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特别开心,真的。”他挠了挠头,本来短而整齐的头发被他薅得有点乱,“我早就感觉到了,咱俩特别聊得来。”脸上又出现些可疑的拘谨,“然后,最近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发觉自己对你挺有好感的。”
他说完瞧了瞧林南的脸色,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双手插进裤兜,右脚将脚边一颗石子远远地踢了出去,故作轻松道:“你怎么想?”
林南震惊地望着他,尽管早有预感也没料到他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我……”
林南虽然长得好看,但在戏剧学院这种颜值破表的地方就不算什么了。读书时因为性向跟家庭的原因,他在班里的存在感一直不强,更不要说有人像戚嘉文这样向他表白,因此此时处理起来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嗯?你怎么想?”戚嘉文见林南表情犹豫,脸上已经有点儿着急。
林南沉默了一会儿,眼光掠过戚嘉文的肩看向他身后的涂鸦里躺在地上的男生,终于还是闭了闭眼,一字一字道:“我有喜欢的人。”
“你——”
戚嘉文双眼大睁,不解地看着林南,“有喜欢的人?男的?”
“嗯。”
“你俩在一起了?”
林南听见这个字眼,很快摇了摇头:“不是,是我单方面喜欢他。”他一说起这个,心里的情愫跟羞涩抑制不住地写到脸上,俨然一副深陷于暗恋的情态。
戚嘉文瞧着他满脸的眷恋神情,一股无名火从心底最深处冒了出来,忍着没发作。
“谁呀,我认识吗?”
不远处汽车的前灯没灭,林南可以想象何珊正坐在后排好奇地往这边瞧。他觉得还是少耽误一些时间的好,单独跟戚嘉文相处的时间越长越麻烦。
他想了想,斟酌着道:“你不认识,不是圈内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认识,他叫什么?没准儿我认识。”
无论他怎么问,林南就只有一句话:“你不认识。”
戚嘉文见他一副口风严密保护对方的模样,心里的火苗慢慢熄灭,颓然道:“合着……合着我没机会了?”他倒也不是因为遭人拒绝生气,只是有些不甘心,对林南的暗恋对象又无比好奇,总想跟对方比一比,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谢谢你,但是……”林南顿了顿,“但是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不值得的。”
“我说你值得你就值得!”戚嘉文今晚碰了这么个软钉子,万万没想到林南跟自己明明是一类人,竟然选择不接受自己的表白。这种情境下的台词他没做准备,脸色憋得通红,半晌才说:“你再考虑一下吧,咱俩挺合适的。”
林南也不擅长拒绝别人,同样是全身不自在。
“要不我就不考虑了吧……”
“你再考虑一下。”
“不用了吧。”
“再考虑一下吧。”
林南没想到戚嘉文这么不依不饶,有些招架不住,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戚嘉文听着他求饶一样的温柔细语,心里更是发痒,说什么都不想让二人的关系走到眼前这样一条被堵死的公路上来。
“要不这样吧,咱们还当普通朋友,你慢慢考虑着,说不定哪天你就发现我比你喜欢的人强多了。”
他身上这份迷之自信是几年走红生涯的后遗症,总觉得自己是肯定能拿下林南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林南听了他的话,不知怎么的脑中却浮现出远在二百公里外的祁遇白。那个人永远的暗纹西服,一贯的不苟言笑,强势又不容拒绝的举动,谈不上多完美,但无一处不正中他的心。而眼前的戚嘉文,俊俏小生的长相、年轻热情的性格、风光无限的人气,这些固然都很好,却没法跟祁遇白相提并论。感情不是选择题,是填空题,你心里有答案,写上去就行,而不是从几个预设选项中选出一个最像正确答案的。
“不用了吧,”林南低声说,“当同事就行,当朋友会很尴尬。”
戚嘉文沉默半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吧,你说同事就同事。”
晚上经这么一闹,两人再说任何一句话都有点儿尴尬的氛围。回去路上何珊也觉得不对劲了,在后面小心翼翼地问:“你们怎么啦?一言不合吵架啦?”
