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音掐住倪蕊的脖子,倪蕊本能反抗,两人扭在一起,又从茶几滚落到地板,那些碎瓷片又尖又利,刺破女孩儿薄薄的衣料与皮肤。滚了几圈,倪蕊疼得哇哇大叫,赵西音面色不改,骑在她身上,掐住她的脖子,死死的。
倪蕊起先还能剧烈挣扎,手脚乱蹬,渐渐的,白眼都给掐了出来。
“疯子!你是疯子吗!这是你妹妹!”丁雅荷大惊失色,气急败坏地把赵西音往地上拖。
第一下没拖动,丁雅荷去扑第二下时,门板“砰”的一声巨响,被踹到墙上弹了几弹。周启深这一脚,气势破门而入,像是被人掘了祖坟来报仇的。
他进门就往赵西音身边拦,戾气遍布眼底,“再碰她一下你试试。”
丁雅荷尖声:“她在杀人!”
周启深冷笑,“杀了又怎样,她爱掐就掐,想打就打,掐到她高兴为止。手酸了,我替她来,打累了,我帮她继续。她不叫停,你就给我好好看着!”
周启深本就不是什么翩翩贵公子,童年扭曲,少年艰辛,他性格里从没有春风化雨的一面,阴暗面却真真不少。这是劣根,是丁雅荷最瞧不起的那种骨子。但偏偏能够夹缝求生,乘风追月,嚣张得理所当然,狂妄得天经地义。
倪蕊白眼翻了几道,赵西音的手背青筋凸起。她是真杀红了眼,直到赵文春声音发颤地叫了她一声:“小西。”
如梦初醒,理智续了命。
手劲一松,倪蕊便挣扎着翻身,嘶哑着嗓子爬向丁雅荷,口齿不清,干呕不断,极度恐惧,“妈,妈。”
赵西音背对着所有人而站,静默数秒。
周启深见赵文春脸色实在不妙,便伸手扶了他一把,等再转过头看赵西音时,彻底愣住。
赵西音侧颜绝美飘摇,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变化,沉静而木讷,唯一活着的,是她眼底无声涌出的两行清泪。
身后的丁雅荷抱住倪蕊,心疼着安慰:“乖,乖,妈妈在,妈妈在。”
赵西音瞬间就崩溃了,她转过身,苍白的一张脸,“我也是你女儿啊。”一遍之后,她歇斯底里大叫:“我也叫你一声妈妈啊!”
丁雅荷下意识地颤了下肩膀,神色有那么一秒的退缩。
赵西音视倪蕊为眼中刺,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她冲过去,抓着倪蕊的头发又往地上拖,她是真逼急了,力气大得谁也拦不住。把倪蕊往赵文春面前一按,按着她的脸贴住地面。
“我爸五十岁,百年过半的老人,你对他有没有一点尊重?你姓倪,我姓赵,这是我赵家,你有什么资格上这儿来发疯?你打我爸,推我爸,你要不要点脸了?倪蕊,我话搁这儿了,从此往后,我要再劝你一个字,我明天出门立刻被车撞死。我要认你这个妹妹,我这辈子不得善终。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真的陪吃陪喝陪人睡,那也跟你一毛钱关系也没有。听见没,所有,任何,通通都没有!”
