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碧影最怕她把问题上纲上线、动不动就拿王座做文章,只好把话说得委婉:“五妈不是小气,就是觉得你啊,太感情用事。江炼为了蜃珠,才做了这些事,他是有目的的,你看人得仔细。”
孟千姿不想听:“我知道江炼是什么样的人,我又不是不会看人。”
仇碧影脱口说了句:“你会看人?你要是会看人,当初也不会……”
她忽然意识到失言,陡然住了口,孟千姿脸沉得要滴下水来,嘴唇微微翕动着,眼圈都红了。
孟劲松心叫糟糕,想打个圆场,又知道这不是自己插得上话的场合……
好在,外头通报进来说,那个叫神棍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面谈。
……
***
总之,就是不太开心吧。
但是,懒得提这些芝麻绿豆的事了,对着江炼,她就一个说法。
没事啊,搞得定啊,挺顺的啊。
想了想,又补了句:“现在交通都快,贵州过来,飞一两个小时就到了。等我们回到云梦峰,蜃珠应该就在那儿等着了。恭喜你了,神棍那个箱子,是连个影儿都没有,你这个,快揭盖头露真容了。期待吧?”
贵州过来?
怎么不是用她在午陵山钓的那颗吗?
江炼没多想,只注意看她,总觉得她没睡好,眼睛周边有很轻微的浮肿,还觉得她的轻松有些用力。
不好多问,他说了句:“挺期待的。”
又想起神棍昨晚急急过来通报,那些推论,她大概都已经知道了:“山胆取出来了,帮得上水鬼吗?”
孟千姿沉默了一下,缓缓摇头。
当时,她是真以为取出山胆,事情就会如多米诺骨牌般,酣畅淋漓,一推到底。
然而不是,又僵住了。
她只拿到了一个山胆,山胆只能摧毁祖牌,但摧毁了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水鬼家求的,是一个真相:家族这几十年来,无数死伤究竟是为了什么,未来是否还会遭遇更大的祸患——不然,丁盘岭为什么心心念念,宁死都要把“找山鬼帮忙”这样的讯息传达出来呢?
她迟疑着说了句:“水鬼家……一直在找漂移地窟,也许等他们找到了……”
说到这儿,又是一阵茫然:等他们找到了,她带着山胆去“制”吗?把漂移地窟里的祖牌都变成烂棉絮?这件事的意义在哪里呢?
这话题有点沉重了,除非以后出现新的切入点,否则,无解就是无解。
江炼想说点轻松的,他低下头,恰看到孟千姿掌心零落的莲花瓣:“我这是……被废了?”
孟千姿噗嗤笑出了声,她托起手心让江炼看:其实还是朵莲花,仔细看,只有两重莲瓣了,最外围的那一重,都脱落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那神棍呢?”
孟千姿说:“他暂时是废不了了,他跟山胆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身上又有太多谜题待解,而且,他天南地北游历了那么久,确实通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事儿——我和五妈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先把他留着比较妥当。”
江炼哦了一声。
很好,心里头酸溜溜的。
顿了顿,他叹气:“世事难料啊,当初在崖下,他是最不够格的那个,还是沾了我的光,勉强充数……现在好么,他晋级,我淘汰。”
孟千姿差点笑弯了腰:“你在这酸什么?你本来就不想当莲瓣。”
是吗?可能吧,他也说不清楚:“想”字难出口,“不想”又不愿出口。
他问了句:“我是不是又得背书了?”
孟千姿说:“这次不要你背了,我来说就行。仪式是傻了点,但谁让我们讲究这个呢,你忍忍吧……来,伸手。”
江炼伸出手,手背朝上,忽然想起,起誓时是这样,解除时大概要反着来,又改成了手心朝上。
应该是做对了,孟千姿径直把掌心画了莲瓣的那只手覆了上来。
被他的手一映衬,她的手就显得尤为纤细,他的指尖,已然托到她的腕了——只要略一翻手,就能把她的尽数包在掌心。
江炼恍惚了一下,竟有点紧张:自己那手,会不会不受他管束,真就这么做了?
有可能,儿大不由娘,这手长了二十来年了,万一它有自己的想法呢?
他盯着自己的手看。
听到孟千姿说:“废除莲瓣,没有前例,也就没有专用的说辞,我就用山鬼常用的说辞好了,一个意思。”
江炼嗯了一声,他的注意力全在手上,他觉得,自己那小拇指,好像动了一下。
“你小子……”他在心里说那手指,“想翻天呢……”
孟千姿的话一句一句,就响在耳边。
“此生有幸,中道结缘,缘不到老,路有离分,随我伴我,离我去我,蔓不强扭,客不强留,天圆地方,山高水长,由君策马,任尔高飞,旧约不续,情义留存,谨守其口,谨慎其行,反刀相向,必受其殃,天、地、人、神、山鬼,共鉴。”
他看到孟千姿把手抽开了。
还看到自己上托的手,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并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