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思淼不安的杵在那里,他很清楚北宫驰的意思,直觉上却又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走。
待到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展欢颜已经于瞬间敛了笑容,随意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开门见山道:“我跟你们夫妻本是没什么话说的,不过今天既然凑巧碰到一块儿了,那就索性把话说明白了好了。”
她说着,当先就目光冷凝的扫向裴思淼,冷冷道:“梁王妃,本宫之前委托梁王殿下带给你的话想必他是忘了,今天我便再重新对你说一遍好了,那天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想必你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本宫会和你一起记着的。”
裴思淼闻言一惊,脚下本能够的一个踉跄往后退去,面色惨白的看着她,颤声道:“你说的什么话?我——我不明白!”
“是不明白还是装糊涂都无所谓了,风水轮流,本宫现在只是通知你,顺便给你提个醒儿,只要本宫记得就好,你认不认都无所谓。”展欢颜道,语气略带几分森然,面上神情却是极为冷淡,不愠不火,“大家都是亲戚,本宫原也不想和你为难的,可既然是你自己要划清界限,本宫也不强求。裴家的事,我记下了,你怂恿展欢雪回展家闹的事情我也没忘,今天时间紧迫,日后等着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咱们再坐下来一起把账都算算清楚。”
这些事,展欢颜都知道!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能瞒过所有人的耳目,只是没有想到的变故是展欢颜的身份会突然变了。
若是在以前,她是高高在上的梁王妃,对方不过一个不得宠的侯府小姐,就算知道自己给她穿了小鞋她又能怎样?
可是现在风水轮流,她却完全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裴思淼白着脸,下意识的又往后缩了缩,半边身子都藏在了北宫驰身后。
北宫驰对这些事也不意外,只是冷冷的看着展欢颜道:“你说完了没有?”
“怎的?王爷还有何见教?”展欢颜挑眉看向他。
当着裴思淼的面,北宫驰也有很多话是难以启齿的,此时心里越发是憋闷的厉害,迟疑再三还是勉强压下一口气,冷冷道:“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到时候你只要别后悔就好!”
言辞警告,十分鲜明的语气。
展欢颜的心里瞬时警觉了起来,眉头也跟着皱了一下。
北宫驰也是耐性耗尽,甩袖就走。
展欢颜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在他一步跨出门去的时候突然扬声说道:“梁王,你好是像忘了向本宫这个皇嫂道贺呢!”
北宫驰如遭雷击,脚步猛地一顿,顿时只觉得血液往上一顶,脑袋里也跟着晕眩了一瞬。
这是他现下刻意回避不提的话,展欢颜却还是没有眼色的送上门来了。
他的身子僵住,缓慢的寸寸回过头来。
展欢颜的唇角牵起一抹笑容,整了整身上凤袍从容起身,举步朝他走去,一边温和含笑道:“本宫新婚,和梁王你又是头次见面,你连声皇嫂都不叫,这——是不是太失礼了?”
北宫驰的脸色铁青,神情阴鸷的死死盯着她的脸。
旁边的裴思淼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凛冽的杀气伴随着沸腾的怒气升腾而起,冷不防就是心里抖了抖。
展欢颜不避不让,坦然的与他对视。
北宫驰看了她半晌,突然狠狠的闭一眼,仰面朝天,听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一样莫名的笑了出来。
他兀自笑着,到了后面以后自行打住,目光森然的瞪着跟前的展欢颜道:“你以为嫁了他就是找到了好靠山是吗?你以为他能给你的除了这个皇后的头衔和身份,还能有什么?你以为你今天站在这里就是站在了云端?你有为从今以后你就有了和本王抗衡的资本了吗?”
他的语气一声比一声冰冷,语调也一声比一声暗沉。
宫婢们虽然是被墨雪支开了,但只是远远的站在院子里。
纵使是再如何的愤怒如何的失控,北宫驰也都有分寸,压抑着怒火,只是声音低哑的咆哮。
“狂妄!”最后,他怒然甩袖,做了这样两个字的总结。
展欢颜只是冷静的听着,待他说完才的缓缓一笑,摇头道:“梁王你错了,说什么靠山?说什么云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本宫也不妨把话都跟你一次性的说清楚了,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要的,从来就只是个皇后之位而已!”
北宫驰怔了怔,一时似是有些没能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展欢颜眼中笑意敛去,目光清澈如雪的冷冷看着他,“你会为你的算计能有多高明?你又以为我一直对你敬而远之的理由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不会真就那么天真的以为一切都是为了展欢雪吧?”
展欢颜的唇角讽刺的牵了一下。
北宫驰的心头微动,张了张嘴,心里已经冒出一个念头,但是因为太荒唐,他却是没能说出口。
展欢颜只看了他一眼就款步往旁边挪开了步子,冷冷道:“你的心有多大,你的最终目的又是什么?你利用展欢雪是打的什么样的主意?随后又把目光移向裴家的原因何在?梁王殿下,您的野心其实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你想夺皇位?你想要问鼎天下?最起码——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这样的话,完全的大逆不道,裴思淼早就听的心慌意乱,白着脸猛地后退一步,脸上神色见鬼一样。
北宫驰的心口一缩,猛的提了口气,脸上表情瞬间变了几遍,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因为太过意外和震惊,他一直都没能说出话来。
展欢颜似乎也不在乎他是否回应,便又继续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不肯受你的这份利用。从头到尾我对你的底牌一清二楚,今时今日既然你我之间已经是这样的立场了,你不觉得你方才的那番警告很可笑吗?”
