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杲卿摇了摇头没说什么,李谈也没继续在颜杲卿的健康问题上打转。
他跟颜杲卿讨论了一下范阳的情势。
颜杲卿听到安禄山被其子安庆和杀死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手刃此贼!”
李谈安慰他说道:“此贼被自己儿子杀死也算是报应不爽。”
颜杲卿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跟李谈说了一下范阳的情况。
李谈听着听着就觉得十分棘手,因为在范阳那里,百姓是真的将安禄山当圣人的,也是真心拥戴他。
不过他转念一想,如果安禄山活着回到范阳才是真的麻烦,然而他死了,范阳百姓越是爱戴他就越是对弑父的安庆和不满,安庆和想要平稳交接政权是不要想了。
李谈待了一会发现颜杲卿一家没有任何不适之后就离开了颜家,第二天便将颜季明喊了过去。
颜季明年纪比李谈要大上五岁,按理来说他跟着父亲一直在反抗安禄山,也算是经历不少了,然而在面对李谈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看上去十分拘谨的样子。
李谈察觉到他的紧张便笑着说道:“放松点,找你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要问问太守的腿是怎么回事?”
经过两天的观察,李谈发现颜杲卿的两条腿仿佛都已经废了,根本无法站起来走路的样子。
当然他身体不健康的地方多了,之前李谈已经派郎中去查了查,整体情况都不太乐观。
李谈之所以明知故问就是想要消除一下颜季明的紧张感。
颜季明听到这个问题之后,眼眶不由得一红说道:“家父的腿是三个月前……当时家父想要向王承业求助,可是王承业不肯帮,家父只能亲自上阵,后来被敌军从马上扯下摔断了腿,常山没有能治疗的郎中,延误了救治……结果……”
李谈叹了口气:“太守果不负国,你放心太守的腿一定能治好的。”
颜季明擦了擦眼泪,对着李谈勉强笑了笑,他觉得李谈这么说不过是想要安慰他而已。
毕竟之前李谈找了洛阳最好的郎中去看,郎中都只能开一些养气补血的药,给颜杲卿补一补,腿却是没法治了。
李谈说道:“好了,正巧前些日子为了选官我们出了一套题,你回头也答一答吧,原本我想直接给你授官,只不过现在情势未明,而且之前就已经定下了考试授官,也不好再坏了规矩。”
颜季明连忙说道:“臣明白。”
李谈听后忍不住一抖说道:“别别别……别这么说。”
对着他称臣,要是李亨知道了怕是要出事情啊朋友。
颜季明脸上一红说道:“下官……下官明白。”
他刚刚也是太激动了一些,他原本以为李谈说要启用他只不过是客套话,毕竟他们到最后也没守住常山,如果不是陈冲及时赶到,他们一家怕是都要死在那里。
结果没想到李谈是真的要让他做官,于是颜季明一个激动就说错了话。
李谈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失笑,跟他说了一下洛阳的近况之后就让他回去好好照顾颜杲卿。
等颜季明走后他才叹了口气,刚刚他只是问了颜杲卿的情况,别的都没问,然而不用问也知道了。
颜杲卿原本好几个儿子,到了如今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其他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还有一些是被反贼俘虏用来威胁他。
历史上颜杲卿哪怕是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都没有低过头,用他儿子来威胁他,他可能会痛苦,但一样也不会像反贼低头。
结果就是被俘虏过去的颜季明的兄长们,甚至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这些对颜杲卿都是巨大的打击,也就是想要保护治下百姓的心在支撑着他,如今陈冲守在常山,而且还有洛阳方面的支持,颜杲卿松了口气之后,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感觉。
李谈身边不是没有老人,最大年纪的贺知章都八十多快九十了,看上去依旧非常健康。
所以颜杲卿大概是李谈接触到的真正意义上的老人。
李谈将自己的狸琴取出来,最近狸琴但凡出现都是在战场上,他已经很少用来治病救人了。
然而救得了颜杲卿身体上的伤病,他心理上的病痛恐怕要时间去医治了。
他将事情都处理完之后,再一次驱车来到颜家。
彼时颜杲卿喝了药正在昏睡,颜季明出来迎接李谈,心中略有些奇怪,不知道李谈所为何事。
颜季明将李谈迎进正厅之后便说道:“殿下且稍待,我立刻去唤醒家父。”
李谈立刻拦住他说道:“别,让太守安稳的睡一会吧,我过来其实是想说我能治太守的病。”
颜季明瞪大了眼睛:“殿下还精通医理?”
