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的神情很是严肃,眉间也有一丝怒意,眼神冰冷疏离,似能一眼看透人心一样。
明珠有些心虚,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明蓁姐,你不要生气嘛,我也是随便说笑的。既然你不喜欢听,那我们就好好做绣活吧!”
怕真的惹恼了明蓁影响她以后的计划,明珠不再多说什么,只专心做起绣活,就连午歇后也没有偷懒。
直到傍晚时分,明蓁房里来了客人。
来找明蓁的不是外人,是她们远房的族妹姚桂香。
桂香刚从县城回来,衣衫都被汗水打湿,头发凌乱的贴在额头上,很是狼狈。
明蓁赶忙放下手里的绣活,起身帮着桂香把背篓取下。
“桂香,累不累?先喝口水。”
桂香也不客气,端起茶碗仰头就灌进肚里,还十分豪迈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茶渍。
“明蓁姐,你这里的茶水真甜!”
明珠在一旁看着直皱眉,不明白明蓁是怎样想的。明明是被大伯母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教养的,偏又和姚桂香这样粗鲁的丫头要好得紧。
姚桂香今年也有十五岁了,她的父母早逝,现在跟着祖父母和叔伯一起生活。虽是个姑娘家,却被一家子当做小子使唤,经常独自往返几十里路去县城卖鱼。
明蓁有些心疼:“今日天这么热,你怎么还去县城卖鱼?”
姚桂香毫不在意,“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不怕热。”
明珠在一旁满脸的鄙夷,姚桂香又黑又丑,天生就是做粗使丫鬟的命,哪还怕晒呀!明蓁对她这么好,也不过是想收买人心罢了。
自从姚桂香进门,满屋子都是鱼腥味,姚明珠一刻也不想呆。
“明蓁姐,既然你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和桂香聊吧,我先回房了。”
明珠款款起身,笑容温婉的往门外走,桂香看傻了眼。
“明蓁姐,明珠今个怎么看着怪怪的!”
“哪里怪了?”
“也说不上来。”桂香撇撇嘴:“往常她见了我,都是直接翻白眼的,一脸的嫌弃,可是她刚才居然冲着我假假的笑。还有,她今日衣着打扮和你差不多,就连走路的时候姿势也特别熟悉……”
桂香皱眉思索,明珠今日好像是在处处模仿明蓁姐不过又模仿的不像,所以她看着才觉得怪怪的。
“随她去吧!”
明蓁笑笑并不在意,她的心思都在桂香身上。桂香在家里常常被苛待,吃不饱饭是常有的事情。
“桂香,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些糕点你先吃着,我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吃食!”
“不用了,明蓁姐,我今天吃饱了。”
姚桂香见明珠已经走远了,这才拉着明蓁坐下,嘴角咧开了一个笑容。
“明蓁姐,我有一个好东西要给你看。”
明蓁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桂香这么激动?
下一刻就见桂香从荷包里取出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碎银子举到她的面前。
“明蓁姐,你看,这是我今天挣到的。”
明蓁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你今天卖了多少鱼,怎么挣了这么多?”
桂香激动起来,“不是卖鱼挣的,是卖笼子得来的银子……”
“笼子?”明蓁更加疑惑了,什么样的笼子能卖这么多银子?
“我今日在县城遇到了陈少爷,他看中了我抓鱼的鱼笼就问我卖不卖。那个笼子就是按照你教给我的方法用柳条编的,我做了好几个呢。原本想说送给他一个的,谁知道陈少爷却随手扔给我这么一块碎银子……”
“陈少爷?”明蓁忽地就想起,今日明珠给她随意攀扯的人家好像就是陈家。
第4章
桂香知道明蓁被家里管得严很少出门,对村里的人都不熟悉,便仔细和她说起陈少爷的事情。
“陈少爷就是咱们村里陈员外家的大少爷,村里好多人都是佃的他家的田来种。陈员外为人勤俭仁厚、乐善好施,大家都很敬重他。可是陈少爷就不一样了,他对农事一概不通,读书也不上心,每日里就是和县城那些公子哥玩乐在一起。”
“他花钱很是大手大脚,特别容易被人哄骗,常常用几倍甚至十几倍的银钱买一些无用之物。上个月,陈少爷就刚刚用二十两银子在县城买了一只公鸡。”
明蓁原本对这个陈少爷并没有什么好奇心,可是听桂香说到这里难免被惊到了。
她虽不常去市集,但每月帮着她娘记账处理家事,对时下的物价也是有所了解的。一只几斤重的肥鸡也不过卖四五十文,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会花二十两银子买一只公鸡?
她在心里斟酌了一下,小心问道:“许是这公鸡有什么特别之处?”
“哪有什么特别之处,卖鸡的那个黄三我也认的,最是油嘴滑舌。原本他就是嫌弃家里的公鸡爱啄人才拿到集市上去卖的。也不知他怎么哄得陈少爷高兴,直接就花了二十两银子给买走了。”
桂香说起这事颇为羡慕,这样的好事怎么就落到了黄三那人头上了呢?
