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第一根时,他想,只要花宜姝下一刻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原谅她。
折第二根时,他想,只要花宜姝在他折完十根前来找他认错,他就原谅她。
折完十根后,他想,也许第二十根花宜姝就会来了。
折完二十根后,李瑜盯着没有动静的房门,开始安慰自己:萧青是个女人,又不是男人,女人怎么会喜欢女人呢?一定是安墨在胡说八道!可是花宜姝为何不来解释?她就一点儿都不担心朕会误会吗?
不,朕要对花宜姝有信心,也许很快她就来了!
折完三十根、四十根……一整筒牙签都没了。
李瑜敏锐的耳力听见赵慕仪的嬷嬷在向陈内侍示好,听见陈内侍隐晦地告诉赵嬷嬷他被花宜姝惹怒了。
杨靖的事除了李瑜和花宜姝,还没有其他人知道,那个赵嬷嬷跟着赵慕仪上船,自然也是为了帮着自家小姐争宠的。不过为了避嫌,赵慕仪住在下一层,并不会上来,也不肯跟李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也不知这个赵嬷嬷是怎么上来的?看来陈内侍不是个好的,再用他一段时间,等有了合适的就换了他。
心中这么想,李瑜的心气却畅快了些。
花宜姝你看见没有?朕还是很抢手的,你要是再不来,朕可就跟别人走了!
下一刻……“陛下,花夫人求见。”
李瑜腾一下站起来,一边手忙脚乱收拾桌上的东西,一边压着声音喊:“朕没空,先让她等着!”不能让她轻轻松松就过这一关!
门外应了一声。
收拾完牙签,李瑜在屋子里走了几圈,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偷偷清了清嗓子,喊人进来。
陈内侍:“陛下,花夫人等不及,已经走了。”
李瑜:……
第74章 花花,朕来了!
不提屋内的李瑜如何憋屈, 屋外远远瞧着这边的赵嬷嬷看见那位美貌雍容的花夫人来了又走,以为她是被天子嫌恶了,心下暗暗高兴。
原先她不知宋大人真实身份, 以为他只是一位官职比自家老爷高的京官, 还对老爷夫人极力将小姐推过去的事颇为不满,在她看来,那位宋大人官职再高, 那也是个有了妻妾的男人,自家小姐容貌虽然比不上花夫人, 可也是刺史府的千金,哪怕要出嫁,那也得是三媒六聘风风光光嫁过去当正室,哪里有这样上赶着的,这不是叫别人看轻了自家么?
老爷夫人就算不许小姐跟那个穷小子在一块,也不能就如此作践小姐啊!哪家清白女儿受得了这样委屈?更何况宋大人身边的花夫人是个绝色美人, 小姐又是个木讷性子,这怎么能争得过呢?
可等赵嬷嬷知道宋大人的真实身份后, 她心里头的想法就变了!她完完全全站到了老爷夫人的那一边, 认为小姐只要能趁着天子南巡时攀附上, 将来赵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也不须小姐多么受宠,只要家里能出个妃子, 赵家将来也就不必拘在荆州这样一块小地方了!
赵嬷嬷原本也不想这么着急,毕竟头一天上船,总得给那位花夫人留一分尊重。谁料她就是随意上来给各位辛苦当差的大人们送送茶水点心,竟然能打听到这么要紧的一桩事,那位花夫人竟然惹怒了天子!
远远瞅着花夫人离开, 赵嬷嬷赶紧去给陈内侍奉上孝敬。
陈内侍眯眼一瞧,看清那张薄薄银票上的数额,他嘴上说着“你这是什么意思”,手上却毫不客气地将银票收入了袖中,对这婆子道:“你家小姐对陛下的心意,我自然看得明白,何须你来做这些多余的事。”
赵嬷嬷姿态放得极低,小声道:“劳烦公公多为我家小姐美言几句了。”趁着陛下还没消气。
陈内侍笑眯眯道:“你放心,这事儿不难成。好好回去等消息吧!”
赵嬷嬷自是大喜。
回去后赶紧就将这好消息告诉了小姐。
正在窗边练字的赵慕仪:……
一想到这件事可能传入花姐姐耳朵里,她便气红了脸,骂道:“你怎么能如此擅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
赵嬷嬷被当着屋里下人的面这么训了一通,很是委屈,“小姐,我这也是按着老爷夫人的命令行事啊!再说,您与那位花夫人是好姐妹,又是她向陛下提议人让您上船的,如今她被陛下厌弃,正是您的机会啊!您若是得宠了,不也能帮着花夫人复宠?花夫人促成此事,不正是想要您与她互相帮衬?”
赵慕仪:……
除了花姐姐和陛下之外,在其他所有人眼里,确实是如此。赵慕仪因此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摔了笔,板起一张俏脸道:“总之不许你再去上面,你若是敢去,从此便是不将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
赵慕仪只是在父母面前无力反抗显得软弱,并不是真的软弱性子,她这一发脾气,赵嬷嬷顿时不敢吭声了。可她心里着急啊,花夫人生得那样貌美,若是不能趁着她惹怒陛下的这几天把握机会,他们还要等多久?况且小姐第一天上船,就恰好出了这桩事,这不是老天也在帮忙?