李谈歪了歪头说道:“就……算是吧,其实太守身上最不好治的当属腿上的伤,我只能勉力一试。”
李谈原本想说一定能治好的,不过想了想,就算他说,颜季明也未必相信,还不如说的保守一些,这样更能让他信任,等颜杲卿的腿好了,他就知道自己的本事了。
颜季明有些急切地问道:“这……真的能治?”
李谈说道:“若是没有一定把握,我也不可能过来,否则岂不是给了你们希望又让你们失望吗?”
颜季明虽然心中对于李谈会治病救人这件事情还抱有怀疑,然而现在他们家基本上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只要有人说能救颜杲卿,就算没有太大希望他们也会试一试。
李谈原本想要等颜杲卿醒了再说,虽然说睡着也能治,但是他治病的方式那么特殊,只怕狸琴一响颜杲卿就要醒过来了。
颜季明衡量了一下也不太愿意打扰父亲休息,他的父亲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结果就在两个人以为要等很久的时候,下人过来禀告说颜杲卿醒了。
颜季明当即带着李谈过去,而颜杲卿在听说李谈能给他治腿的时候也不太相信。
只是他感念李谈对他的恩情,如果不是李谈派出了陈冲,只怕他们一家早就被反贼杀死了,是以他也愿意让李谈试一试。
只不过没抱太大希望而已。
尤其是当他看到李谈治病的工具是一张形状奇怪的琴的时候,这对父子的表情都十分奇怪。
而颜杲卿……更是不抱希望了。
李谈这次也没让颜季明离开,反正他抱着狸琴上战场的次数也不少了,有心的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是什么情况,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必要。
李谈抱着狸琴拨弄了一下琴弦之后,第一反应就是:又该调弦了,有一两根琴弦明显有点走音。
不过好在,走音也不影响治疗效果,只是曲子听起来有些别扭而已。
他先是对着颜杲卿用了一指回鸾来驱散他身上的各种负面状态,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断腿这种算不算负面状态啊。
如果转换成游戏中的负面状态那应该算是……定身还是禁足?
李谈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观察颜杲卿的状态。
第一个一指回鸾下去的时候,颜杲卿整个人的状态没什么变化。
只不过当第二个一指回鸾下去的时候,颜杲卿的表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察觉到一直困扰他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李谈顿时放心,继续用一指回鸾。
不得不说,上一次他这么频繁用一指回鸾的时候还是给贺知章治疗的时候。
而那次贺知章的身体是因为全面老化,年纪大而积攒下来的一些病症之类的,一次性解决不太容易。
不过这一次显然比上一次更加困难一些,颜杲卿不仅年纪大,他还吃了许多苦头,身上的伤病很多。
李谈一口气用了十几个一指回鸾才让颜杲卿的状态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而作为当事人,颜杲卿很快也发现了不同,身上的疼痛逐渐减少,尤其是双腿的疼痛从减轻到完全消失,他的感受是最深刻的。
当他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的时候,就忍不住动了动双腿,在确定没有任何痛感之后,颜杲卿忍不住活动了一下身体的其他地方。
他发现除了有些乏力之外,身体的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
颜杲卿抬头看了一眼李谈,在看到李谈眼中的鼓励之后,鼓起勇气将坐起身体,想要尝试行走。
一旁的颜季明立刻过去扶住了父亲。
颜杲卿的腿部尝试着一点一点的用力,没有感到疼就继续用力,到最后完全站起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这就……好了?