“黄三卖了那只公鸡不知有多得意,到处说陈少爷人傻银子多,回头又抱了一只公鸡去集市上专等着卖给陈少爷。没想到陈少爷这次理都不理他,今日在集市上就只买走了我的鱼笼。”
桂香不免有些小得意,“明蓁姐,你不知道集市上有好些人都想把东西卖给陈少爷,得了银子回头又笑他傻……”
明蓁皱眉:“得了银子还要笑话他傻,那这些人也不厚道。”
桂香也深以为是:“可不是吗,陈少爷比县城里那些买东西不给银子的恶霸要强太多了。他肯花银子买下我的东西,对我来说他就是个大善人。”
明蓁并不关心陈少爷是什么样的人,桂香是她的好友,她挣到了钱,明蓁也替她开心。
桂香得了这一小块碎银子就很满足了,她把银子递给明蓁。
“明蓁姐,这块银子还是你帮我存起来吧,免得回到家里被我叔叔他们发现。”
明蓁笑着点头应下,起身从雕花红木柜里拿出一个绣着桂花的荷包,打开来看里面已经有了不少铜钱。
把新得的碎银子放进荷包里,桂香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
“又多攒了一块碎银子,这样很快就可以攒够钱给我姐姐赎身了。”
桂香的姐姐叫做桂花,五年前被她的祖父母卖到了大户人家做丫鬟,桂香这几年想法子挣银子就是想给姐姐赎身。
“桂香,我手里也攒了一些银子,到时候可以先借给你用。”
桂香知道明蓁是真心想要帮她,心里十分感动。
“明蓁姐,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很多了。你放心,我自己一定能攒够银子的。”桂香很有信心。
“马上就要到端午节了,县里要举行龙舟大赛。到时候我想去集市上摆一个摊子,肯定能挣不少银钱,要是能再遇到像陈少爷那么大方的主顾就更好了。”
桂香满脸的憧憬,明蓁看着有些羡慕,她也想像桂香一样靠自己的能力挣银子。但是她娘管得严,不许她操心这些事,她也只能帮着桂香出出主意。
“你可以多做些香包去卖,对了,前几天我给明泽编了一个草编蝈蝈,一会我把编法教给你,你也可以编几个拿到集市上卖。”
草编蝈蝈就摆在明蓁房间的几案上,桂香一抬头就看到了,她眼中满是惊叹之色。
“明蓁姐,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巧,这只蝈蝈就像是活的一样!”
这只草编蝈蝈比姚桂香见过的所有草编蝈蝈都要精巧,它通体碧绿,触须细长,四肢看矫健有力,活灵活现。
桂香的个性虽然比较粗枝大叶,但是心思还是很灵巧的。在明蓁的指导下,不到半个时辰就学会了蝈蝈的编法。明蓁还编了一个精致的草笼子把蝈蝈装在里面,一起送给桂香。
桂香也不客气,全都接了过来。她知道自己只有用心去学,多多赚些银子,才能在将来有能力的时候报答明蓁姐。
“明蓁姐,我这几天多编一些,等到端午那天带着去集市上卖,你如果去县城一定要到我的摊位来看我。”
明蓁笑着应下,她也很想去县城逛一逛,不过这事还要她娘同意才行。
周氏对明蓁的管教素来就严格,虽是在乡下但家里并不需要明蓁下地干。她也不像村里的姑娘一样可以经常出门,每次去县城都是要有家人陪同的。
端午节那日县城人多嘈杂,女儿又生得貌美,周氏的本意是不想她出门的。可是一想到用不了多久女儿大概就要离家嫁人了,以后陪在家人身边日子更少了,周氏不由就松了口。
“端午那日,书院里也会放假。到时带着明谦咱们一家一起去县城逛一逛。”
明蓁的眼角都染上了笑意:“谢谢娘!”
明泽在一旁听了,更是开心。
“太好了,我可以去逛庙会,去看赛龙舟了!”
姚思礼扳着脸教训小儿子:“不要一味只想着玩乐,你哥哥见了你肯定要考你背书的,要是背不过,哪里都不许去。”
明泽的小脸立刻就垮了下来,他哥可是比爹爹还爱苦读之人,每次见了明泽,第一件事就是考他背书。
庙会是一定要去的,明泽紧张起来。
“爹、娘,我这就回房去背书,等我背好了就去县城游玩。”
时辰不早了,明泽急着回房去背书,明蓁也不再打扰父母告退后回了房。
儿女都离开了,周氏一边帮姚思礼换下家居的衣袍,一边和他闲话家常。
“你对明泽也不要过于严厉了,他到底还小一些,平日里念书也很用功的。”
姚思礼不以为然:“明泽聪慧,但论起用功比明谦差得远呢。他是幼子,家中难免偏宠他,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严格要求他。”
这话周氏就不赞成了,“你可不要胡说,三个孩子我是一样疼爱的,何曾偏宠幼子?”
姚思礼和周氏成婚十几年一直琴瑟和谐,夫妻恩爱。听到周氏的话音里带了不满,姚思礼赶紧回身赔罪。
“夫人说得是,夫人为母慈爱,处事公正,我自愧不如……”
周氏嗔他一眼,嘴角挂着笑意。
“不过你说的也对,对孩子们我确实有些偏爱之心,我更偏疼的是我们蓁蓁。”
说起女儿,夫妻两人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姚思礼点了点头附和道:“蓁蓁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不要说你,我也一样更疼她一些。”
周氏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今日晨间母亲说起明蓁的亲事,怪我不早早给她定下,说是拖成了老姑娘也耽误了明珠定亲。”
姚思礼听了这话蹙眉也有些不满,但他不能直言母亲的不是。
“母亲是过于担心了,咱们蓁蓁不过才刚及笈。她才貌出众又聪慧知礼,我们做父母的为她择婿自然要精心挑选,哪能仓促间就定下。”
时下女子大都及笈就定下亲事,姚思礼却并不急着给女儿定亲。他年少时一心苦读,也是一直不肯定亲,甚至于他的二弟成亲生子都比他要早。
姚思礼现今想来,更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在高中进士之后娶到周氏为妻。
周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她可以陪着夫君在老家乡下教书种田,却不忍心让女儿早早嫁入乡野之家受苦。如今,周氏也只盼着京城兄嫂那里会有好消息传来。
端午节这日,一早用过膳食,姚家人就忙着回房收拾准备去县城。周氏提前向张氏禀明了要带儿女出门的事情,只说是去县城的南隐寺敬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