戚嘉文憋着没说话,林南冲她笑了笑,“没有,嘉文困了。”
“喔喔。”何珊斜着看了眼戚嘉文,“那嘉文哥你开车小心点……我还不想死,我就一直和你聊天吧。”
说完也不顾戚嘉文的拒绝,生怕他开车睡着,一路都找他聊些有趣的事,倒让气氛没那么奇怪了。
林南徒然间听到了这么一番表白,说心里没有半点涟漪肯定是假的。但他感触最深的不是自己居然也收到了像模像样的告白,而是戚嘉文的勇气。对谁有好感就能直接约出来说个明白,这份勇敢直接本身就很可贵,不像自己,犹豫了这么久还是半个字也没有吐露。
戚嘉文能这样当然是因为他有自信有底气,即使被拒绝了也痛快过了。林南不像他,没有他这样好的条件,对结果又太在乎,所以才缺乏勇气。可这一刻他坐在车上也想,自己这样犹豫真的对吗?永远不说,是不是就永远没结果。
因为今晚的事,林南心里有些不确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孤注一掷向祁遇白表明心意。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把自己在心里捂得几近发霉的心意拿到月光下晒一晒,坦然接受对方的审判。
第23章
祁遇白今天的行程比平日少,特意留出了晚上的时间。
他需要回一趟家。今天是老祁总寿宴,家里故旧亲朋一大堆,老宅想必很热闹。祁遇白要回家的事,章弘已经提前跟祁宅的人打过招呼,毕竟极难得回去一趟,最好还是别闹什么不愉快。
晚上七点,他自己开车往老宅去。隔得不算太远,几十分钟路程。
这辆车他又是好几天没开了,刚一上车,副驾座位上竟然有个眼熟的东西。祁遇白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直接没有踩油门,待在停车位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有个熟悉的声音,“祁先生?”带一点惊喜,还带点小心翼翼,只是背景声音好像比以往要嘈杂一些。
祁遇白自己都没觉察,他听到这三个字,心里因为要回家而压了一天的无名火莫名降了不少。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吵。”不过他一开口还是那个无所谓的腔调。
“我吗?”林南的音量提高了一点,又着急地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楼梯那儿跟你说。”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后,对面果然静了不少。
“祁先生,”林南还在微微喘着气,“我在剧组杀青宴。刚才周围有很多人讲话,所以有点吵。”
“你不是早就杀青了么?”祁遇白感觉奇怪,明明林南都已经从基地回来半个月了,两人面也见过了两回,怎么现在还在参加杀青宴。
“是全体主演都杀青了,所以才搞杀青宴,不是为我办的。”林南的呼吸平复下来,态度良好地说,“祁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祁遇白这才想起自己打这通电话的初衷,他从驾驶座转过头盯着副驾位置上的围巾说:“你又在跟我耍心机了。”
“啊?”林南心里咯噔一下,听到这句严厉万分的话整个人都有点慌,一时想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慢吞吞地问:“我怎么啦?”
“故意把围巾留在我车上。”祁遇白眉尾上挑,看起来倒并不反感这样的心机,轻轻嗤了一声道:“一次是不小心,两次就是蠢得无可救药,你知不知道。”
林南双眼圆瞪,贴着手机的那边耳朵迅速变红,心虚地望了眼他身处的安全通道转角,期期艾艾地说:“我……”
“还想骗我?”
“我……”林南自己都忘了这回事了,上次见过面后祁遇白送他回家,他留了个心眼,自以为聪明地将围巾又留在了座位上,心想祁遇白见到了应该会再联系自己。
想不到祁遇白这么聪明,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想法。
其实哪里是祁遇白聪明,分明是林南的方法太傻,他但凡换个眼镜手表也不至于这样明显。怪只怪他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一切全靠自己琢磨。
“我真的是忘了,不是故意的。”林南越说声音越低,越说心里越虚,到后来连自己都觉得这辩驳太苍白无力。
祁遇白心念一动,顿了会儿说:“我晚一点找你。”
林南连忙欣喜地说:“好啊!”
祁遇白听见他惊喜雀跃的调子,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正要开口再说点儿什么,却听电话那头有个陌生的声音。
“林南,你在里面吗?”
