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冬转头走了,他把那张签滑回去,又重新抽了一张,抽到了另一个女生。
训练的时候,逢冬听到他跟那个女生说话,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调:“这件舞裙挺漂亮。”
女生抬起眼睛看他。
他紧接着又说了第二句:“如果你再瘦一些会更漂亮。”
跟他一组的女生微胖,舞跳得很好,人也很漂亮,但是一直对身材不太满意,一度有轻微的抑郁症和厌食症,在接受治疗。
那个女生的脸色立刻有点白,低下头,逢冬看到她的指尖颤了一下,慢慢掐在手心。
这半年里,赵贺知非但没有悔改的意思,倒是把这一套玩得愈发炉火纯青不露痕迹了。
逢冬转过头,要往那边走,离得近的赵玉楠先转过头,毫不客气地呛赵贺知:“跟你有关系?有在这儿阴阳怪气下头的功夫,不如研究研究你刚才那个不标准的动作。”
中间休息的时候那个女生跑出去了,逢冬也跟了出去,走到拐角的时候,看到赵贺知在那儿抽烟。
他的背后是个禁止吸烟的标识。
赵贺知伸出手臂拦了一下,逢冬停住脚步,听到他说:“嗨,没想到在b市又碰到你们了。”
他用的词是你们,说明在此之前,他已经找过孟莹了。
不知道孟莹前段时间的反常跟他有没有关系。
逢冬转过身,目光很冷地看着他,一身的刺都竖起来:“你还敢找她?”
当年孟莹出事的第二天,舞团和学校里就传得人尽皆知,而且传得添油加醋,没的传成有的,言语肮脏不堪,里头少不了赵贺知的一份功劳。
“二十万,”赵贺知伸出一根手指,“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二十万,拿到钱我就立刻退出舞团离开b市,这个交易划算吗?”
“没有。”
“你男朋友也没有?”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隐约传来声音,逢冬没再接他的话,径直往那边走,赵贺知就站在那儿,没有伸手拦的意思,在她走出十步远的时候说:“那我就得用别的途径拿到这钱了。”
逢冬回头:“那张判决书是你给季梦然的?”
她原本奇怪季梦然是怎么拿到的判决书照片,有赵贺知的插手,一切就能解释了。
赵贺知耸肩笑。
默认的意思。
又说:“你舅妈的信我也读过了。”
逢冬一字一顿:“人渣。”
赵贺知抱着胳膊:“没办法,你们断了我在镀城那边的路,我只能来这儿碰碰运气了。”
逢冬没再回,也用不着回了,像赵贺知这样的人,贪得无厌,当年孟莹的母亲心力交瘁,给了他一笔钱想把事平息下去,结果变成了无底洞。
后来孟莹整理了所有汇款记录报了警,连带着查出他在舞团的时候霸凌过不少人。
不是肉口口体上的,是精神上的,可能就几句轻飘飘的话,或者有点带节奏意味的爆料。
似乎什么都没做,可是带来的结果甚至更恶劣,他做得很精,几乎没留下什么证据,如果不是孟莹选择了把这件事说出去,可能他还会继续用这种阴招毁掉更多的人。
这半年里,赵贺知非但没有悔改,反倒多了不少歪脑筋。
逢冬抽了几张纸,等在洗手间外,眼睫下垂落一片影。
里面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过了十几分钟传来冲水声,接着反锁的门被打开。
那个女生面色苍白地站在洗手池前,打开龙头,抬头时从镜子里看到外边有人,吓了一跳。
逢冬把手里的纸递过去:“刚才那个是个人渣。”
女生接过纸,看她,说话的时候嗓子是哑的:“他说的也没错。”
“你觉得他这种人道德败坏吗?”
“败坏。”
“那这种人的话有什么可在意的?”
女生后来小声说了句谢谢,转身走的时候,逢冬说:“他说的不对,你挺漂亮的。”
洗手间的门关上,她抱着膝蹲下,发了会儿呆。
赵贺知那点隐晦的威胁是什么,她明白。
出去的时候训练已经结束了,赵玉楠问她:“待会儿有事吗?”