李谈此时也给颜杲卿挂上了几个持续,顺便还用了一次加血技能,不过颜杲卿如今的身体已经算得上是健康,其他大概是需要食补,所以他也没有追求完全医治好。
颜杲卿在颜季明的搀扶下走了几步之后,一开始他的步伐还有些蹒跚。
不过李谈看得出来,这是因为他已经许久没有走路,一开始不习惯的原因。
原本就算治好双腿,以颜杲卿的程度复建也需要一段时间,不过李谈的加血技能派上了用场,直接修复了他的腿部肌肉,这就显得颜杲卿恢复的十分快。
颜杲卿到后来干脆挥开了颜季明自己走,等他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将其他颜家人都引过来之后,看到颜杲卿在院子里行走顺畅,虽然还不到健步如飞的地步,但已经足够让人惊奇。
颜杲卿走的满头大汗,而后开花大笑两声,转头对已经停下弹琴,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的李谈一揖及地说道:“殿下再造之恩颜昕没齿难忘!”
李谈快步走过去将他扶起来说道:“太守是难得的忠臣义士,是天下臣民的表率,我有能力救治太守,这就是我分内之事,又那里说得上什么恩情。”
颜杲卿摇头说道:“我只是做了我该做之事。”
李谈没有跟他纠结这个,只是说道:“太守若是想要感谢我,那便帮我做件事情吧。”
颜杲卿现在心情正十分激动,便说道:“殿下请说,赴汤蹈火,颜昕在所不辞!”
他现在对李谈的感激真的是无法用言语表达,无论李谈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哪怕现在李谈让他上战场他都不会推辞。
当然李谈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颜杲卿就不是个能征善战的主儿,更甚至他在领兵方面真的不怎么样。
这么多年来能够守住常山一直支撑到援军赶到已经是很不容易。
也因为这份不容易,李谈希望他晚年过的平静一些,于是便说道:“不知太守可知琅嬛书院?”
颜杲卿点头说道:“殿下建立的书院,而且一共有两所,一所琅嬛一所明珠。”
李谈点头说道:“是的,之前洛阳学子上书希望洛阳也建立书院,我同意了,只是接下来我可能没有太多的心力去兼顾书院,更何况我学识有限也教不了什么,这间书院还请太守帮我看管一二。”
颜杲卿听后愣了一下,他原本真的以为李谈有什么很难办的事情需要他去办,结果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这种给他送名望的事情。
虽然谁都知道书院是李谈的,但李谈自己也说了他没有时间去管理书院,实际上书院的管理者就是他选定的人。
颜杲卿对李谈了解不是很多,不过当初琅嬛书院建立起来之后,很少有人不知道那个地方,尤其是那个巨大的图书馆。
当时的颜杲卿也曾想过等回京述职的时候就去看看那名闻天下的琅嬛书阁。
结果还没等他有机会回去,战乱就爆发了。
李谈见颜杲卿发呆,便立刻说道:“当然若是太守有其他安排,此事那便再议。”
颜杲卿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殿下误会,我只是……只是怕自己不够资格。”
李谈顿时严肃说道:“太守忠肝义胆之士天下闻名,又家学渊源,您要是不够资格,又有谁够资格呢?更何况如今洛阳略有些特殊,正是需要您的一身浩然之气来教导学子们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颜杲卿被李谈捧的飘飘然,以一种十分雀跃却还忍不住装出一副十分谦逊的样子说道:“如此……我必不辜负殿下厚望。”
李谈顿时放心了,他的确是希望颜杲卿能够生活平静一些。
毕竟经历过那么多惨烈的事情之后,他也未必还想在诡谲的朝堂中打转,而且按照他原本的身体状况,也的确是该致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