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西音生气,晃了晃手中空杯,“您又给我牛奶?我这不是才喝完吗?”
赵文春皱了下眉,把牛奶递过去,“你瘦了,喝两杯。”
两杯牛奶耽误了点时间怕迟到,赵西音小跑出楼道,眼睛一抬,就看到马路对面,孟惟悉倚靠车门,笑眼温和地望着她。
赵西音震惊了,“你,你怎么在这儿?”
孟惟悉穿着一件灰色呢子风衣,里头一件同色的高领绵衫,把他衬得俊朗不凡,他说:“昨儿太晚了,怕回信息你这边响铃吵着休息。”
赵西音沉默了。
“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孟惟悉笑了下,“这不叫帮忙,你的任何事,我都尽力去做。吃早餐了吗?”
赵西音点了头,“嗯。”
“那上车,我今天也去团里。”
赵西音是有犹豫的,但还是叫住他,直接把话说开:“孟惟悉,是……”
“是倪蕊的事。”孟惟悉平静接话,并不意外,“你开了这个口,我一定替你摆平。”
甚至不用解释一个字的前因后果,孟惟悉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已拉开副驾的车门,赵西音还没迈步,就听一阵尖锐的汽车鸣笛。回头一看,黑色卡宴堵在孟惟悉的车屁股后边,周启深滑下车窗,单手支着窗沿,正对赵西音似笑非笑。
这笑容,太恶劣。跟他不停歇的鸣笛一样让人心里发毛。周启深的目光和孟惟悉相碰,电光火石,跟侵犯领地的敌人似的,估计都想爆了对方的头。
更绝的是,两人今天都是深灰色的风衣外套,内搭也差不多,撞衫得彻彻底底。
赵西音跑到周启深车前,“你干嘛啊你,别按喇叭了,扰民呢!”
周启深转过头,意味深长一笑,“怎么,昨天跟团里请假就是为了约会?”
赵西音皱眉,微弯曲的背脊也彻底站直了,“你说什么胡话?”
周启深又砸了三响喇叭,丹凤眼上挑,一脸的邪乎劲,冲前面抬了抬下巴,“一晚上没约够,还赶早了?”
这话过了,过得彻彻底底。
赵西音和他对视,眼睛都不带眨的。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自己明明白白,这些话,暗搓搓地撬开那些坏回忆,当初受的伤,起的误会,稀里糊涂的又跑了出来。
望着望着,赵西音眼眶都快红了。
她没跟他争吵,一个字都不再说,安静地转过身,当着周启深的面上了孟惟悉的车。
白色特斯拉撅着风骚的车屁股就冲了出去,周启深操了一声,既生气又懊悔,三两下脱了昨儿订的这件撞衫新外套,揉成一团狠狠甩向了后座。
后座的玫瑰晃了几晃,撞落了香气,只剩酸气。
——
晚上,顾和平弄了个什么全虾宴,让周启深和老程来吃。顾公子也是个奇葩,秋冬正是吃蟹好时节,他偏偏作天作地,据说是从沿海温泉岭那边儿空运过来的小龙虾,只只肥美活泛。
周启深不仅到的晚,到的还挺有脾气。往包间一坐就开始沉默抽烟。一根接一根,把内外厅都快熏成了瑶池仙境。
席间没有女宾,也就随他抽了。
周启深开第二包时,老程伸手把烟盒丢去沙发,“行了,少抽点。”
顾和平一问,周启深便把早上的事儿说了一遭。他不是喜欢抱怨的人,但这次是真没忍住。
说完后,老程和顾和平都他妈无语了,“你有病没病啊周老板,什么话能说,不能说,你丫还不长记性呢?”
周启深摁灭烟头,也不扔,捏在手里一下一下磕桌面。
“当初你俩为什么离婚,怎么离的婚,你是不是都忘了?谁昨天还在茶馆大言不惭,说要重新追人,还要复婚?”顾和平一声冷笑,“就你今天这表现,我要是小西,我跟你复婚就他妈傻缺了!”
周启深手肘撑着桌面,握拳抵住额头,闭眼不语。
老程给他换了杯温水,“周哥儿,我们也算看着你和小西聚散,今儿没外人,哥们之间不来虚的,你就给我一句实话——过了两年多,现在,此刻,这一秒,你是否仍然不相信小西?”
周启深陡然睁开眼,眸色跟刀子似的,锋利得泛光。
他没回答。
他在忍。
沉默了足足两分钟,才开口:“让厨子再做两盆虾,少辣少油,不放花椒,再拿一个保温盒来。”
顾和平还想说,被老程一个眼神暗示了回去。
龙虾鲜香四溢,外壳脆薄,汤汁浓郁。去头去虾线,处理得干干净净。周启深起身,把窗户和门全部敞开,散尽包厢里的烟味后,坐回桌面,一语不发地剥完了整整两盆龙虾。
剥这东西最伤指甲,一不小心还会刺刮皮肤。周启深衬衫上溅的都是油腻痕印,他眼都不眨,剥得油水粼粼,剥得手指红辣,那样专注,好像剥的不是虾,而是他的心肝脾肺。
保温盒装满后,他洗手走人。
顾和平冲背影嚷了句,“哪儿去啊周老板?”