赵西音的毒誓十分发指,甚少有这么狠绝的时候。
语毕,她用力拽住倪蕊的头发,将她脖颈往后,然后猛地一按,就听见——
“咚”。“咚”。“咚”。
三声,赵文春脚边,倪蕊额头磕地的重响。
倪蕊哭得惊天动地,被羞辱得脸色通红,屋里鸡飞狗跳,动静之大,引来邻居在门口探头侧目。赵西音整个人都是炸的,气血翻涌,双目赤红。
刚才一通扭打,碎瓷片扎得她肩膀、脖颈遍布细小血口。手背一蹭,血渍漫开,十分妖冶。
周启深向前一步,站在她背后,然后伸出右手,一把勾住她往怀里带。另只手从后往前,宽厚温热的掌心轻轻盖住她的眼睛。背后胸膛滚烫,坚硬,有力。是一隅天地,是方寸栖息地,是血战而归时最后的温暖家园。
赵西音几乎瞬间就软了铠甲。
周启深沉静安定的声音在她耳边萦绕,重而有力,怜而温情,“小西,靠着我。”
然后只听见一声重响,出其不意的,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
赵文春一头栽去了地上。
——
十一月末,深秋白日由长渐短,六点不到,天色就暗了。
又等待两小时,医生给赵文春做了第二次复检,走出病房,告诉周启深人没事。年纪大了,心脑血管疾病容易复发。让病人多注意休息,主要是别太着急上火,情绪一定要平稳。
周启深拍拍医生的肩,“谢了,改天请您吃饭。”
“客气,咱俩之间不说这个。”医生笑了笑,两人边走边聊了会,等周启深再回来,赵西音坐在走廊的椅子里依旧一动不动。
“爸爸没事儿了,好吗?”周启深在她面前蹲下,轻声耐心。
赵西音低着头,手指缠着手指,指尖仍在微微发抖。
周启深一把包裹住,用力握了握,“小西,看着我。”
刚开口,他就皱了眉,指尖传来的手感不对劲。周启深抬手往她额头上探,心惊:“你在发烧。”
赵西音没说话,一点一点往前栽,脑袋栽到他肩膀,整个人的重量都挪去了他身上。她额头发烫,透过薄薄的西装外套和内搭的衬衫,渗透进周启深的皮肤,他们的体温一点一点融合接近,一种微妙的亲密。
静了几秒,周启深哑声,“小西,我抱抱你,好不好?”
赵西音埋头于他肩膀,没吱声,但双手慢慢上移,轻轻环住了他脖颈。
周启深微微起身,稍弯腰,不费力地将人抱了起来。赵西音眼睛红肿,模样并不完美好看,周启深跟哄自己孩子一样,八辈子的温柔都用在了她身上。
“看医生,打针,退烧,不许哭,好不好?”
赵西音点点头,脸颊贴着他心脏位置,听见男人的心跳在大动干戈。
“吊了水,护士刚量了,三十七度,在退了。”医生从病房出来,也是挺无奈,“你这一天也不轻松啊。”
周启深微微一笑,“没办法,拖家带口的,自己人,总得费点心。”
说这话时,他心里忐忑,又跃跃欲试,在外人面前炫耀,还有那么点小窃喜。这医生是他熟人的朋友,还是能吹一会儿牛皮的。
医生也笑,“行了,进去看看女朋友吧。”
周启深认认真真纠正:“是老婆。”
牛皮吹破天,管他的,挺爽。
病房里,赵西音和衣而睡,病了,脆弱了,防备心也没了。她侧躺蜷曲,面色白皙,五官温婉恬静,这个姿势就像初生的婴儿。周启深挨着床沿坐下,逆着暖黄灯光,就这么安静看她。
赵西音翻了个身,正面朝上。
周启深下意识往后坐了十厘米,见她仍是熟睡,便又大胆凑近,俯身低头,面对面距离缩短。女孩儿的呼吸都是甜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与幸福感,让周启深差点眼热。
入迷半刻,赵西音慢慢睁开眼。
周启深懵了下,来不及躲了。
四目相对,他一时找不到解释的措辞,抓心挠肺之际,赵西音却只是半睡半醒,朦朦胧胧地伸出手,本能反应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周启深没稳住重心,被勾得又往下近了三分,左脸贴着她的右脸。
赵西音动了动,嘴唇便刮过他的耳垂。
火花闪电,噼里啪啦,周启深五指一抓,狠狠揪紧了床单。
赵西音无意识时,会带点奶音,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叫了他一声,“……爸爸。”
这声爸爸很精准地戳中了周启深脑子里的某个点,他的兴奋来得莫名其妙,低声诱哄,“乖,再叫一遍。”
等了几秒,赵西音梦里听明白了,头一偏,轻轻枕住他的右肩,再叫了一遍……
“……臭老头。”
第33章 断舍离(3)
“周老头”倍感受挫, 年龄这个坎儿是过不去了。
赵西音病着, 他也没敢乱来,把人放下便离开病房。
周启深又去看了一下赵文春, 睡得还算踏实,吸着氧, 手上扎着针。两头都照顾好后, 他才走去外边打电话。秘书等他电话已经很久,几乎一秒接听。
周启深问:“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和平台方的明总打了招呼, 那几个营销号都涉嫌违规被封了。转发一定数量的,也由我公司法务部出具了律师函。其中两个托人联系我, 大意是求情, 希望网开一面。听明总说, 都是在校大学生,平时也靠这个赚点补贴。”
“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这是教训。”周启深冷言, 追究到底的态度十分坚定。
秘书一一答应, 又问:“她妈妈那边?”
