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湛垂眸思索了一会儿,淡淡道:“你明日便可走,不过走之前,你要留下一样东西。”
说着,他就将一把雕工精美的镂金匕首扔了过去,指了指嵬名云钦的左手。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
可嵬名云钦却不得不按他的意思去办。
他放自己回去的代价,只是一只手?
嵬名云钦看着自己的左手,微微皱眉。
疼倒是不怕的,可少了一只手,做事总归是不大方便的。
祁湛既然打算放了他,那就是有与他合作的打算,毕竟大邺现在也不安生,以后多多少少还是需要他的帮助的。
可若只是为了解恨,明明有更好的法子,又何必要他一只手?
嵬名云钦有些不解,低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终于按耐不住,望向祁湛,问道:“你要我手干嘛?”
话一出,他就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了三分。
祁湛淡漠的神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有些烦躁的用手揉了揉额角,冷声道:“我没要你手。”
嵬名云钦更疑惑了,“那你要什么?”
祁湛还未答话,就见小厮端着白米粥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他看了嵬名云钦一眼,似乎是不想再与他交流一句,只是对着小厮吩咐道:“算了,交给傅翌处理罢。”
说完他便拂袖而起,径直从暗室里走了出去,只留下了嵬名云钦望着那把匕首怔怔出神。
半个时辰后,傅翌推开暗门走了进来。
嵬名云钦看看匕首,又看看傅翌,问道:“他要我留下什么?”
傅翌十分意外:“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嵬名云钦神色真诚的点了点头。
傅翌似乎有些无奈,走到嵬名云钦面前,将他的袖口卷微微起一点儿,用手指了指他手腕处那道淡青色的咬痕。
嵬名云钦一呆,过了半晌才笑道:“原来是这个啊。”
第102章
第二日凌晨, 嵬名云钦一行人就离开了怀王府。
虽说楚妧被救回的消息还没有传出去, 目前的城门还是半开状态, 并不好出城, 可在傅翌的护送下, 一切就变得容易了许多。
马车在颠簸中渐行渐远, 野利荣掀开车帘,从窗口向外望了一眼, 车外已不见行人, 偶尔可见几棵光秃秃的树从眼前飞驰而过, 枝桠上零星的几点嫩叶映着微亮的天, 倒让人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世子居然真的就这么放我们走了?”野利荣看向身旁的的嵬名云钦,一脸的不可置信,叹道:“而且他还送了我们两辆马车和四匹马?”
嵬名云钦轻轻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野利荣察觉到嵬名云钦情绪的不对劲, 忙住了嘴,可没过一会儿, 他又实在按耐不住, 低声问道:“少主答应世子什么了?他怎么……怎么这么容易就把我们放了?”
嵬名云钦道:“我什么都没答应他。”
野利荣不确定的问:“世子什么要求也没提?”
