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容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怯怯低下头,自己先坐了过去。
蒋牧尘摇头,随手将茶杯放到一旁,优雅站起身。
路过简云裳身边时,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说了一句:“要怪就怪我,跟云容没关系。”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搞得好像简云容是他蒋牧尘的弟弟一样。
男人的气息逐渐从鼻端消散,简云裳收敛心神,见弟弟一副做了错事的模样,顿时心软。
用餐的气氛还算融洽,因为不想弟弟难过,简云裳就算心中不快,也没过多表现出来。
酒足饭饱,简云容借口去洗手间,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简云容一走,带着历史余韵的上等紫檀木餐桌,光洁润泽的桌面,隐约倒映出一对璧人,美得不可方物的模糊轮廓。
气氛微妙。
简云裳黛眉微蹙,一双顾盼生姿的美目,平静聚焦在手边的骨瓷餐具上,红唇紧抿。
少顷,她收了视线,抬眼看向身旁,眉眼俊朗、坐姿挺拔的男人,不悦抚额。冰冷的嗓音,亦仿佛来自千年冰封的雪山之巅:“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下次。”
蒋牧尘徐徐倾过身子,剑眉舒展,好看的星眸闪着意味不明的光,直直望进她的眼底。
片刻之后,他恣意笑开,丝毫不把她的怒气放在眼里:“不止会有下次,还会有下下次。”
简云裳也不生气,淡定自得的与他对视着,目光洞若观火:“外面的女人千千万,蒋少何苦。”
蒋牧尘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并未否认,目光笃定又自信:“不苦,千千万的女人又如何,我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简云裳。”
简云裳嗤笑,心头却仿佛有一种滚烫的情绪,被他云淡风轻的话语点燃了。
蒋牧尘目光如炬的观察着她的反应,眼底的笑意渐深:“无话可说了?”
简云裳脸颊微微发烫,莫名生出自己在对牛弹琴的挫败感:“我言尽于此,蒋少自便。”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还有许多事要做,没功夫留在这陪他闲扯淡。
蒋牧尘也不拦她,星眸闪耀着令人无法看透的璀璨光华。三年前,也是在这个雅间,她轻飘飘的进来,轻飘飘的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一千多个日夜的找寻,他都已经走了过来,不在乎在花上同样的时间徐徐图之。
何况,她现在是他的妻,根本无路可逃!
简云裳离开雅间之后,在院中的茶肆,找到独自发呆的简云容,借口都懒得找,直接说不喜欢跟蒋牧尘相处,便拉着他去了停车场。
回到车上,程亮不用吩咐,当即发动引擎倒车驶出正门。
简云裳疲惫坐在后座,双眼无意识的望着窗外。
恍惚中,看见三年前的自己,跟着墨珍从这朱红的大门开车出去,跟着耳边只听见一声巨响,黑暗瞬间将她淹没,所有的知觉这剩下痛。
噬心蚀骨的痛。
都说时间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事实上,即便到了今天,她依然无法忘记频临死亡的那一刻,那种瞬间被绝望吞噬的无助感。
彼时,她强烈渴望有所依靠,而薛立珩的出现,可谓天时地利人和。
女人在一段感情中,心中只要出现猜忌的征兆,这种疯狂的念头,便会像野草一般疯狂蔓延。
简云裳自然无法免俗,自从发现薛立珩,疑似因为自己‘受伤’,而跟人动手的举动。她渐渐意识到,即使三年过去,她依然看不清他。
看不清那温润如玉的表象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一具灵魂。
“亮哥,一会先送我去涮味斋,然后送云容回家。”简云裳挥开烦闷的思绪,拿起手机给墨珍打过去:“墨墨,出来陪我坐一会。”
程亮点头,耳朵不受控制的听着她和墨珍的对话,心脏的位置顷刻变得抽痛。
“姐,我也要去。”简云容等她挂了线,小声央求:“家里好闷,我不想回去。”
“听话,我和你墨墨姐有重要的事要谈。”简云裳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看着程亮的反应。
程亮目光专注,挺直宽阔的后背,至始至终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姿势。
“好吧,你早点回来。”简云容无聊的玩着自己的手机,不经意间翻开通讯录。
简云裳偏过头,眼尖的看到蒋牧霜的名字,双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
蒋牧尘独自在雅间坐了一会,手机的屏幕闪起亮光,他勾起唇角看了看,出门叫了卓辉埋单离开。
夜色正浓,黑色的劳斯莱斯平稳穿行于车流当中。卓辉握着方向盘,小心翼翼开口:“老大,回西山还是别院?”
蒋牧尘眯眼,惬意的靠到椅背上:“去顾家别院。”
“哦……”卓辉拖着长长的尾音,沉默一阵又说:“夫人问你何时带少夫人回大宅敬茶。”
蒋牧尘轻笑:“不急……”
卓辉如释重负的吁出口气,专注开车。
蒋牧尘竟然搬入顾家别院和她们姐弟同住!简云裳冷静听着程亮说完,直接命令他将车开去简氏总部。
她惹不起,躲得起!
