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等到积水退去,麦冬雀跃不已,不等地面全干就迫不及待跑出了山洞。
她先去看了菜园和果园。果园早被冲地七零八落,之前她还在水面看到不少漂浮的果树苗,因此倒也有了心理准备,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地方一看,果不其然,三亩多的果园全部泡汤,连一棵果苗影子都不见了。至于菜园,虽然积水退去,但小湖水位也上涨了不少,侵占了许多原来岸上的土地,菜园离小湖近,现在还在水里泡着呢。
不仅是菜园果园,山下几乎所有地方都是一片狼藉。
被狂风刮折的树枝随处可见,甚至有树木整棵倒伏在地,或者从中间被拦腰截断。
即便没倒没断,剩下的树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在水里泡了一个月,树木的根部积了太多水,虽然现在看上去还是枝叶青翠的样子,但麦冬知道,等水全部退去,阳光再度烘烤地面的时候,这些树也差不多该枯萎死去了,除非是特别抗涝的树种才能活下去,但从这儿几乎没什么大树看,这个可能性应该是不存在的。
或许就是因为每年夏天都有这么一场暴雨,所以山脚下几乎没有什么大树。
这里的地势太过低矮,适宜种植的山下的土地每年都被淹,即便她以后再开辟一片果园,因为地势的原因,一到雨季仍旧会被大雨淹没,最后只能是做无用功。
如果她还想建果园,要么另选他处,要么就种在山上。但山洞所在的山峰岩石太多,根本不适合种植,适合种植的山峰又离得有些远,实在不符合她原来的设想。
再加上一下一个月的暴雨和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的山火,也许这里并不是个特别适宜居住的地方。
但想再多也无用,虽然山洞有种种不便,但目前来说,仍旧是她最好的选择。
再说,投入了那么多精力去规划、去装饰,又在这里经历了许多事后,山洞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住处,更是她投注了感情的地方,如果可以,她希望一直在这里安定地住下去。
树木倒伏断折,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却没什么大的影响,即便是在水中也仍旧生机勃勃,虽然草叶受损,但却很快就会恢复过来,甚至积水还没完全退去的地方也冒出了新的草芽。
而这一片狼藉中,一个个小水洼仿佛一颗颗明珠散落在地面草丛中,阳光照射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如镜。
走近一看,那波光不仅是天光的倒影,更是挤挨在一起的无数条鱼的鱼鳞的反光!
原本在河里、湖里、海里的鱼虾们被大雨冲出原来的生活区域,游到四处,但积水退下后,许多鱼虾仍旧滞留在原地,因此几乎每个小水汪里困着好些鱼虾,不同于寻常岸边水坑里的小鱼小虾,这里困着的鱼虾个头都挺大,还有许多麦冬以前从未见过的品种,应该是原本生活在海中或者深水,被风浪卷到这里。
小水汪里的鱼虾非常多,挤挤挨挨地几乎挤满了水面,随手一捞就能捞出几条。
麦冬小时候学过一篇有关北大荒的课文,对课文里描述的“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的景象印象非常深刻,甚至因此对北大荒向往不已,做梦都想舀鱼打狍子,可惜一直没地方让她实现梦想,小时候仅有的几次跟爷爷一起上山打野鸡野兔就是最难得的经历了,后来山上开发,到处是果园和梯田,纯粹的野林子越来越少,她又要上学,就再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至于舀鱼打狍子,则更是做梦,爷爷奶奶家那儿不产狍子,鱼也没多到能用瓢舀的地步。
这儿虽然也打不成狍子,但却可以舀鱼,看到这样真的可以用瓢“舀”的鱼,麦冬几乎是立刻就忘记了果园的烦恼,蹲在水洼前,两眼闪闪简直要发光。
好多好多鱼!
不仅是麦冬,咕噜也兴奋起来,它跟麦冬一样蹲在水洼前,小嘴张地几乎要合不上了。
虽然对它来说捕鱼很容易,但这样满坑满坑的鱼看着就让龙激动啊!
一人一龙感叹兴奋了一阵,立刻跑回山洞:拿容器,舀鱼!
