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冷凌苑的事震惊了整个后宫。
雪姝对旁人所表现出来的或难以置信或幸灾乐祸或人人自危都不感兴趣,她回长禧宫收拾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永寿宫。
别人什么反应她不在乎,但太后现在的情绪她却不得不管。
雯萱领着雪姝往太后的寝屋去,路上连叹了好几口气。
“没想到事情这么突然,真是给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雪姝:“皇祖母还好么?”
前阵子接连发生的事给老人家的打击就挺大的,这些天好不容易恢复了些精神气。
可惜她跟阿珝这边都没时间再等,秦婉如这些人也不得不处理。
她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好好把人安抚着。
提起太后,雯萱又是一声叹息,“三公主跟锦儿公主已经够她怄的了,现在又来了个皇后,你觉得她能好到哪里去?”
雪姝翕了翕唇,没再接话。
雯萱把身边的人都支走,拉着雪姝停了下来,“你跟我说实话,昨晚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怎么会去冷凌苑?”
虽然昨晚去冷凌苑的只有皇上跟贵妃,但身后带的奴才可不少。
加之废后赐死这么大的事,即便瞒得住宫外,也瞒不住宫里的人。
雯萱会这么问,也是因为今儿个她都还没起就被人喊醒了。
喊醒她的人第一句话就是:皇后娘娘没了。
没有任何征兆,一晚上的功夫又是摘了人的头衔封号,又是赐死。
好歹是一国之后,怎么可能瞒得过,更别说还是在皇上没有下令封口的情况下。
皇后被废被此药,事发突然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
然而现在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事,这件事竟然还跟六公主扯上关系了。
皇后会去冷凌苑不就跟六公主有关么?现在又来这么一出,但凡长了心眼的人就不会不多想。
雪姝来之前就知道会面临什么。
对雯萱,她没打算瞒,但也不打算全说实话。
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目光认真地看着雯萱,说:“说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昨晚会去见她,是因为……”
说到这,她作出有些不好说的模样顿了顿后才继续。
“前段时间快过年的时候我不是去临华宫拜访了么,本来想的只是单纯地去给贵妃娘娘拜年,但没想到,娘娘却跟我说了件事。”
雯萱不疑有他,问:“什么事?”
雪姝压了压声音,“关于我母妃的。”
雯萱蹙眉,“淑妃娘娘?”
雪姝点头,眼里的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去,“对。”
雯萱看出来了,心里一紧,有些于心不忍,但毕竟事关皇后之死,她还是问道:“她说什么了?”
雪姝眼帘微垂,纤长睫毛掩去她眼里的黯淡之色,“她说,我母妃的死跟皇后有关。”
“什么?!”
雯萱震惊,连音调都拔高了不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她忙暗咳一声把声音压了下去。
雪姝抬眼看她,长话短说地把事情跟她说了。
当然,她不可能跟雯萱说这些事是她调查出来的,她之前也跟江玉盼通过气,夙承勋一旦问起来,就说是她调查出来的。
至于江玉盼这些年为什么没把这事给夙承勋说,理由无非就是不想夙承勋为这事伤心啊,跟皇后有隔阂之类的。
夙承勋可能会气,但这气绝对不会冲江玉盼发。
相反,江玉盼还会因为这事在夙承勋心底留下个好印象。
毕竟跟阴险歹毒手狠手辣的皇后相比,明知淑妃当年死因却选择为人考量隐瞒不说不争不抢的贵妃更得人心。
所以雪姝当初的这个提议,江玉盼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雯萱听得心惊,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人怎么,怎么……”
震惊之余,雯萱气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很小便没了爹娘,跟了太后之后就一直在灵妙山,一待就是十八九年。
她知道这宫里头不会简单,回来之前还特意恶补了很多规矩礼仪,跟出入行宫的人打听了很多宫里的事。
发生了绮贵人的事后她觉得女人之间的争斗估计就是这些了,结果没想到,还有这般的。
“这……这不是杀人诛心么?”雯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天天的生活在这样一个地方。
雪姝勾唇,笑得嘲讽,“谁说不是呢,好在,这诛的,不是母妃的心。”
说起来,这应该算是秦婉如的一个遗漏吧。
虽然秦婉如说她母妃没有心,对夙承勋的温柔体贴也不过是认命,做了当妃子该做的事。
但她却知道,母妃对那个男人,是动过心的。
即便后来,她释然了放弃了,但动过心的这件事,却是真实存在过,她只是擅于伪装,擅于将一切都埋在她心底最深处。
奶嬷嬷不会骗她,她曾经看到的那幅画里的美人笑也不会骗她,那笑里的爱意更不会。
只不过是母妃看得清楚明白,她知道自己对谁动的心,也知道自己的这份心能得到多少回应。
所以在夙承勋看来,他的玉儿是爱他的,在秦婉如看来,她的对手是不爱的。
只能说,她母妃是真的冷静。
冷静得让人胆寒,让人钦佩。
“难怪,”雯萱心里很乱,叹了最近以来最沉重的气,“难怪皇上会如此震怒,难怪都这个时候了也没见皇上再下什么旨。”
废后,废后再赐死,这俩圣意,无论哪一个,都绝对是不能瞒的。
只不过,皇上这会儿应该没心思想别的吧。
最爱的女人死在自己怀里本就够让人难受的了,如今又得知心爱的女人是被自己害死的。
这要换成她,估计得疯。
雯萱想想,对眼前的人更心疼了,握着她的手捏了捏,“你受委屈了。”
亲爹娘不要就罢了,好心将她抱回来的母妃竟是这样的走法,换成谁估计都难以承受。
雪姝回应地捏了捏她的手,淡淡地笑,“没事,都过去了。”
雯萱把她这个笑当成强颜欢笑,还想再安慰小姑娘一会儿。
雪姝没给她机会,“好了,我知道的,谢谢姑姑,不过我们在这已经耽误这么久了,再说下去,皇祖母就该派人来找人了。”
她这一说雯萱才猛然想起,“你看我,说着说着就忘了,太后还说外头冷,让我快些接你进去呢。”
说完也不耽搁,拉着雪姝就往屋里去。
事实证明,雯萱想得没错。
夙承勋现在根本没心思去想接下来要将废后怎么处理。
他从冷凌苑出来后回了永和宫,然后将自己关在寝屋,盯着那张画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这会儿都没从屋里出来。
李楷复完命后就守在屋外,一守也是整整一宿。
负责早膳的小太监在去过御膳房三次后忍不住来到李楷面前,说:“公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皇上昨晚就没用多少,再不用早膳,这龙体……”
小太监问得极小声,如果不是他专门负责这块,他现在压根儿不想出现在这。
李楷侧头,往小太监身后几个宫人手上端着的饭菜上瞥了一眼,没说话。
小会儿后,他认命地叹气,转身来到门前敲了敲。
没回应。
李楷面上也不慌,等了小会儿后轻手轻脚推门进去,再次看到坐在榻上对着画的人,李楷还是忍不住叹息。
古人说得好: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即便是帝王,也难逃这一定律。
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夙承勋的身上便看不到平日里的沉稳冷冽。
青色胡茬一夜就爬满了他的下巴,眼下青色沉得惊人,连坐在那的身躯也不似平日来得高大挺拔了。
整个人便像是失了魂。
李楷无声走近,“皇上,人死不能复生,淑妃娘娘若是还在,也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