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撸起袖子,把手臂展示给江炼看:“到了那,我是不是就得拿刀子割自己了?”
“割多长的伤口合适呢?”
“只割一道可以吗?还是走一程,就要割一道?这一程是多远呢,一公里,还是两公里?”
看得出来,她想的也是挺多的。
可惜的是,江炼什么都答不出来:人容易纸上谈兵,真到了实地才知设想荒谬,别的不说,昆仑山不是华山泰山,可以登顶看日出拍照——人家是有高度的,有雪线,也有雪峰,有些山头,专业的登山队员都犯怵,况美盈这样的……能上?
他含糊以对:“你放轻松就行,到了那儿再说吧。”
打发完况美盈,江炼去找神棍。
神棍没下车,窝在副驾上,抱了本《养生鼻祖彭祖》看得津津有味。
江炼扶住车门,一肚子没好气:这不骗人吗,明明自体繁殖,还非说是养生。
阳光炽烈,他拿手当檐遮住额头,眼睛都睁不开:“昆仑山太大了,我觉得咱们的想法行不通,不能漫无目的,必须有个明确的线索。”
神棍正看得入神,左耳进右耳出,随口应了一声。
“你有再做梦吗?”
“没。”
还没做,从前没人盼他做梦,他梦来如腹泻,而今天天催盼,他这梦还便秘上了。
江炼心头浮躁,看神棍这态度便有点不爽:“就这么好看?这不都后人瞎编的吗?”
他随手抓起一本,这本是讲古代神仙的,彭祖有专卷,陶恬还贴心地在彭祖篇那儿贴了张便签条。
所以江炼一翻就翻到了正篇。
他一目十行,目光很快被其中一句给粘住了:“彭祖居然娶了四十九个老婆?”
可见这位老人家虽在寿数上有造诣,爱情方面,也太不专一了。
彭祖娶了四十九个老婆这事,神棍是知道的,晋代的《神仙列传》和宋代的《太平广记》中都有记载,说彭祖“失四十九妻,丧五十四子”,大概是为了侧面烘托彭祖的长寿。
他抬眼看江炼:“小炼炼,你看看你这关注点,我看这书,是为了查找有没有什么潜在的线索,而你,只看到了人家老婆多。”
江炼为自己辩解:“我也是在找线索,他老婆这么多,儿子这么多,都走在他前头,侧面说明了他就是自体繁殖,也说明了由神到人,差距是巨大的,都是亲儿子,完全没继承到他的能力。”
神棍心中一动,脑子里有一线光亮闪了一下,可惜这亮太幽微了,没抓住。
倒是江炼,忽然想到了什么:“儿子是走在他前头了,还有孙子孙女,重孙辈吧,彭祖这开枝散叶可以的啊,四十九妻,那是四十九房啊——你看人家宅斗剧,只三房就能斗八十集,这四十九房……”
他奇怪地看神棍:“四十九房,要是繁衍到现在,那得是一个巨大的家族啊,规模不输山鬼水鬼,怎么就剩下你一个后人了?”
神棍脱口回了句:“你不能以偏概全,我是个例,被遗弃的,我是被扔在一个小村口的。”
喇叭声响,该重新上路了,江炼直起身子,把副驾的车门关上,嘀咕了句:“不扔别人,偏扔你,你是什么异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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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棍坐着没动,茶色的车窗上,映出他一片茫然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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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海拔一再攀升,温度持续掉点,众人也都扛不住了,纷纷在车上加衣戴帽,近傍晚时,已经没了真正意义上的路,车行的依据只是卫星定位和地面的隐约辙印。
外头再美的风景也会看腻,更别提天色渐暗、已经看不到什么风景了,江炼歪在座位上打盹,迷迷糊糊间,忽觉车速放缓,再然后车身一顿,就停下了。
江炼睁开眼睛,下意识问了句:“到了?”
陶恬陪着况美盈坐了前座,闻言回头:“没有,但是四姑婆说,你和神先生可能会对这儿感兴趣,让到的时候停一下。”
感兴趣?
他为什么会对这荒野里的某一处感兴趣?
江炼向前方看去。
能依稀看到,那儿有几顶破旧的帐篷,正被风鼓得摇摇欲飘,但没灯光,没炊火,明显没人住,有一顶帐篷的后幅还被撕破了,被风扯得掀来翻去,像一面诡异的旗帜。
神棍先反应过来:“会不会是那个丁盘岭……”
陶恬连忙点头:“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说是一个叫什么丁盘岭的,去世的地方。”
那是得看看了,神棍和江炼都随着陶恬下车,往那几顶帐篷的方向走,两个司机也开得有点疲惫,在车外抽烟,只况美盈听说是什么死过人的地方,心里生出忌惮来,又嫌外头冷,于是窝在座位上不愿动,韦彪自然也就留下来陪她。
……
走不多久,那些帐篷便已近在眼前。
对水鬼的经历,江炼差不多已经了如指掌了。
水鬼于九十年代中期一探漂移地窟,那一次,损失惨重,死了百十号人,没死的,也大多在后来的二十余年间陆续发病、一命呜呼——如今唯一幸存的,大概就是宗杭的女朋友易飒了。
一年多以前,水鬼二探漂移地窟,即便备齐了诸如喷火-枪等装备,损失依然不小,尤其是折了当家人丁盘岭。
继任的丁玉蝶一直记挂丁盘岭的生死,他接连派出水鬼,以搞地质的名义在三江源一带不间断追索,眼前的这些帐篷,就是那些水鬼的驻扎营地。
再然后,一夜之间,营地的人都没了,只剩下一具尸体,那是失踪了一年有余的丁盘岭。
他拿刀子捅穿了自己的喉咙,还留下了三个半字。
找山鬼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