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明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想跟着我也不难,但是我不用无用的人。”
小翠擦干眼泪,兴奋的点头。
“是,奴婢知道。”她抬起头,急切道:“多谢小姐救命之恩,奴婢定然铭记于心,不敢相忘。”
“好,你先下去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呆在小厨房里帮忙吧。”
“是。”小翠站了起来,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五姐。”秋明絮看着秋明月,“你为什么要帮小翠?看她那个样子,也步子到多少有用的信息,你就这样绕过了她,三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知道。”秋明月笑得有些深意,见秋明絮一脸迷惑,她又道:“当你的敌人张牙舞爪的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时候,那么最能打击她的办法,不是将她一举扳倒。而是,一点点削去她的羽翼,让她失去她所依靠的一切,在你面前摇尾乞怜。你要知道,有些人天性高傲,那么你就要把她的自信和骄傲踩在脚底下。让她痛不欲生。”
比起秋明月平时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的恭顺,或者时而卑鄙无奈的保守反抗。这番话,无异于颠覆了她以往温和的作风,显得凌厉而森冷。
秋明絮愣了愣,显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她。
“五姐,我觉得…你变了。”
“是么?”秋明月不置可否,笑意中有些冷意。
没人知道今日短短一下午她受了怎样的折磨,身中媚药,差点被人毁了清白,差点成了杀人犯。在极致的灼热中痛苦煎熬,又在极地的寒冰中冷的瑟瑟颤抖。
冰火两重天,不外如是。若非凤倾璃来得及时,那么会如何?
想到那人,秋明月神色有些恍惚,也有些复杂。
从前,为了保护母亲和弟弟,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她不想过多的锋芒毕露,以免遭到大夫人更阴狠的报复打击。但是今天她才明白一个道理,没有底线的宽恕和容忍,只会让人得寸进尺。既然自己早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肉中刺,那么,又何必畏畏缩缩?
她目光游离,落在梳妆台上。下方的第二排抽屉里,最里面的小格子,放着一本红色请帖,镇南王妃赏花宴请帖。虽然不知道镇南王妃为何会对她刮目相看,但是如果利用得当,那么镇南王妃必定会成为自己有利的保护伞。
“五姐?”
秋明絮见她久久不说话,唤了她好多声都没听见,遂加重了音量。
秋明月从游离的思绪回过神来,“怎么了?”
秋明絮奇怪的看着她,“五姐,你刚刚在想什么?”
秋明月又笑笑,“没什么。对了,你这么晚过来找我,可是有事?今天可是多亏你了,不然这戏我还真没办法演下去。”
秋明絮到底小孩子心性,被秋明月这样一夸,立即就有几分得意起来。
“当然了,五姐吩咐我做的事,我自然要给你做好嘛。”
秋明月宠溺的笑笑,“不过这样一来,倒是连累你又被大夫人给嫉恨上了。”她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愧疚之色。
秋明絮却用力摇头,“五姐,从我出生开始,她就恨上我了。既然如此,多恨一分,少恨一分,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折磨了我这么多年,这次,就当是我对她的小小报复吧。”
秋明月道:“你是怎么告诉祖母的?不会让祖母起疑吧?”
“五姐,你放心吧,不会的。”秋明絮自信满满,“我的丹玉阁就在你旁边,我就说我晚上来找你,然后听到里面传来哭叫声和大夫人的责骂声,猜测肯定是大夫人来找你麻烦。祖母也知道大夫人一向仇视你,一听这话,连忙就带着人来了。我就躲在外面偷听。”
她突然想到什么,凑近秋明月,道:“对了,五姐,刚刚大夫人和三姐走的时候,我听到她们说…”
“嗯?”秋明月挑眉,眼神疑惑。
秋明絮神秘兮兮道:“五姐,我问你一个问题啊,沈姨娘以前是不是还有一个孩子啊?”
“你是怎么知道的?”秋明月皱眉,“你听说了什么?”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秋明絮是怎么知道的?
