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原本那些被周石打趴下了的壮汉似乎是休息够了,又拎着棍子冲到了正厅门口,可瞧着李栓那副狗腿的模样,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群混账东西,少爷在这里,都不知道来请安吗!”李栓已经知道了靠着这帮蛮汉压根干不过宁渊,哪里有不服软的道理,听见管事的都这么说了,那群壮汉立刻丢开手里的东西,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少爷,这家伙真是混账得很,让你在这干等了这么久,这种狗奴才留在庄子里也没用,不如直接打出去算了。”白檀在宁渊身边道。
李栓闻言浑身一震,“少爷我冤枉啊!”他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我并非是有意让少爷干等着,实在是身体不适,少爷罚我可以,千万别赶我出去呀!”
他在这田庄里当了多年的管事,几乎所有家当都在这里,怎么可能甘心走掉。
宁渊还是笑,却没说话,他越是不说话,李栓就越是心虚,就连门口跪着的那些大汉,也不禁心怀忐忑起来,他们可都是跟着李栓混日子的,要是李栓不在这当管事了,他们上哪里捞油水去?
“罢了,李管事,我就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李栓忐忑得额头上都出了汗,终于看见宁渊坐回到主位上,开口道:“半柱香的时间内,我要看到田庄里所有的下人,做好了,我便不追究你的怠慢之罪,你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少爷放心,我即刻去办!”李栓头点得如捣蒜,立刻小跑着出了正厅,领着门口那些大汉三两下就没了影子。
“少爷,你这也太便宜他们了。”白檀道:“这狗奴才分明就是在对你摆脸色,就该直接撤了他管事的职轰出去,还留着做什么。”
宁渊看了白檀一眼,“赶走了他,那谁来接任管事的位置,白檀你做吗?”
“少爷怎么取笑我!”白檀一跺脚。
“我说的是实情。”宁渊正色道:“那家伙一直是这里的管事,对田庄最熟悉,要用到他的地方还有许多,而且你瞧见那一群充当打手的下人了么,个个都听他的,想必这庄子里的其他下人也差不离,若是撵走了他,其他事务暂且不说,怕是重新管教这里的下人,就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我刚来香河,就撤了庄子里的管事,这消息要是传回府里去,势必会被某些有心人抓住宣扬一把,说我为人纨绔,更坐实了我如今在江州的坏名声了,倒不如留着这家伙好办事,不过也得给他个警醒,让他知道什么是他的本分才是。”
白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坐在一边的呼延元宸也微笑道,“白姑娘你放心,以宁兄的聪明,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白檀没说话,宁渊倒侧过头望着他,“我却是还没问你,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昨日你不是说,你来香河是有别的事要处理么?”
呼延元宸愣了愣,他昨天不过是为了不想让宁渊知道自己是刻意追上来找他的,随口扯了个谎罢了,现在瞧着宁渊的模样似乎是想撵人,可瞧这香河镇冷清的模样,估计也不会有客栈,他也不想去睡大街,便厚着脸皮道:“事情总是要去办的,不过我瞧这庄子空房应当有许多,宁兄总不会介意拨上一间给我这个闲人住吧。”
宁渊哪里不知道呼延元宸在打什么主意,只是他料不到这人模样看上去一本正经,脸皮厚起来当真连脸色都不会红一下,便也懒得戳破了,没再做声。
半柱香的时间都害不到,那李栓已经衣着整齐地带着田庄里所有的下人恭恭敬敬候在院子里了,宁渊走出正厅,见下人们在院子里站了两排,人不多,总共二十来个,十来个壮汉之前是见过的,还有十来个杂役模样的人以及几名皮肤黝黑的厨娘,李栓站在最前边,对宁渊点头哈腰道:“原先庄子里还有粮食出产的时候,下人杂役与农作佃户加起来有上百号人,只是这几年田里不知道撞了什么邪产不出粮食,田庄运转年年都要拿府里贴补下来的银子,也养不起那般多的人了,便遣散了一大半,只留下这些,算是守着田庄不至于荒芜掉。”
说完,李栓又呈上了几叠厚账本,“少爷今日第一次来,小的知晓少爷定然会想看这个,就一并带来了。”
宁渊料想不到这李栓会如此坦荡地拿出账本,倒让他诧异了以下,原本他瞧这李栓长得肥头大耳,定然是贪了不少庄子里的油水,哪知如今看他脸色,倒是坦荡得很。
“知道了。”让白檀接过那些账本,宁渊道:“此番我要在这里呆的时间不短,你去将我们住的屋子收拾出来。”
“方才已经收拾出来了。”李栓办事也麻利,立刻道:“正厅后边的主人房一直是空着的,自然是少爷住,只是余下的空房只剩下一间了,少爷的几名随从若想全住下,还得同我们挤挤。”
这话一出来,白檀立刻不干了,“你胡说什么呢,这么大的庄子,那里会有没房的道理,后院那么大的地方不是有许多屋子吗?”