逢冬摇头。
赵玉楠说:“那陪我去颐园东路的球场怎么样。”
她回国之前就听说章子又在狂热地追姑娘了,想看看让他把卡刷爆的姑娘长什么样。
这件事倒不是主要的,还有件事是去退东西,前段时间她朋友圈里不知道哪儿来了个狂热追求者,在她天南海北地玩的那段时间里每隔两三天就寄个礼物过去,寄件地址写的都是颐园东路的球场,寄件人的姓名那栏写的是郝帅。
赵玉楠这辈子没碰到过这么自恋的人。
逢冬她们过去的时候赛还剩下大半场,都是陈北炙那个圈子里的,一小半见过,剩下的有点脸生。
章子追的那个姑娘就在看台上,其实这场赛就是打给那个姑娘看的,章子忍痛应了下个月的三顿饭。
陈北炙觉得这帮人幼稚死了,球打得有点无聊,时不时给人送个分。
中间有个人往看台那边看了一眼,说了句新来的两姑娘贼正。
赵玉楠基本都认识,经常一块玩,逢冬就有点脸生,只有京大附中那几个认识,然后就有人起哄,说上半场拿分最多的去找人要联系方式。
陈北炙撩起眼皮往看台上看。
逢冬穿了件薄绿的t,扎的丸子头,舞蹈生的标配,最简单的黑色皮筋,她也往这边看,在看他,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碰撞,她的手指原本搭在膝盖,很轻地点两下,然后虚握了一下,比了一个松松垮垮的心。
陈北炙手里的球投了个三分。
他旁边那个人的视线都快黏在那角了,还在说:“那姑娘好像在往这边看,卧槽她真看过来了。”
京大附中那几个都看出点端倪了,这个圈里的都是人精,论坛上虚虚实实好几次,加上前两天那个爆料,那个标题暗戳戳指的就两个人。
席子强后来否认了,发的动态权限仅限于圈子里的朋友,在这事上做得挺男人,没让人误会,也没给人嚼她舌根的话柄。
事情又不像是空穴来风,也就是说总得有一个从神坛上掉下去的,那就剩下一个人了。
这两人平时的确八竿子打不着,陈北炙喜欢的也不像那个类型,又在神坛上站得足够高,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可是不管是脑热上头还是真动了凡心,这个就是最可能的那个答案。
几个人都用一种你完了的眼神看着那个男生。
当着陈北炙的面招惹他的妞,还没有招惹了的觉悟。
陈北炙没说话,慢悠悠按了下脖颈,后边的二十多分钟里把人虐得想不起来这回事了。
上半场结束的时候,逢冬出去了一趟,过了一会儿,陈北炙也懒洋洋站起来,捞起烟盒跟火机往外走。
刚才那个男生缓过点神来了,说:“炙爷,要到联系方式跟兄弟说一声啊。”
陈北炙的脚步顿住,扭头看他一眼。
那个男生被这一眼看得头皮有点发麻,这回明白过点儿来了,又说了句卧槽。
逢冬是出去给孟莹打电话的,现在正好是那边的白天,她打第二次的时候电话才通,对面有一段时间没有声音,然后她听到两声指节碰在桌面的声音。
像是无声地叫人起床。
很快一阵轻微的窸窣,手机换到孟莹手上,声音明显还没睡醒。
过了两三分钟才醒透,问:“怎么了,冬冬?”
然后又是一阵轻微的窸窣,中间捂了下听筒,过了一会儿对面有了点风声,应该是在外面了。
逢冬觉得这个电话打得有点儿不是时候,脸颊有点烫,过了会儿才说:“赵贺知最近找过你吗?”
转身看见个人影,才发现陈北炙跟出来了,他单手插兜,用眼神无声地示意她继续,给人留足空间,走到稍远处打了根烟,手肘搭在栏杆上,球衣的一角被风吹起。
视线时不时不自察地往她这边滑。
孟莹沉默了一会儿,逢冬从这份沉默里猜出了答案,果然,半分钟后她说:“他现在人来b市了?”
“他进了c舞团,以镀城那边拔尖成员的身份,我今天碰到他了。”
孟莹那边传来金属摩擦的声响,不过这一打火的动作在半途夭折,她顿了一下:“你还记得周青青吗?”
逢冬记得,之前镀城那边的舞团年纪最小的一个姑娘,跟得有点吃力,但是一直挺努力,后来从舞团退了,说是不准备走这条路了。
“前段时间不在了,”孟莹说,“她妈妈整理日记的时候才知道她跟赵贺知谈过,被那混蛋给pua了,她妈妈知道我之前报警的事,才来找我,这事我不能不管,现在赵贺知有点狗急跳墙。”
又问她赵贺知有没有对她做什么。
逢冬吸口气,觉出胸腔的起伏,最后没有说今天的事,让孟莹那边也小心点。
放下电话的时候陈北炙还在原地,夹在食指和中指间的烟往下垂,慢悠悠地烧。
她往那边走,他转过来看她,目光触碰的瞬间她的裙摆碰到他的膝头。
这个时候下半场应该已经开始了,他没回去。
逢冬问:“不打了?”
他说:“不打了。”
章子追的那姑娘视线一直往他这边看,而他兄弟的目光粘她身上了。
没法往下打了。
因为赵贺知产生的糟糕透顶的心情在跟他视线相碰的时候消失了大半,她又走近了一点,两人相距几厘米。
他的视线扫了眼贴在膝上的裙摆,舌尖顶了下左边脸颊,笑了,按住她的腰,两人的距离再度缩短,她站得不稳,往前倾了点,就成了额头相抵的模样。
他慢悠悠地说:“帮人要个你的联系方式。”
语调透着点痞坏劲儿。
逢冬轻声说:“行啊,你伸手。”
他真伸手,顺手把一个开盖的记号笔递她。
她拿着那根笔,衣袖摩挲,在他小臂写了一串数字,他的号码。
陈北炙低着头看,目光渐渐烧起兴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逢冬收笔时问:“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