“嗯。”
野利荣一脸的不可置信。
可嵬名云钦已不再说话,转头看向别处去了。
除却要他把手腕上的咬痕处理掉外, 祁湛确实什么要求都没有向他提。
他本以为在离开大邺之前, 祁湛多多少少会再与他见一面的。
可直到他坐上了马车, 出了城门,也没见上祁湛一面。
嵬名云钦与自己母妃齐氏感情深厚,在离开北高之前, 曾将手中兵符交与了母妃保管,他母妃办事谨慎,断不会让兵符出了岔子。
而如今自己手上三十万大军到了二皇子手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母妃有危险了。
在昨天那种十万火急的情况下,无论祁湛提什么要求,嵬名云钦都是会答应的。
而且自己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
可祁湛偏偏什么都没有说,不但放了自己不说,还送了自己回程的车马,让自己记得他的恩情,这样祁湛日后若有了危险,自己就不得不出手相助。
他对自己的性格拿捏的很准。
这可比他当初在归鹤楼威胁祁湛要高明的多了。
与祁湛相比,嵬名云钦觉得当时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这感觉实在是难受的很。
就跟打了一场败仗似的,让嵬名云钦半天也找不到平衡点。
他烦躁的摇了摇头,拿起一旁的水壶正要喝水,一抬手,却看到了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处伤痕。
先前的牙印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纵横交错的划痕,瞧着倒有些血淋淋的。
嵬名云钦心绪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向自己的袖口摸去,没过一会儿,就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只珐琅彩的耳坠来。
这是当日给祁湛写信时,偷偷从楚妧那拿的。
他当时只捎了一只过去,另一只就一直放在身上,忘了还给楚妧。
嵬名云钦看着掌心中的坠子,唇角笑容扩大。
哼,最后还不是让他留下了楚妧的东西。
*
大邺两年以来,还从未在战事上有过如此惨败。
养心殿的太监宫女们大气都不敢出,深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惹恼了祁泓。
祁泓虽然也阴沉着脸,但他的心情却算不上太坏。
毕竟领兵出征的是祁灏,到时候追究起罪责来,也可以算到怀王头上。
说不定还可以借机把怀王调离京城。
只是现在楚妧下落不明,若贸然让怀王离京,恐引大靖使臣多心。
祁泓的目光闪了闪,忽地问一旁的赵公公:“怀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赵公公道:“怀王那边一切如常,就是世子五日前病倒了,听说叫了几个大夫都不见好。”
病倒了?
祁泓微微皱眉,问:“世子这五日都没出府?”
赵公公想了一下,道:“没有。”
祁泓目光闪烁不定。
祁湛不是个体弱多病的人,虽说楚妧被劫对祁湛影响颇深,可也不至于一连病了五日这么久。
除非有什么隐情。
祁泓想不明白,沉思了半晌,忽然问:“大靖使臣如何了?”
赵公公道:“已经安排在驿馆歇下了,可是他对世子妃失踪一事十分着急,昨儿个还想进宫来见皇上呢,只不过被鸿胪寺卿劝住了。”
祁泓问:“他可知世子病倒的消息?”
赵公公道:“还不知。”
祁泓笑了一下,道:“世子病重,朕倍感忧心,让胡御医带些滋补的药品,去怀王府上瞧瞧。”
“是。”
*
晌午过后,胡御医就到了怀王府。
祁湛一动不动地靠在床上,由胡御医给他把脉。
可不过一会儿功夫,胡御医就皱起了眉。
祁湛面色看上去虽然苍白了些,可这脉象十分平稳,根本不像是什么大病之兆。
难不成世子是在装病?
胡御医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不敢看祁湛,只能悄悄瞄了傅翌一眼。
傅翌忙道:“世子高烧虽然退了些,可这几日都吃不下饭,胡太医觉得是什么缘故?”
胡御医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忙顺着傅翌的话接道:“恐是思虑过度引发的急症,下官开副调理的方子让世子按时吃下,不日便可痊愈。”
傅翌道:“那就有劳胡御医了。”
“不敢不敢。”胡御医收回了手,小心翼翼的看着祁湛,问道:“那下官这就去抓药?世子……世子可还有其它地方不舒服的?”
“没有。”祁湛半闭着双眸,语声疲惫道:“你去罢。”
“是是。”
胡御医松了口气,忙起身行礼,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傅翌跟在胡太医身后,关上了房门。
楚妧这才从屏风后冒出了头,走到祁湛床边,笑道:“你装病装的一点儿都不像。”
祁湛微睁开眼,伸手将楚妧拉到床上,一手抚摸着她的发丝,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声在她耳边道:“那要怎样才像?你装给我看,嗯?”
楚妧被他弄的痒痒的,忙缩了缩脖子,道:“我也不会。”
祁湛笑了笑,手掌轻抚着楚妧的小腹,长长的眼睫微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楚妧想起胡御医走前那狐疑的样子,轻声问道:“皇上要是知道了你没有生病的消息怎么办?你会不会有麻烦?”
祁湛淡淡道:“麻烦倒不会有,只是后面就不能像这几日这样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