赵嬷嬷不能甘心,她觉得是小姐面皮太薄,况且天子都点头答应了,如今小姐就是陛下的女人,小姐去伺候陛下不是理所应当?花夫人定然也是同意的。
赵嬷嬷思来想去,决定上二楼去找花夫人劝劝小姐,谁知刚刚走到楼梯口就被两名侍卫拦住了,不让她往上边去。
赵嬷嬷赶紧道:“我是赵小姐的人,我是去拜见花夫人,还请两位通融则个。”她说着就要掏出银两,谁知这两名侍卫铁面无私,“这是陛下的命令,这一层的所有人,不论是你,还是你家小姐,都不准上去。”
赵嬷嬷傻眼了。
她失魂落魄地往回来,心头一阵冰凉,陛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家小姐还没得宠就要失宠了?
此后不止数日,而是一连一个月,她都没有机会再往上头去,她家小姐自然也是一样,别说上去,上面连过问一句也无。赵嬷嬷心如死灰,每天唉声叹气,早知如此,老爷夫人还不如当初就同意小姐跟那个穷小子呢!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先说现在。
大船破开水浪徐徐前行,高高拉起的船帆被狂风吹得鼓胀,远远望去像立起来的大馒头。
“今日这风可真大!”陈内侍去甲板上溜了一圈,很快就又退了回来,“这日子可真是越来越冷了。”如今已经是十月,越往北走自然是越冷。他怀里还塞着赵嬷嬷给的银票,心情颇好地想,难怪人人都争着抢着到陛下跟前当差,不说别的,这油水就是多,还不用自己辛辛苦苦去捞,站着不动就有人送上门来。等他将来坐到高位,还不知能受用多少好处呢?
这样下去,想必再过不久,他就能在京城买一间大宅子养老了,说不准还能纳几个美妾……陈内侍心里盘算,他跟曹得闲向来合不来,如今曹得闲去了花夫人那里,肯定会说他的坏话,花夫人那里是争取不到了,不如多给赵家小姐方便。
在他看来,陛下既然点头了,那对赵小姐肯定也是看中的,毕竟鲍鱼海参吃多了,偶尔吃个清粥小菜也别有一番滋味。本来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这样做水也挑不出错处。
陈内侍刚刚走回去,就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往陛下书房赶,陈内侍认出这是曹得闲那一派的人,将人拦住道:“干什么的?”
那小太监忙道:“回公公,夫人身子不适,曹公公让我赶紧过来请陛下过去。”
陈内侍笑呵呵道:“你先等着,我去向陛下说。”转过身却撇了撇嘴,上次花夫人就用装病这招骗过陛下,当时她正当盛宠,陛下自然不与她计较,今非昔比,花夫人早上惹怒了陛下,不久前又拿腔作调甩了陛下脸子,现在慌了就知道装病?呵呵,再是美貌,来来回回就这么一招,天子也该腻了。
陈内侍入了书房,就见天子坐在案前看书,是了,这会儿的确是天子看书的时辰。
陈内侍道:“陛下,刚刚赵姑娘的嬷嬷来了,说是赵姑娘画了一幅秋江图,请陛下过去品评一二。”
就算没听见之前他和赵嬷嬷在外边的勾当,李瑜也一下就听出他在说谎,他神色不变,其实心中已经有些不耐。
陈内侍还在接着说话,“奴才想着赵姑娘第一日上船,不好冷落,便回来要向您禀告,谁知半道上遇着了花夫人手底下的小太监,那小子说夫人身体不适,请您过去一趟。”
陈内侍这话说得也老艺术了,先是提赵姑娘,又再提花宜姝生病,很容易就给天子造成误解,早不病晚不病,偏偏这时候就病了,哪里这样巧?分明是想要争宠,想要阻拦赵姑娘侍寝!若是天子这会儿还宠幸花夫人,说不得就被花夫人得逞了,先帝不也是这样屡屡被贵妃得手?
可是如今不同了,先不提花夫人有前科,她装病在天子心里得打个折扣,再者今日她又两次惹恼了陛下,陛下不想出气才怪?除了花夫人,哪个这么大胆,敢在天子将要传召时提前走人?
