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秦婉如的情真意切,夙承勋侧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落座。
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后缓缓开口:“皇后的意思是,你是被冤枉的?”
秦婉如抬首,双目泛红,眼下的淤青为其增添了几分悲色,但其眼神却很坚定。
“是,”她说,“臣妾承认在此之前便知此事,却是为了不伤小六的心才未将事实告知,臣妾本是一片好心,不想却被误会成了这样。”
说着深深地看了一眼被太后护在身旁的雪姝,声音听着又哽咽了不少。
一个“一片好心”,一个“误会”。
明明就是一件事关人一辈子的大事,让她这么一说,顿时给人一种风轻云淡根本不算什么事的感觉。
雪姝本以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切,饶是秦婉如这回说破嘴也绝不会讨到什么好处。
可即便如此,秦婉如的这话却还是把她气到了。
她不知道她母妃当年的不孕是不是也跟秦婉如有关系,但除母妃不说,这宫里又有多少女人是因遭了她秦婉如才一辈子都当不了娘的?
可能是一件衣裳,可能是一碗汤,也可能是一碗风寒药,甚至是一坛熏香,一支发簪。
种种。
在外人眼里看来再简单不过的东西到了她秦婉如这里都能成为要人命的东西。
可偏偏,对秦婉如来说这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她不知事的那些年,秦婉如像这样夺去过多少女人当娘的权力,扼杀过多少未成形或已成形的孩子?
可最后都让她给逃了,都让她像这样只言片语带过去了。
而这一切,她就不信夙承勋全都不知道!
想着,雪姝心思一转,紧了紧被太后抓着的那只手,低着头低低地抽泣了两声,身子也跟着颤了颤。
太后感觉到身旁人的小动作,本就对秦婉如这番说辞不满的她见雪姝这样,心头的火气不禁烧得更旺了。
不等夙承勋说话,太后便冷笑一声。
“误会?皇后还真说得出来,你说六丫头早知此事,可就我所知,她在宫里的这些年,太医院的那些人可是连元姝苑的门槛都没迈进一步,她还能自己替自己看出毛病来不成?”
闻言,不仅其他人,连雪姝都吃了一惊。
她在元姝苑的那些年的确是没瞧过太医,并不是她就没生过病,而是她元姝苑没有这个资格。
灾星,克死好心收养自己的人的灾星是不配让太医院的人来诊病的。
就算夙承勋他们要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她临盆之际也从没想过让太医院的人来看着。
为什么?
因为灾星的命硬,命贱。
她以为这些事就只她跟白茯清楚,没想到太后竟然……
秦婉如没料到太后会拿雪姝在元姝苑的这些年来说事,更没想到她竟已把事情调查得这么清楚。
这番话听着是在为贱丫头说话,实际却是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她的失职与苛刻。
心里恨恨,却又一时哑然,秦婉如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说是她疏忽吧,这说辞已经说过了。
吃穿倒还说得过去,但生病看大夫这事,这套说辞就说不过去了……
才想着,太后的声音就再次响起:“皇后怎么不说话了?是不知道说什么,还是无话可说了?”
闻言,秦婉如快速收起心思,本想着如何接这话才不至于再让人找话说。
然当她看到太后身边那还在继续装可怜的人时,心底一股气顿时不打一处来。
狠狠一咬牙,秦婉如索性道:“平日里谁没个头疼脑热的,臣妾虽是皇后,却也做不到时时兼顾后宫这么多人,母后说的这话未免有些偏颇了。”
秦婉如说这话的意思便是,并非她有意不让太医去元姝苑,而是雪姝自己身子哪有不舒服不告诉她,这才导致她不知情。
她不知情,自然就跟她没关系,不是她的责任。
换言之,就是将太后说的这话的责任推到雪姝自己头上。
秦婉如想的是,小贱蹄子只在她面前露出本性,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得装。
何况现在皇上还在这,她就算说了这小贱蹄子的不是又能如何,她就不信这贱丫头还能当着皇上的面与她争辩。
秦婉如的这点心思在场的人但凡有点城府的都能听出来,只让大伙儿如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是,她竟说太后偏颇?
这可是当着皇上的面啊,这也太……
雪姝一边假装擦眼泪一边将屋里人的表情看在眼底,尤其秦婉如说完这话后太后与夙承勋的表情。
呵,不敢当着夙承勋的面与她争辩?
秦婉如,你要这么想可就输了。
想着,雪姝小小地吸了吸鼻子,就在秦婉如刚把这话说完后紧了紧抓着太后的那只手抢在太后与夙承勋之前开口。
“母后定是忘了,先前好几次我让人去延春宫求母后准许太后来元姝苑,但结果都……”
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刚擦干的眼泪又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滚。
嗯,的确是没争辩,只不过道出了事实。
秦婉如本来还想着有夙承勋在场,这丫头就算再想说什么也绝不敢说出口。
结果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然这么轻易就当着这么多人直接就把事实说出来了!
秦婉如气得肺都要炸了,死死捏着手里的绢子瞪着雪姝,便恨不得就此将人生吞活剥了。
太后原就对秦婉如所说的“偏颇”不满意,现在又听雪姝这般“委屈”地道出事实,登时气得怒火冲天。
“好一个偏颇。”
她怒极反笑,下一刻却是脸色一凝,厉声道:“皇后,你当哀家的眼是瞎的么?!真以为哀家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是不是?!”
秦婉如没料到自己打好的主意被雪姝两三句话就给破了。
面对太后的质问,她这会儿是真被吓了一跳。
下意识朝旁边自进来后还未怎么说话的男人求助,不曾想却对上他那沉得似能滴出水的冰冷的眼。
“皇上……”秦婉如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面对她的求助与不安,夙承勋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随即他看向太后,视线在从雪姝脸上扫过时染上一层阴鹜,只快得让人来不及捕捉就让他给藏起来了。
“母后息怒,”夙承勋道,“想来也是皇后近日着实累了,这才失了言,您大人大量,且不与她计较。”
太后怒极反笑,看向夙承勋,直接就道:“皇帝这是要为皇后说话?”
夙承勋与秦婉如的神色皆是一僵。
前者是未想到太后这般直接,后者则是揪着一颗心,想着夙承勋会如何回答。
夙承勋紧抿着唇,斜眸看向秦婉如,浓黑剑眉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一眼后,他稍缓和了神情看着太后,说:“不存在为谁说话一说,若真是皇后的不是,朕自不会包庇,母后消消气,此事放着朕来。”
“还有什么若不若的?”太后道,“事情明摆着……”
太后想说事情明摆着还有什么可说的,便是要让夙承勋快些给秦婉如顶罪。
然话到嘴边,看着自己儿子那张成熟威严的脸,太后还是没把这话说出来。
到底是皇帝,她虽是当娘的,却也只是太后。
若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皇帝的意,岂不有损他身为皇帝的龙威?
“行吧。”
太后攥着雪姝的手将人往身边拉了拉,别有深意地说:“就照皇帝说的,哀家相信皇帝会处理好这件事。”
她不说后半句还好,一说后半句,秦婉如的脸色顿时白了不少。
夙承勋岂会看不出太后是铁了心要为雪姝做主,这不禁让他对雪姝的恨又深了几分。
狠狠咬牙,夙承勋忍着心底的厌恶看向秦婉如,未理会她张嘴想说什么的动作让李楷将章晋松手里的方子拿给他。
两张方子一番对比后,夙承勋的嘴角下拉得厉害。
章晋松见状汗如雨下,正准备再为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却见夙承勋看向了晏扬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