几天后,住院期间堆积下来的工作,基本处理完毕。
蒋牧尘似乎也没有因为自己避而不见,而死缠烂打,这让她惊讶之余,心情逐渐放轻松。
进到四月下旬,京都的天气晴朗又舒爽,简云裳空下来,利用周末的时间,带着简云容去了东郊的高尔夫球场。
到的时候不过早上9点,来之前预约的教练还没上班。简云裳自己水平一般,不敢贸然相授,索性让他先去练习区玩。
开春的高尔夫球场,绿茵连绵,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气息。
简云裳神情惬意的舒展着身体,径自坐进半阳光房的休息区,随手拿了本杂志翻开。
不过才翻了一两页,对面的空位上忽然坐进一个男人,一个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人。
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蓄著一头寸许长的短发。v领设计的白色贴身t恤衫,短袖下,是健康的小麦色的皮肤,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而时尚的太阳镜,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倒是唇边噙着的那一抹轻佻笑意,令人倍觉不舒服。
简云裳抬了抬眼皮,电光火石间看了个大概,便直接无视对方的存在,继续翻阅手中的财富时代杂志。
这本兼容财经消息,以及豪门八卦的月刊杂志,内容泛泛。许多标题,惊悚又夸张,充满了夺人眼球的气息。不过用来打发时间,倒还不错。
翻到财经人物板块,不想竟看到蒋牧尘。
照片上的他,视线落在远处不知名的植物上,目光里透着几分心疼几分凝重。黑色的手工西服,包裹着他比例完美的健壮身躯,鎏金的袖扣在阴沉沉的环境里,不改炫目本质。
他静静站在那里,左手闲适而优雅的抄进裤兜,似在等待又似沉思。
线条分明,五官深邃有型的侧脸,美得如同能工巧匠手底的希腊神像,散发着令人移开不开眼的致命吸引力。
然而简云裳的注意力,却停留在照片的拍摄角度上。
他的站姿随意而挺拔,双肩自然放松,应该是拉近镜头的远距离偷拍。视线移向他身上的装束,猛然想起,偷拍的时间,应该是在何家大娘下葬当天。
简云裳心中一动,脑海里不经意的涌起他脱下外套,硬披到自己身上的画面,顿时失神。
对面的赵子敬保持着随意而慵懒的坐姿,掩在镜片后方的眸子,细细端详着眼前的简云裳,含笑开口:“小姐一个人?”
比起上次见面,今天的她身上意外多了一份,属于年轻女孩的青春气息。
白色的短袖运动上衣,细致包裹着身上玲珑的曲线。脸颊光洁细腻的白皙肌肤,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透出诱人的浅粉,不施粉黛的红唇,娇艳、润泽,让人忍不住想品尝那甜美的味道。
沉默,空气里流动着两人呼吸的气味。
简云裳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纤细干净的手指捏着杂志的内页,轻翻。
赵子敬不意外自己会碰钉子,意外的是,简云裳的清冷比外界传言更甚。自己坐下至少超过了5分钟,她愣是都没正经看一眼。
哪怕一眼他都觉得满足了。
不甘心的凝视着眼前的绝色佳人,赵子敬再次堆起颠倒众生的笑:“看起来简总裁的兴致不错。”
闻言,简云裳放下杂志,照旧没什么情绪的打量他。
她的目光锐利又淡漠,带着喜怒难辨的审视意味,就那么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赵子敬无端端感到心虚,瞬间没了以往谈笑风生的风流劲,唇边的笑意微僵:“久闻大名,不想唐突了佳人,还望简总裁海涵。”
简云裳不置可否的收回目光,拿起杂志继续翻看。
够骄傲,够冷艳!他欲征服的,就是这股不可一世,目中无人的狂傲之气。
再度被彻底无视,赵子敬转而敛去玩世不恭的神色,摘了太阳镜自信昂扬的继续套近乎:“不知简总裁球技如何,可否赏光打上几杆。”
“她没空!”隐含怒气的男性嗓音从天而降,跟着蒋牧尘那双笔直的长腿,出现在简云裳身后:“听说赵家最近麻烦事挺多,想不到三少还有兴致来打球。”
赵子敬扫一眼蒋牧尘阴沉的面容,倨傲抬起下巴,薄唇痞气的勾起嘲弄的弧度:“牧天事也挺多,蒋少怎么有兴致来?莫非,是为了陪你的新婚妻子。”
蒋牧尘居高临下,深邃幽静的墨色眸子移向简云裳头顶,半真半假的温柔笑开:“你觉得呢。”
赵子敬坐着,蒋牧尘长身玉立的往哪一站,气势上就压了他一头。
两人男人无声对峙,空气里到处都是火药味。
简云裳虽置身事外,耳朵却轻易的捕捉到了话中的敏感词——赵家。
蒋牧尘称其三少,难道对面长相妖孽的男人,就是那个贼名远播的赵子敬!
自然而然的抬起头,她再一次平静的将视线移到男人身上。
这一次,明亮如星辰的眸子里,多了丝丝探究的意味。
没了太阳镜的掩饰,那双桃花眼里的邪气,一览无余。
似曾相识的感觉,倏然滑过脑海。简云裳微怔,瞬间忆起那位华裔心理医生mr陈,移开目光望向赵子敬的手。
mr陈的手干净白皙,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样式简单的婚戒,指甲修葺齐整。
而赵子敬的手不同,麦色的皮肤使得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看起来力量十足。双手的无名指上并无饰物,也未发现带过饰物而留下的印记。
光是这些,远不能打消心底的疑虑。
几天前,弟弟曾说mr陈竟然出现在简氏的员工食堂,而蒋牧尘也有提醒自己,此人身份诡异。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赵子敬的皮肤、嗓音、乃至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伪装,但是那双眼里显露出来的邪气,却非一朝一夕便可掩饰干净。
当初mr陈第一次去别院给弟弟做心里疏导,她清楚记得他的眼神,和眼前这位如出一辙。
赵子敬……赵家二姨娘的次子,曾盗窃被京都警方立案调查过,行事乖戾目中无人。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三代,怎会跟薛立珩扯上关系!
男人之间的友谊,向来建立得比较迅速,不深究的话,勉强可以解释他们之间的关系。
但不惜伪装成国际知名的心理医生,试图接近自己,这个绝对不是临时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