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寒星和霍沉对视一眼。
不对劲。
外婆并不是一个难缠的老太太。
相反,没了生活的重担,她其实大部分时间都很开明。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拒绝离开西城,对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
“外婆,咱们都是一家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阮寒星放软了声音,脑袋靠在外婆的肩头,低声撒娇:“您把我养这么大,是我最亲的亲人。就连我,都不能说吗?”
“你啊……到底是我养大的孩子,知道怎么对付我。”
外婆无奈地看她一眼,眼神软了下来。
她早年丧夫,中年丧女,身边只剩下一个亲手带大的外孙女。
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也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吃软不吃硬,外婆没办法再摆脸色,沉沉地叹了口气:“算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这是一桩陈年旧事。
外婆这一生,生了一儿一女。
在阮寒星的母亲之前,本来还有个儿子。
孩子在七岁那年走丢了,外婆跟外公当时发了疯地四处找,却怎么都找不到。
直到阮寒星出生的时候,外婆还没有放弃寻找这个孩子。
很多人都说她疯了,劝她不要再白费金钱和力气,那个孩子不可能找回来了。
听多了这样的话,外婆的心里不是不绝望,却始终憋着一股气,不肯放弃。
如果连她这个当妈的,都忘记去找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就真的丢了。
后来为了养大阮寒星,生活压垮了她的肩膀,她才暂时放下了寻找。
“我怕你舅舅找上门来,找不到我。”
眼眶通红,外婆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我这心里啊,总觉得,他早晚是要回来的。”
所以老人不肯离家太远,生怕那个丢失的孩子,回来找不到人。
“外婆,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啦。”
阮寒星没劝外婆放弃。
外婆为了她,已经耽误了二十年。
她有什么资格,去让一个想念孩子的母亲,放弃寻找孩子呢?
她搂住外婆干瘦的身子,语调上扬:“现在通讯这么发达,要找人的法子有很多。您早跟我说,我们说不定已经找到舅舅了。”
“外婆您说详细一点。”霍沉也跟着颔首:“我去找警方合作,重金悬赏,不管是打广告还是在网络上发布消息……一定能找到的。”
全国每年都有无数孩子丢失。
十几亿的人口,要找到一个失踪了四十多年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是他们谁都没有觉得麻烦,认认真真地听外婆讲过去的事情,细细地筹谋。
外婆才刚发过病,年纪又大了,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
阮寒星跟霍沉悄悄出了病房,靠在墙上两眼放空。
好一会儿,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亏欠外婆好多。”
外婆的心里,一定也很苦吧。
偏偏前世,她又那么不懂事,才刚刚长大就远走高飞,很少联系外婆。
每每午夜梦回,她都忍不住想,外婆在临死之前,到底在想什么?
有没有后悔过,倾尽一生的心力,养大了她这样一个白眼狼?
“一切都还来得及。”
将她揽入怀中,霍沉低声道:“我会跟夫人一起好好照顾外婆,报答外婆的养育之恩。”
他的身上,是很好闻的,带着细微涩味的松木香气。
宽阔的臂膀,给人强烈的安全感。
阮寒星想,她重生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能够重新补偿外婆,和救回这个男人。
“霍先生也要报答外婆呀?”
她不愿意长久沉浸在沉重的情绪里,故意扬起嘴角坏笑。
眼底带着狡黠,她抬头仰视着男人:“外婆对我有养育之恩,那霍先生是要报答什么?”
“报答外婆把夫人养大。”
男人几乎没有犹豫,黑沉的眸子落在她瓷白的脸上,认真道:“让我有机会遇到这么好的夫人。”
他的人生,在碰到她之后,像是拐了个弯。
过去二十多年的冰冷无趣悉数消散,遇到她,他第一次碰触到了人间烟火,知道了快乐的滋味儿。
阮寒星本来只是想逗他,没想到他却这么一本正经。
她的脸颊忍不住微微泛红,贴在他西装挺括的胸口,低声嘟囔:“其实也没有这么好。”
“不,夫人在我的心中就是最好的。”
轻吻她的发顶,黝黑的瞳孔仿佛深不见底的漩涡,霍沉缓声道:“对我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夫人半分。”
明明是肉麻的话,用他总是冷淡中透着严肃的声音说出来,反倒添了几分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