周启深沉沉呼了一口气,“认错。”
就这样,赵西音回家的时候,在楼下捡到一个“外卖员”。
深秋浓夜,怕冷的都换上了薄羽绒,周启深却只着一件衬衫,长身玉立于夜色里,这小区灯光不甚明亮,他一身灰黑色,乍一看像个孤魂野鬼。
赵西音见到他后,停在原地不走了,狠狠瞪他一眼。
周启深拎着保温盒,走过来塞到她手里,“吃吧,给你剥的虾,还是热的。”
秋风从楼道穿堂而过,赵西音别过头,吸了吸鼻子,吸进的空气冲进眼睛,又酸又胀。
周启深道歉,“对不起。”
赵西音嘴角颤了颤,视线都模糊了。半晌,才瓮声说:“不去家里吃,味儿重,我爸不喜欢。”
周启深嗯了声,“那去我车里。”
暖风开了两档,没多久暖意就来了,保温盒里,鲜嫩的龙虾肉剥得干干净净,往上蒸腾的热气一分也没少。赵西音拿着筷子吃得沉默,用余光瞥一眼周启深的手。
他的食指尖上,有很明显的小血口。
车里安安静静的,又像是一桶快要沸腾的水。
赵西音屏息,在等周启深开口。隐隐不安的,跃跃欲试的,甚至在某一瞬间,她会想,如果他开口,接下来的路,是否还愿意跟他走。
过了两秒,周启深转过头,眉间那道褶一直皱着就没散过。他声音沉,第一句话就是问:“都穿了灰色,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第38章 一只穿云箭(3)
什么都穿了灰色??
赵西音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
周启深又把头转了回去, 敛了敛眼神,“小没良心,那两盆龙虾白给你剥了。”
赵西音莫名其妙, 捧着保温盒往他面前一递, “还给你?”
周启深梗了一口气, 差点没被他噎死, 怒又不敢言的模样看笑了赵西音。刚想调侃两句,她手机响,是赵文春打的,一顿唠叨, 问她为什么还没到家。
应了声在楼下,赵西音边讲电话边下车。
周启深抠着方向盘的手指用了点力,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后座被外套盖住的玫瑰,蔫儿了,实在拿不出手了。
赵西音在车外, 很自然地对他挥了挥手, 也没回头看, 端着龙虾进了楼道。
到家后,赵西音把虾给吃完,赵文春也不问是谁给的,只在她收拾残羹时, 说了句,“刚走。”
“什么刚走?”
“那辆保时捷是启深在开吧, 在楼下待了两个小时,刚刚才走。”
赵西音刷碗的动作一停。
“他十点多就来了,停在那棵最大的梧桐树下,中间下车了几趟抽烟,我发现他烟瘾大了很多啊,抽得比我还凶。”
赵西音拭干手,语气平静,“您不是把他当亲儿子吗,怎么没让他上家里坐坐了?”
赵文春说:“惯坏了,以后不惯着他。”
赵西音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握着毛巾,在白炽灯下转过头轻轻一笑,眼底亮堂。她走过来,挨着爸爸坐在沙发上,“来,赵老师,小赵同学迷茫了,给我上上课呗。”
赵文春乐了,“那得收费。”
赵西音噘嘴,“不是亲爹呢。”
脑门儿立刻挨了赵老师一记敲,“胡说八道。”
赵西音龇牙憨笑,然后抿了抿唇,“爸。”
“嗯?”
“如果我和周启深……我和他复合,您有没有意见?”
赵文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倒还能抓住重点,问:“他跟你主动提了?”
“没。”赵西音唇瓣抿得更紧,心里一点愁绪,一点失落,甚至还有一点冲动,“我也不是不可以主动。”
赵文春笑出声,“啊,可是可以,但要是被拒绝了,老赵家岂不是很没面子。”
赵西音小心翼翼的勇气瞬间又退了回去。
“我瞧的出来,启深对你有感情,那么有些事情,就该他来主动。你若问我的意见。”赵文春说:“我只要女儿开心。”
赵西音灿烂一笑,“听赵老师的话。”
赵文春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件事,“对了,忘了跟你说,你姑姑这个月十号回北京,周六晚上你把时间空出来,陪她吃饭。”
赵西音眼睛一亮,惊喜道:“姑姑要回来了?”
“回来忙她公司上市的事儿,说是在北京待一个月吧。”
赵伶夏难得回国待这么久,她也算名奇人异士,货真价实的女强人。以往每次回北京,都会风风火火地把赵西音收拾一顿。她太独立,太有主见,看男人就是个屁,一副老娘天下第一的爽利劲儿。
赵西音对姑姑是又怵又爱。
赵伶夏虽怼天怼地,但对她,其实是极好的。
洗完澡,赵西音在床上保持着劈叉的姿势拉伸筋骨,周启深给她发来微信,“虾好吃么?”
赵西音诚实回:“好吃。”
“那明天我来接你,顾和平那儿还有,带你去吃新鲜的。”周启深顺理成章地发出邀请,“你跳完舞,我在楼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