李栓苦着一张脸,“姑娘有所不知啊,这庄子的后院去年就已经被隔出来了,给那些由京城里流放来此地劳作的罪犯们住,这是大夫人的意思,说那么多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拿出来借给朝廷,也省了官府要另外造屋的开销。”
宁渊听闻,往旁边走了几步,绕过正厅朝庄子的后院看去,果然见着在庄子前院与后院的交界处,有一排高耸的木栅栏挡着,透过栅栏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另一边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人在来回走动。
“可一间房,这要怎么分啊。”白梅小脸皱成了一团,“我和姐姐怎么能和男人挤在一起。”
“你们自然不能与男人挤,那间空房便给你们姐妹俩住。”宁渊说完,又看向周石,“这几日我身边便由周石贴身侍奉,周石可与我同住。”最后,他目光落在了呼延元宸身上,“至于你……”宁渊摇摇头,重新看向李栓,“当真匀不出其他屋子了?”
李栓不知道呼延元宸的身份,只当这冷峻小哥同周石一样也是宁渊的护卫,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为什么要为一个下人再匀屋子出来,不过他面上还是陪着笑道:“如今大伙都是挤着睡的,真匀不出来了,这位小哥若是不嫌弃,我那间屋子倒是只住了我一个,不如你同我挤上一挤?”
呼延元宸脊背莫名寒了一下,他可不想跟这肥头大耳的李管事在一块,立刻道:“怎么敢劳烦李管事……”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渊打断道:“这可不成,我这护卫患有夜游症,心情不好就发病,一发病就砍人,他若是同李管事你同一间屋子,兴许明儿个一早,你就变成一具尸首了。”
“什么……”李栓脸色刷地白了,“那……”
“倒也不用非得是正儿八经的房间,你匀一间能让他一个人呆着的屋子就行。”宁渊斜了呼延元宸一眼。
“这……屋子倒是有。”李栓想了想,“侧门边的柴房只堆了一半的柴火,还是勉强能睡上一个人的。”
“行了,你便上那去睡吧。”宁渊似笑非笑地对呼延元宸道:“半夜若是发病了没有东西砍,倒也可以看看柴火解解闷。”
呼延元宸脸色古怪,他自然看得出来宁渊是在拿昨天晚上他砍了那名刺客的事揶揄他,他本以为宁渊肯亲手给自己的膝盖抹药酒,应当是已经原谅他了,没想到他居然到了现在还在耿耿于怀。
“属下遵命。”呼延元宸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
宁府。
“说!到底是什么人将这东西放在夫人房门口的!”宁如海怒气冲冲地坐在瑞宁院正厅里,整个瑞宁院的下人在他面前跪了一片,全都压着脑袋不敢说话。
“这么多下人,难道就没一个看见是谁做的吗!”宁如海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层次,震得桌上茶盏的杯盖都微微发颤,严氏脸色苍白地坐在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道:“老爷,算了吧,妾身到底也不妨事。”
“不行,此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宁如海冷哼道:“夫人受惊尚在其次,我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十恶不赦之徒,居然有胆子将这种脏东西拿到我宁府来!”
昨天半夜,大夫人收到一个装在锦盒里的人头,吓得一个晚上没睡的事,已经在府里传遍了,宁如海身为家主,加上昨夜也是宿在大夫人院子里的,自然要彻查此事,可他几乎将整个院子里的奴才都问了个遍,还是一头雾水,没人能说清楚那锦盒是从哪里来的,好像等人发现的时候,锦盒已经摆在那里了,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一群废物!”宁如海动了真火,柳氏与宁湘的死,外边纷扬的流言,已经让他心情十分不好,好不容易能在自己正妻这里寻找一些慰藉,偏偏又碰上这样闹心的事,怎能叫他不怒。
比起宁如海的愤怒,严氏心里除了惊吓,更多的是忐忑。
那人头的主人,在最初的惊骇过去之后,还是被她认出来了,正是她派去刺杀宁渊的赵山。
如今,没有半点宁渊已经被处理掉的消息传回来,而刺客赵山的头却被送到了他这里,事情到底怎么样已是再清楚不过了,刺杀已经失败,而将赵高的人头送到她这里,明摆着是在对她提出警告!
到底是谁做的,是宁渊吗?不,那小子不过才十四岁,身边也只带了一个侍从两个丫鬟,不可能有这本事,还有谁,难道是四殿下?严氏浑身一震,确有这种可能,莫非是四殿下知道了自己在敷衍他,所以在警告她?可有个说不通的地方是,她能瞧得出四殿下并不待见宁渊,又为何要保护他呢?
如果这两个猜测都不是的话,那便只有最后一种可能,就是四殿下所说的,宁渊那小子背后的神秘后台,当真存在?
这真是太荒谬了!
严氏压根就不愿意去相信她的这番猜测,可又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不然何以解释赵山这样经验老道,已经为她服务了许久的刺客,会栽在一个十四岁的小子手上!
严氏按住胸口,压下心中的惊叹,现在还不是太计较这个的时候,她必须要劝住宁如海,不然这样继续追查下去的话,赵山的身份极有可能被抓出来,到时候若是被有心人顺藤摸瓜,拉出赵山和她的关系,这脏水一旦被沾上身,可就难以洗脱了。
有严氏在旁边细声细语地劝着,宁如海在发了一通火后,总算略微平静了下来,而且瞧着满院的下人的确一问三不知,再追问下去也难以有结果,便在严氏的劝服下,进屋午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