“真的是这样啊?”秋明絮恍然大悟,急切道:“五姐,刚刚在外面,我听到大夫人说什么早知道当年就不该留下沈姨娘,还说什么沈姨娘不是不能生了吗怎么的…我就怀疑…”
“你说什么?”秋明月突然用另外一只伤的不重的手抓住她的手,眼神凌厉而冰寒。
秋明絮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五姐,我…”
秋明月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激动了,遂松开了她,眼底却透着急切。
“明絮,你刚刚说什么?”
秋明絮用手拍了拍胸口,道:“我也不明吧,我就听大夫人说了这么一句,好像很愤恨的样子。然后她身边的那个李嬷嬷一脸惊慌的阻止了她,好似这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一样。”她说着歪过头来看秋明月,“五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沈姨娘不是只有你和五哥一双儿女么?”
秋明月看了她一眼,“我姨娘曾经孕育过一子,不过在即将临盆的时候流掉了,伤了根本,过了几年才又怀上我的。”
“原来如此。”秋明絮如醍醐灌顶,突然似想到什么,急急道:“那么听大夫人的意思,沈姨娘之前的流产不是意外?难不成是她做的手脚?”她突然闭上嘴巴,脸色有些白,眼里流露出惊怕和恐惧来。
秋明月知道她心智成熟,再说让她知道些事儿也好,便道:“以前我从不曾想过这件事,今天可算你的功劳了。”她笑笑,眼神却无丝毫笑意。
“我一直奇怪,大夫人那样善妒,怎能容许我姨娘的存在?难道她对自己太过自信?以为自己仗着太师嫡女的身份便可永远占有秋大夫人的位置吗?直到今天我才明白,她明着容忍爹的背叛,实则暗中动手脚,想要除去我姨娘。呵呵呵,我早该想到的。她那样的人,怎会认输?”
秋明絮仍旧有些害怕,“五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秋明月眼神融入寂夜里,看不清神色,只是周围的空气,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如坠冰窖之中。
良久,她才抬头,却是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采蕊。
“采蕊。”
采蕊身子一抖,抬起头来,脸色有些白。
“五小姐。”
秋明月扬眉,看了眼秋明絮。方才告训丫鬟的时候她没有刻意避开采蕊,和秋明絮说起大夫人的恶性的时候,她也没有避讳。因为从秋明絮带着她走进来的那一刻,从采蕊的手扶住雪巧的那一瞬间,从秋明絮巧笑嫣然的投以她那个明亮的眼神之时。她便知道,采蕊,已经被秋明絮彻底的收服了。
秋明絮看懂了她的目光,对采蕊道:“你自己跟五姐说吧。”
“是。”采蕊福了福身,将刚才在门外对秋明絮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六小姐曾经找过奴婢,让奴婢给你和小姐下毒。”
秋明絮从怀里掏出刚才采蕊交给她的小瓷瓶,慎重的交给秋明月。
秋明月接过来,大拇子打开瓶盖,放到鼻息间闻了闻,眼神立刻冷了下来,嘴角噙起一抹冷意。
“她还真是看得起我。”
她抬头看向采蕊,“为何要背叛六姐?”
采蕊抿了抿唇,没说话。秋明絮就将采蕊的身世和她想报仇的想法全都告诉了秋明月。
秋明月听后皱了皱眉,“你姓什么?”
“徐,奴婢姓徐。”
“姓徐?”秋明月有些惊讶,“江南制造纺徐府可是你外祖家?”
采蕊浑身一震,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
“五小姐怎知?”
秋明月抿了抿唇,“十几年前,我外祖父去过江南一带,与徐老太爷一见如故。徐老太爷是热情好客之人,接待我外祖父在徐家住了一个月。”
采蕊有些讶异,“原来…如此。”她苦笑,“没想到,这个世界那么小。十几年前,奴婢还没有出生。”
秋明月看着帐顶,天气逐渐转热,原本厚重的帷幔早已换上了薄薄的纱质床帐,一溜的素色,没有任何绣花作为装饰,却更显得清雅。尤其是这样的夜晚,风动,纱帐起起伏伏,如坠梦幻之中。
“是啊,十几年前,我也还没出生呢。”
她又低笑一声,笑声隐隐,像黑夜里寂寞的风声。
“你好像,还比我大一岁吧。”
采蕊点了点头,“奴婢已经十四岁了。”
空气又静默了一会儿,秋明月有道:“你想报仇?”
