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珝淡然自若,先到床前看了一眼夙承勋现在的情况,扫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太医们,不怎么真诚地说:“做得不错,还有气出来。”
虽然语气不怎么真诚,但看表情倒不像是在嘲讽人。
只不过跟一脸镇定的男人相比,太医院众人就觉得他们实在过于狼狈。
都过了三个多时辰了,他们使尽全力都只能勉强维持人的生命体征,内脏的缝合只进行到了一半,这着实让人汗颜。
夙珝在手上抹了胰子,一边仔仔细细地净手,一边懒洋洋地跟晏扬等人说话。
“是真不错,本王向来不说假话,内脏伤得过重,这几个时辰能把气吊着已经不容易了。”
太医们听着他的话,简直汗如雨下。
这床上躺的可是九五之尊啊,都快危及天子性命了,他竟然还说得这么轻松。
这也就昭王敢这么说了,要换成其他人,脖子上的脑袋都不够用来搬家。
不过,既然昭王都这么说了两遍了,他们也只得讪笑着连声应着。
夙珝净好了手,给手上套上了薄膜做的手套,先让人快速给夙承勋腹腔周围做了一次清洁,随意看了一眼。
“开腹是哪位大人?”
站晏扬身后的李太医赶忙汗津津地回答:“回王爷,是微臣……”
就这简单几个字,李太医的声音颤得都快打成结了,生怕自己没做好脑袋就跟脖子分了家。
好在夙珝并没有说责备的话,相反还懒懒地夸了他一句。
“古书记载的开腹之术不算成熟,你做得不错。”
李太医感觉自己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差点一个腿软就跪下去了,“谢王爷。”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夙珝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用重塑之术,何况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对夙承勋用重塑术。
这事端王是知道的,他最初跟太后提夙珝会医术时本来也没想着让夙珝用重塑术。
左右把人从牢里带出来,让他立个大功,把人从鬼门关先拉回来,接下去的事接下去再说。
夙珝手上飞快,一手拿针一手拿夹子,围在边上帮忙的人看得是眼花缭乱。
只见他不仅把晏扬之前已经进行过精密缝合的线给拆除了,还就这么飞速地重新缝了起来。
内脏内的血都来不及往外流,那处的口子就已经缝好了。
晏扬真是大开眼界。
正想说王爷医术着实高明,受教了之类的话,就听夙珝手上边动作边说:“晏大人缝得很漂亮,但若是能再冷静些便更好了。”
能被招进太医院的,自然不会是平庸之辈,平日里针对缝合伤口这类的训练自然也不少。
只平时在宫里,看得最多的也就是各宫主子的风寒风热等鲜少见血的病症,加之他们用来试验的也都是些小动物。
用在人身上,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眼下不仅一上来就要处理这么严重的伤,这伤还是在一国之君身上,要是胆子再小些,没准伤没处理,自己就先倒了。
晏扬听出男人是在安慰他,心里十分动然,看夙珝的目光更是钦佩不已。
就这么短短说几句话的时间,夙珝便将伤口缝合好了,还在线头末尾处打了个精致小巧的结,末了他还将因为这几个时辰的折腾而受到创伤的其他地方也做了处理。
看看时间,整个伤口缝合以及其他创伤处理的时间就只用了一炷香时间。
眼瞅着腹腔内的伤口缝合的如此完美,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不住地往外出血,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个个脸上汗如雨下。
做到最后,夙珝扔了针线夹子,摘了手套起身,扫了眼离得最近的晏扬,“外边儿交给你了。”
这也算是对晏扬缝合技术的一种肯定。
晏扬大骇,随即迅速调整情绪冷静下来,朝夙珝道了谢后一刻不耽误地开始做伤口缝合。
而这一次,因为他的冷静手不抖了不说,速度也快了不少。
夙珝没心情在这旁观,净了手后就迈着散漫的步子出了内间。
太后等人在门边等着,他一出去,太后立马拽着他的手臂不住地说谢。
夙珝对太后还是耐心颇多的,耐着性子安抚了好一会儿后才跟着李楷去换了身衣裳。
夙珝没让李楷伺候更衣,三两下就自个儿换好了衣裳,正准备出去,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熟悉的气息让夙珝忍不住勾了勾唇,他也不急着出去了,悠然自在地在坐塌上落座,慵懒地道了声“进来”。
来人应声推门而进,进来后便将门给关上了。
夙珝靠坐在榻上,朝来人懒懒地张开双臂。
雪姝好笑地摇了摇头,缓步过去后扑进了他张开的怀里,一顿拱蹭后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颈。
夙珝低低地笑,在她柔软的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又垂首在碰了碰她的唇。
“刚想着一会儿去找你,你就来了,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雪姝挪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他腿上,轻笑了声说:“算,心有灵犀一点通。”
夙珝轻哂,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她顺滑的头发,看她,凤眸里波光荡漾,“想我了?”
雪姝直迎他视线,沉默片刻后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想。”
夙珝的唇角高高扬起,低头埋进她脖颈处,深深吸了口她身上的香气,“我也想你。”
湿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那块皮肤肉眼可见地染上了一层红,雪姝的耳根子也跟着染了层温度。
正想说话,就感觉男人在她肩颈处蹭了蹭,然后便抬起头,神情温柔地看着她。
“没事,”夙珝说,“很快就好了。”
雪姝知道他说的“很快就好了”指的是什么事,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觉得有些不够,就又在他精致的下巴上亲了亲。
夙珝噙着笑,望进眼前这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些意动地扣着人的后脑勺来了个温柔如水的深吻。
到底场合时间不对,两人只在屋里温存了小会儿便前后出来了,出来时刚巧遇上过来的李楷。
李楷看了看先后从屋里出来的两人,然后面色如常地行了个礼后对夙珝说:“王爷,晏大人他们已经好了,太后让奴才来寻王爷过去。”
夙珝颔首表示知道了。
再次来到夙承勋寝屋,嫔妃们都被太后以皇帝要静养给打发走了,太医们都在外间,收拾妥当的龙床上夙承勋面色苍白呼吸虚弱地躺在床上。
夙珝进去象征性看了一眼就出来了,出来时正好听晏扬对太后说:“皇上已无性命之忧,只此次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怕是会等两日再醒。”
既然已无性命之忧,太后也算是把心放下了。
对晏扬几人说了几句夸奖的话,又打了赏便叫人走了,只留了两人在永和宫负责照顾人。
没了那么多人在,太后自己也放松了不少,疲惫地看着从屋里出来的夙珝,说:“辛苦十三弟了,我这就叫人送你回王府。”
“不必了,”夙珝说。
太后只以为他要自己回去,结果就听他说:“戴罪之身,还是哪里来的回哪里得好。”
太后一听,唇角当即就拉了下来。
当然,她的不悦并不是针对夙珝。
“什么戴罪之身!”
顾及夙承勋还躺在屋里,太后压了声音,但语气里明显透着怒意,“若非他皇叔,他这条命今儿个早没了,我不准!”
夙珝笑笑,“皇嫂的心意我领了,不过……”
“没什么不过,”太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说没罪就没罪,都道滴水之恩涌泉报,更遑论救命之恩,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当即唤来李楷,耳提面命地让人把昭王顺顺当当送回昭王府。
这个结果夙珝早有所料,会拒绝,也不过是做做样子。
既然太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就没再推辞,在深深地看了一眼雪姝后就跟李楷出了永和宫。
躺在床上的夙承勋这时候还不知道,关于夙珝救了他性命的事经过一晚上发酵后几乎传遍了整个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