“这妇人目光短浅,脑子就是个摆设。”周启深拧着眉头,嫌弃至极。丁雅荷当初也没少多事, 对他和赵西音结婚颇有微词,酒宴人数不满意,婚礼规模不满意, 周启深当时顾着旧情,极尽礼数往丁雅荷那也送了礼金,丁雅荷鸡蛋挑骨头,范儿起得十足,典型的蹬鼻子上脸。
“她现任丈夫是永恒电子的倪兴卓副总。”周启深语气平静。
秘书应:“倪兴卓这人最好脸面,顾着丈夫,丁女士肯定不会再追究闹事。”
周启深一声冷笑,“这个她说了不算。”
秘书愣了愣,“嗯?”
“闹不闹,追不追究,是我的人说了算。赵西音如果要追责,就让祈宇明的律师团队全程协助,赵西音如果不解恨,你让小六待命,带着他的人随时听吩咐。”
秘书听得心口一跳。
祈宇明是周启深这三年的私人法务,他个人名下的投资分红以及固定资产都由祈律师负责审核。祈宇明在整个北部地区闻名遐迩,他的律师事务所对外业务十分精简,最擅长处理经济刑事案件。周启深开了这口,若真由祈律师出面,丁雅荷那一家就难过安生太平日。
赵西音退烧后清醒,睁眼盯着天花板,脑子一片混沌。她口渴想喝水,费劲支起身子,手还没够着,周启深推门进来,快步走近拦了她一把,“我来。”
赵西音跟从水里捞上来似的,高烧余热未完全消退,骨子里的寒意阵阵外渗,人依旧难受得厉害,也没矫情拒绝,喝了水,说:“谢谢。”
周启深也不说话,等她缓过这波难受,才问:“是不是想去看赵老师?”
赵西音眼皮都烧出了三道褶,眸子晶莹似水,跟林中小鹿似的望着他。周启深笑了下,说:“走吧,去看爸爸。”
赵文春也醒了,医生刚给他量完体温,加了药。周启深没跟着进去,带上门,把空间留给父女俩。他守在门口,背靠墙壁,身体微微下垮。折腾了一天,身体疲惫不已,头疼下午就犯了,强撑着没敢休息。周启深估摸着时间,去护士站要了一盒布洛芬。
小护士说:“给你倒杯水吧。”
周启深低着头,熟练拆开包装和铝膜,抠了两颗就往嘴里塞。干嚼两下就这么吞了下去。
小护士喊都没来得及,“哎!你吃药不喝水的啊?容易伤食道呢。”
周启深习以为常了,吃得多,也就没那么多讲究。“没事,谢谢。”
转个身,就看见赵西音站在不远处。
周启深愣了下,“这么快就出来了?”
赵西音嗯了声,“就看看他。”
周启深快步走过去,手臂抬了抬,虚虚护着的姿势,“别站外头过风,烧还没完全退,去休息。”
到了病房,他又接了个电话,等再进来时,桌面上多了半杯温水。赵西音指了指,嗓子还是嘶哑的,“你把水喝了。”
周启深站着没动,没当回事。
赵西音声音一提高,哑得更加厉害,“吃完药不喝水,这习惯你改不了了是吗?”
姑娘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