采蕊抿了抿唇,“是,我要报仇。”
夜色如水寒凉,少女的声音坚定如石。
秋明月目光悠然微沉,“你现在一无所有,如何报仇?”
采蕊抬起头来,清澈的目光溢满恨意和决然。
“正因为一无所有,才不能忘记曾经刻骨仇恨。是他们,让我一无所有的。”
秋明月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有仇恨才有动力,不过如果心中只剩下仇恨,就如一颗潜伏的炸弹,随意一根导火索,就可以引爆它。”
采蕊身子一颤,低声道:“奴婢明白。”
秋明月目光又变得漠然而深邃,“既然你交了底,明絮也信任你。那么我有必要告诉里,你既然要报仇,就得有付出。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你除了蛰伏和隐忍,什么也不能做。”
采蕊道:“从奴婢被赶出徐家大门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那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刻么?所以五小姐,你不用担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秋明月眼里又露出笑意来,“好,你明白就好。”她看向采蕊的眼中有了几分欣赏,“采蕊,你很聪明,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采蕊也笑,“可是在那之前,奴婢仍旧只能卑微的操持现状,不是吗?”
秋明月不说话,只是眼神沉静的看着她。
采蕊吐出一口气,眼神却有几分不符合年龄的苍凉。
“五小姐处境这般困难,仍旧不放弃隐忍反抗,只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从五小姐身上,奴婢看到了很多两个字。智慧!”
秋明月盯着她半晌,忽而一笑。
“你身上有商人本色。精锐的眼,细腻的心思,独特而大胆的投资。想必,你的母亲也是一个美丽而聪慧的女子吧。”
采蕊有些黯然,“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对她的印象不深,好多都是听奶娘说起的。”
这个话题太沉重,秋明月不想再继续下去。
“你下去吧。不要让六妹怀疑你,凭你的聪明,我想,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是。”
采蕊退了出去,秋明絮又趴在秋明月怀里。
“五姐,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深意。”她看了一口气,说道:“我出生的时候,我姨娘就去了。我没见过她,只常常听奶娘说起她是如何如何的美丽善良,心怀仁慈。”
“我姨娘也是出身官家,不过父亲只是边远小镇里一个芝麻小官。她又和我一样,只是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女。从小受主母刁蛮折磨后来,京里大官来了,看中了姨娘的美貌,把她带走了,一生无所作为而又贪婪的外祖父,仿佛从姨娘身上看到了未来恩锦绣前途和荣华富贵。所以他把姨娘当做了可以用来趋炎附势攀附权贵的工具。”
秋明絮静静的说着,秋明月也静静的听着。这些话,秋明月从未对她说起过。
“后来,姨娘就被送给了爹,外祖父很高兴。呵呵,他当然高兴了,秋家百年簪缨世家,祖父又是帝师。躲在边缘小镇的芝麻小官,一辈子也想像不到,他居然会和这样的名门之家结为亲家。”
她嘴角不无嘲讽之色,“可是令他失望的是,姨娘在爹的心目中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重要。而祖父和爹也没有他所认为官场的那般黑暗和贪婪。他的荣华富贵之梦,彻底破碎。”
“贪婪的饿狼是永远看不到自己的无能,他只会把因看到美味可口的肥羊而无法捕获的不甘和仇恨,全都转嫁在其他人身上。他觉得,他养了姨娘十几年,却无法给他带来利益。那么就等于一颗废棋,竟然是一颗废棋,那么他还留着干什么?所以他无情的,而又理所当然的,与姨娘断绝了父女关系,任姨娘在秋府里,在阴毒的大夫人手下,苟延残喘的挣扎活着。”
她已经低低啜泣起来,秋明月把她抱在怀里,低声安慰。
“别说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秋明絮趴在她怀里,无声的哭泣和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