为了满足自己“舀鱼”的愿望,麦冬让咕噜当场挖了个大漏勺出来,漏勺的空就是咕噜用爪子戳出的一个个的洞,方便水流出去,这样的勺子可比没孔的瓢更方便舀鱼。
背着装鱼的藤筐,拿着舀鱼的漏勺,麦冬兴致勃勃地四处逛了一下,弄清楚大致情况后,玩兴大起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屯粮又能增加了。
鱼、虾、贝壳、田螺、泥鳅,这些小水洼里几乎应有尽有,而且数量很大,把这些东西收集起来,不管是晒干还是腌渍,都能囤积很长时间。
于是咕噜拿来容器后,麦冬就指挥着咕噜,半玩耍半劳动地舀起了水洼里的鱼虾。
一人一龙说说笑笑你追我赶地干着活儿,几乎感觉不到劳累,麦冬终于实现小时候的愿望,更是兴奋地脸颊发红。
拿来装鱼的藤筐不一会儿就装满了,麦冬舍不得离开这儿,就让咕噜将筐送回山洞,来时再拿一只新的来。
听了麦冬的话,咕噜高高兴兴地将藤筐往胸前一抱,虽然身形还是小小的没有刻意变大,抱起藤筐来却丝毫不费力。高高地藤筐阻挡了它的视线,但它却好像知道路一样,走地稳稳当当,丝毫没有想要摔跤的样子。
看着咕噜抱着大筐逐渐远去的背影,麦冬不禁想起它第一次想要帮她的事来。
那时候它还那么小,想要帮她的忙,却傻乎乎地摔了一跤,那时,她还把它当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小婴儿。
即便是现在,它的实际身量其实也没有长大多少,但却已经是她不可或缺的帮手,更是绝对不能失去的,极其重要的存在。
微笑目送咕噜的背影消失,她转过头,用根树枝拨开眼前茂密的草丛。
没有遮挡的水洼基本已经被他们扫荡干净了,这一片地方只剩下那些茂密的草丛中没有搜索过,但麦冬知道,里面肯定还藏着不少这样的小水洼。
她喜欢寻找这样隐藏在草丛中的水洼,因为喜欢那种拨开草丛后,陡然发现后面是一水洼的鱼虾的寻宝一样的感觉。
树枝拨动草丛,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麦冬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前方的草丛。
隔着一丛野草,她眼尖地看到粼粼的水光,心下一喜,伸出树枝将草丛一拨,露出水洼的全貌。
果然,草丛后是一个水洼,还是个比较大的,足有一平米大,里面同样挤满了游鱼,还多是她喜欢的银鱼。
麦冬脸上带笑,蹲下】身,伸手想去捏起那条最大的银鱼。
蹲下的过程中,水洼对面的野草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她抬起头,眼光一边仍注视着水中那条银鱼,一边漫不经心地扫向对面。
心脏陡然停了一拍!
她眼睛张得大大地看着对面。
水洼那边,一株野草的枝杈上,一个白色微微发黄的东西随着野草的晃动也轻轻晃动。
——那是一串骨头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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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咕噜的速度很快,将装地满满的藤筐送回山洞,再拿了新筐回来,来回仅用了不到五分钟。它依旧将藤筐高高地举在身前,眼睛透过藤筐的缝隙看着前方,而等它回到原地的时候,藤筐的缝隙中并没有麦冬的身影。
它放下藤筐,将脑袋从筐后伸出来,四处望了下,很快就在一片茂密的草丛中找到它要找的人。
它扑通扑通地朝着草丛跑过去,远远地就喊她的名字:“冬冬!冬冬!”
麦冬背对着它在草丛中站立着,身体微微前倾,似乎是没有听到它的声音,仍旧保持着前倾地姿势,没有任何反应。
咕噜困惑了一下,脚下却没停,很快就跑到了麦冬身边。
“冬冬,筐,拿来了!”
它停在麦冬身侧,仰起头看着麦冬,茂密的草丛甚至淹没了它娇小的身体。
这时候,它才发现少女有点不对劲。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偏下的位置,肩膀轻微颤抖,身体紧绷地像烤干的虾子,双手紧握成拳,无力地垂在身侧。
“……冬冬?”
