电话给我,但我没有接听。
江瀚尧给我的讯息显示有上百则,我不敢看那些讯息,于是先删除讯息后,才鼓起勇气跟他说我就是变心了,我想分手了。
在江瀚尧已读我的讯息之前,我默默地按下封锁键,在心里跟他说再见。
我的初恋匆匆结束的这一刻,我不自觉的落下几行泪。
再见不是再次相见,而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