陈内侍估摸着,就算不为了尝鲜,单单是为了治治花夫人,天子说不得也要多宠赵小姐几日,如此一来,他也算对得起怀里的银票了。
他心里冷笑,从前天子身边只有花夫人一个,天子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自然厚待她,如今多了位赵小姐……花夫人若还这样恃宠而骄学不会教训,今后的日子只怕不好过咯。
在宫里待久了,陈内侍很清楚,一时的盛宠算不得什么,长久的宠爱才是稀罕。当年先帝后宫里多少绝色,又有多少人曾得到一时盛宠,甚至当年皇后也是位不可多得的佳人,最后还不是被相貌平平的贵妃压得死死的?要不是贵妃所出的皇子早早就去了,今日坐在皇位上的,指不定是哪一位呢?陈内侍心里唏嘘。
陈内侍心中这些念头转过,忽见天子摔了书就站了起来,然后就匆匆迈开步子往外走。
陈内侍吓了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跟在后头问:“陛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李瑜没有搭理他,脚下一转,却是朝着花宜姝的地方去了。
陈内侍傻眼了,他说了一堆,怎么陛下还是朝着花夫人去了?这和他想好的不一样啊!陛下您不气了吗?花夫人一定是装病啊陛下!!
陈内侍不知,他第一句提起花夫人时,李瑜的确以为花宜姝又装病了。
郁闷了一下午的心当即忍不住一甜。
他就知道花宜姝果然还是在乎他的。这就忍不住装病来请他过去了。
然而下一瞬,他猛地想起,今日是十月初三,上个月花宜姝来葵水疼得要死要活不就差不多是这时候!
朕居然给忘了!
李瑜脚下生风,幻想着花宜姝疼得蹲在地上哭泣的模样,心疼得一抽一抽。
花花!朕来了!
李瑜旋风一般冲进了花宜姝的屋子里。
却见室内衣香鬓影丝竹声响,花宜姝身边围了好几个浓妆淡抹的女子,正围着她大献殷勤。
李瑜:……
第75章 笑了,陛下生气了我高兴……
天子忽然闯入, 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颤。
丝竹之声停了,莺歌燕语也停了。室内静默了一瞬后,众人纷纷起身跪拜。
李瑜就在这一片战战兢兢的跪拜当中, 冷着一张脸无声站着。他的目光穿过在场那些人, 落在了花宜姝身上。
花宜姝仍躺在榻上,似乎是羞愧见人,她身子稍稍侧着, 还用团扇挡住了脸,再不复方才惊鸿一瞥时搂着几名侍女“纵情声色”的模样, 而刚刚围在她身边的三名侍女此时全低着头哆哆嗦嗦跪在她附近,衣衫不整浓妆艳抹,实在有碍观瞻!
李瑜忍无可忍地将视线移开,落到了曹得闲身上。
察觉到天子目光迫近,曹得闲极力保持镇定,但实际上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今儿个本就风大, 过了晌午后连太阳都没了,阴阴沉沉狂风呼号, 甲板上当值的侍卫都抱怨天公不作美, 屋子里关上窗就更昏沉了, 夫人闲极无聊,便让人来陪她玩闹解闷,虽说动静是稍稍大了一点, 虽说他早就隐隐预料到夫人的性子不是他从前所以为的端庄文秀,但夫人只是在自个儿屋子里听听小曲儿,和侍女们玩闹罢了,他也不好说什么。谁知道陛下会突然闯进来?看见这一幕的陛下会怎么想?
跟了天子十年,曹得闲不敢说对天子有十分了解, 但少说也有个七八分,他素来知道天子是个正经人,在遇到花宜姝之前,更是从未沾染过儿女情长。犹记得天子十七岁那年一连拒绝了好几个太后安排的侍寝宫女后,先帝便想出个荒唐的主意来,他办了个夜宴,请天子过去,宴上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便只有环肥燕瘦的各色美人,有端庄的、灵秀的、可爱的、妩媚的,还有火辣的波斯美女,雌雄莫辨的假太监……天子非但不为所动,还夺门而去,狠狠甩了先帝颜面。
若不是天子是先帝当时唯一的子嗣,恐怕单单那一次,先帝就能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而今日这情形,与当初夜宴上的何其相似啊!
幽幽暗暗的屋子里一群人吹拉弹唱嘻嘻哈哈,夫人还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在天子眼里,怕是和当年的先帝一样荒诞吧!
完了完了,夫人该不会要彻底失宠了吧!
难道他又要去船舱底下刷碗了?
曹得闲悲观地想。
“这是在做什么?”
片刻后,曹得闲听见天子开口了,声音低沉冷漠,一听就是在兴师问罪。
曹得闲忙答道:“夫人……夫人只是在听曲。”
“朕让你开口了?”
曹得闲一下住了嘴,立刻压低了身子趴在地上,室内其他人也是噤若寒蝉。
正当众人恐慌至极,期盼着夫人能向陛下服个软撒个娇时,却听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陛下别怪他们,要怪就怪妾身吧,都怪妾身恃宠而骄,骄奢淫逸,您将妾身打入冷宫吧!”
在说这句话时,花宜姝仍躺在贵妃榻上不动,手里仍拿着团扇遮着脸。
曹得闲先是一呆,然后就开始发愁。
夫人啊夫人,您这是认错还是挑刺呢?陛下早上才被您气了一回,如今再被您这么一气,指不定就将您发配了!陛下眼里容不得沙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