它又小声叫了一声,目光不由顺着麦冬目光向那处望去——
先是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水洼,水洼中挤满了鱼,大多都还是麦冬爱吃的银鱼,条条肥美,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但少女的视线不是落在这儿。
视线继续上移,便看到水洼对面的野草丛。
野草有些倒伏,草丛间还有被狂风吹落的树木枝叶,靠近水洼的野草一半浸在水里。但无论野草还是树枝,颜色都是深深浅浅的绿,在这一片绿色中,只有一个东西的色彩显得突兀,而那,也正是少女的视线所落之处。
白中带着一点微黄,那是一串动物骨头打磨串成的项链。
“咕噜……”
麦冬终于察觉到咕噜的到来,她有微弱地喊着它的名字,然后俯身将它抱了起来,紧紧地禁锢在怀中。
咕噜仍旧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它感觉到了少女的不安,它伸出爪子,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少女的胸口。
麦冬的呼吸有些急促,但随着怀中小东西的抚慰,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将咕噜放下,深呼一口气,走到水洼对面,捡起了那串项链,仔细打量。
骨头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质地细密紧实,颜色介于乳白与米黄之间,骨珠被打磨地异常精致,颗颗滚圆,每一颗的大小都整齐划一,好像现代的流水线机器作品,但骨珠的表面却有着机器打磨所不具有的温润感,那种一点点手工打磨出的效果,绝不同于现代的流水线作业。骨珠只是简单地磨圆,没有任何装饰,却有着一股古拙质朴的味道。
将骨珠串在一起的是一种不知什么材质的线,浅褐色,细细的,看上去倒是很坚韧。
虽然只是由动物骨头做成,却的确是一串相当漂亮的项链。
绝对不可能是还未开化的野兽们的手笔。
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智慧生物。
曾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到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希望能借助原住民的力量找到回家的方法。她走出丛林,走出群山,顺着水源一直走,看着窄窄的小溪不断合流,最终变成水面宽广的大河,看着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物种在她的旅程中出现又消失,却始终没有找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文明的踪迹。
直到路走到了尽头,而路的尽头,是大海。
她死心了,一直以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动力豁然消失,她把回家的念头狠狠地压在心底最深处,告诉自己好好活下去,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问题。
这个转变的过程是艰难的,午夜梦回时,她总是禁不住想,如果这个世界有文明多好,如果这个世界不只是她一个人多好,如果……还能回家,多好。
但也只是想想,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一段时间,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有些单调,有些寂寞,还有些辛苦,吃喝都要自己努力去获取,但起码安定下来了。
就在这时,这串明显属于智慧生物手笔的项链出现了。
看到项链,她的第一反应不是兴奋,不是激动,而是恐惧。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原始、蒙昧、未开化,一切都处在最原始的状态,她所要担心的,是天气,是潮水,是地动,是火山,是各种各种自然灾害,是能否获得足够的食物和其他生存资料,但现在,这串项链却告诉她,这个世界可能还存在着其他的智慧种族。
恐惧来源于未知,而她对这个种族,一无所知。
她像是突然发现了土著踪迹的鲁滨逊,担忧,恐惧,充满戒备。鲁滨逊起码知道土著的危险,她却连对方是什么种族都不知道。
安定了许久后,这个消息就像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她心里掀起巨大的波澜。
她以前想得太过理想化,总想着找到文明就能融入其中,进而找到回家的路,但是,如果她不能融入这个文明呢?甚至,如果这个文明是极端排外的,将外来者视作敌人的呢?融入其中,进而找到回家方法是一个可能,但被其排斥更是一种可能。
她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对上一整个文明,而这个文明对她并不友好,她又有什么能力反抗?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各种可怕的念头纷至沓来,直到听到咕噜的声音。
对,她还有咕噜,她不是一个人!
她将咕噜紧紧抱在怀里,摸着它小小的身体,感受着它的小爪子一下下抚平她急促的心跳,仿佛从飘渺的云端落到了实地,心里的慌乱和恐惧渐渐褪去,脑子终于能够重新理智地思考。
她一点点梳理着所有可能与项链制造者相关的信息。
从小溪到河流再到大海,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类,哪怕是地球远古时期的原始人,她也早该遇到了,如果是其他类似于人类的物种,也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或者是因为这片大陆太大,她恰好避开了它们的聚居处?原始人虽然也会用动物骨骼制作饰品,但他们几乎很少对原材料进行加工,饰品大多还保持着最初的模样,哪怕是加工了,也绝对达不到她手中这串项链堪比机器的制作精度。
因此,她排除了项链制造者是原始人的可能性。
不是原始人,又会是什么物种呢?
麦冬只能从这串项链中得出它们擅长饰品制作的结论,而能制作出这样精美的项链,常理来说,它们的文明程度应该也不会低,但事实却是,除了这串项链,她没有在这个世界发现任何文明的踪迹。
三种可能:一是它们的整体文明程度不高,只是特别擅长工艺品的制造;二是这条项链或许只是特例,刚好是它们最杰出的作品,毕竟打磨骨珠其实也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含量;三是,它们的总体数量太少,少到即使发展出发达的文明,也没有对除它们居住地以外的地方产生多大影响。
而这三种可能中,她更倾向于第三种。
数量极少,擅长制作饰品,居住地离这里很远,得出这三个结论,麦冬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咕噜的能力很强,目前为止遇到的所有动物中,除了没有机会交手的海中生物,还有没有一个能够胜过它,只要那个神秘种族不是像咕噜一样,拥有又能喷火又能吐冰这样的玄幻世界一样的能力,她相信哪怕以一抵十,咕噜也完全不会落在下风,哪怕对方数量太多,凭咕噜的速度,带着她一起逃走也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