林南吓得一转头,只见戚嘉文拉开安全通道的门走了过来,身形高大的他将走廊里的灯光都几乎挡住了。
“你还真在这儿,找你半天了,导演等着你呢。”戚嘉文显然是来拉他回去共同对抗劝酒大军的,说完这句朝他手里看了一眼,问:“你在打电话?”
“对。”林南下意识地捂了捂话筒,匆忙点头道:“你先过去,我马上就来,两分钟。”
“那好,我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别打了,快回来,我快顶不住了。”戚嘉文毛毛躁躁地来,又吵吵嚷嚷地走。
林南吐了口气,重新拿起电话说:“祁先生你还在吗?”
“嗯。”祁遇白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淡漠。
“我得回去了,刚才剧组的演员过来找我。”
“嗯。”
“那我晚上等你电话——”
林南听着听筒里突然传来的嘟嘟声有些愣神,自己那句大概几点钟都还没问出口,祁遇白就又像片云一样飘走了。
他呆望屏幕片刻,收起手机走出了楼梯间。
——
半小时后,祁遇白开车回到了祁家的别墅。老宅位置虽然不偏,装修却有些过时,但老祁总并不赞同翻修,原因无他,别墅当年装修从里到外都有祁遇白母亲的心思,是祁母的审美结晶。
祁母身体虽然从年轻时就不好,但对室内设计的钻研却一坚持就是二十年。祁遇白的劳斯莱斯刚一开到院门口便有人来迎。他放慢速度往里缓行,只见几十米外的三层老宅灯光通明,大厅似乎正在用餐,透过玻璃能隐约瞧见两三个端着托盘的佣人身形小心地穿来穿去,忙碌异常。
车停进车库,祁遇白起身下了车,侯在车门边一个年轻人替他接过了手提包,引着他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
“祁总您到得正好,前厅正在上菜,我们还以为您得迟一会儿呢,位置都给您留好了。”
祁遇白脚下步子迈得比平时慢些,内心有些不愿接近家门。他问:“爸呢?”
“祁董在一楼跟客人说话呢。”
以往祁家的佣人都称他少爷,出事以后祁父在气头上时不肯认他,坚持不允许大家这样叫自己唯一的儿子,因此大家就以“祁总”、“祁董”代指他们两父子。
祁遇白点点头,“人来得多么?”
“多!多着呢。祁董兴致挺高,应该……”年轻人赔了个笑,“应该挺高兴的。”
“嗯。”祁遇白表面沉静,心里已经是重逾千斤。近两年他只要靠近这个家,基本都是这种状态,既烦闷又无奈,心中有火但没有宣泄的对象。
片刻后,佣人小跑上前替他拉开门,站在门边等着他进去,又笑容满面地往里喊了一声:“祁总回来了。”
长桌四周二十来位亲戚熟人闻言纷纷转头看向门口,场面居然安静了一瞬。
祁遇白站在门口,感觉自己缺了些走进去的勇气。他的肺重重地吸了口气,像是要最大可能地留住室外的新鲜空气,然后才迎着水晶吊顶的刺眼光线跟室内热得过了头的暖气走进门。眼睛往里一看,就见到了坐在长桌尽头的他的父亲。
祁遇白长得很像他年轻时的父亲,这一点他母亲曾告诉过他。只是近两年祁父头发渐白,精神也不如以往,看着倒不太像了。
他父亲右手边还坐着祁母的亲妹妹,祁遇白的姨妈,白韶容。
“我外甥回来啦——”白韶容从座位上半站起身,满脸笑容地朝祁遇白招了招手,“外面冷吧,快过来坐。”
祁父左手边的位置还是空的,显然是为祁遇白而留。
众人听得这两句亲昵的话语,这才恢复了些祁遇白进门前的热络,纷纷出声跟祁遇白打招呼。
祁遇白跟面前这些熟稔多年的亲朋点头问好,脸上神情却紧绷无比,脚步缓慢地移动到了主位,站在桌边朝他那从他进门就没有动过分毫表情的父亲喊了声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