他还在想着等到有朝一日翻覆这江山天下,看她悔不当初的忏悔?可是从一开始却就是奔着和他截然不同道路去的。
但凡是她有一丁点的畏惧和忧虑,她都不会这么干脆的接受了北宫烈跑出来的橄榄枝。
所以,她走这一步,根本就是冲着和他成敌的立场去的?
可笑的是,这么多次他都还一直妄图征服压倒她!
“呵——”北宫驰想笑,可是笑声漫过喉咙却变作沙哑的叹息,“这是什么意思?所以呢?你就是为了不怕死的和本王成敌才走到了今天的这一步?展欢颜,你是不是疯了?到底是谁给你的这样的胆子?”
她在眼里首先不过就是个女子,就算是有几分的胆识和谋略,那也是在他的纵容和默许之下的,可是她竟然狂妄至此?竟然在这个问题上和他公然叫板?
简直。可笑。
“没办法,许是上辈子蠢的太厉害的缘故,这辈子我就是不想再被人牵着鼻子被人利用了。”展欢颜耸耸肩,笑的云淡风轻,“与其做别人手里一颗身不由己用完就弃的棋子,我倒是宁肯放手一搏,自己走出一条路来!做不成您垫脚石,做一块绊脚石似乎也是不错的!”
“哈——”北宫驰忍不住的又笑了一声,双眼通红。
这段时间之内发生了很多事,如果不往那方面向还不觉得,现在眼前却已经那个呈现出一个清晰的脉络来——
根本就是从他对上这个女人开始就开始诸事不顺。
可是怎么可能?他们母子联手和北宫烈斗法都多少年了?最后却是在这个名不见将转的小女子身上栽了跟头了?这简直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难道你不知道,他身患痼疾,或不长久了吗?”北宫驰哑声说道:“你就是再没脑子,真的以为靠上这样的一个人就能安享太平了吗?”
提起北宫烈的痼疾,展欢颜就莫名的心口一闷。
她愣了一下,却没有叫任何的情绪从脸上流露出来,仍旧冷冷说道:“那是我们夫妻间的私事,用不着你来置喙。我今天跟你说这些,只是为了让你明白,以后不要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威胁我了。没有人逼我怎样,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我自己选的,而且我也从来就没想过要回头。现在,不是你还会不会我机会悔过的问题的,而是——我——”
展欢颜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然后一转身,双手撑在面前的桌案上,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挡你的路!不管是命中注定也好,阴错阳差也罢,既然已经让我坐上了这个一国之母的宝座,那么我就想要试一试,试一试我到底能不能断了你的命途富贵野心抱负!”
这样的挑衅,已经十分严重。
北宫驰的脑中嗡嗡的响成一片,混沌间突然喉间漫上一股腥甜的气息,蓦然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第七十六章
“王爷!”裴思淼一个激灵,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手挥开,自己的身子晃了一下,单手撑住了门框。
裴思淼被推了个踉跄,再加上之前被展欢颜的那番话震的手脚发软,险些从台阶上失足滚下去。
北宫驰的眼睛赤红,烈日下脸色更苍白诡异的可怕。
新怒旧伤加在一起,他的脑袋里只是嗡嗡作响,脊背都不能完全挺直,只是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展欢颜。
这个女人,公然对他挑衅!
他一直以为他需要战胜的敌人就只是北宫烈而已,可是现在——
她却是这般言辞犀利,公然站在了他的对面。
“他到底是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这才几天,你就对他深信不疑?”抬起袖子抹了下嘴角的残血,北宫驰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阴沉的说道。
说到底他还是不信展欢颜是出于本心要和他为敌的,她不过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
“该说的我都给已经和您说明白了,随便你要怎么想。”展欢颜耸耸肩,却是无所谓的从他身边错了过去。
北宫驰侧目去看她。
裴思淼则是本能的往旁边退了一步,似乎是很怕和她有所接触一样。
展欢颜冷冷的斜睨她一眼,转身就绕过回廊回了后面的寝殿。
裴思淼的心里一直都在发虚,连着干吞了几口唾沫才大着胆子上前扶了北宫驰的一只手臂道:“王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宫吧!”
北宫驰单手撑着门框没动,闭着眼狠狠的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才一寸一寸缓慢的挺直了腰板,仍是挥开了她,自己脚步略显踉跄的一步一步往院子里走去。
裴思淼白着脸,抿抿唇,也是魂不守舍的快步跟上。
北宫驰去了凤鸣宫的消息随后就传到了单太后的耳朵里,单太后当场就将手边一只八宝玉碗砸的粉碎。
“混账东西,他这是魔障了不成?当这宫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是由着他胡来的吗?”单太后气势汹汹,在殿中焦躁不安的来回踱了好几圈。
江海一直低垂着眼睛,却拿眼角的余光不住观察着她的脸色。
单太后是真气的狠了,否则她一向深沉,是决计不会随便失态的,好一会儿才勉强定了定神道:“江海你马上去,把他给哀家拦回来!”
以前她顾及着母子情分,只是隐晦的提点了北宫驰两句,现在看来母子两个是概要开门见山谈一谈的时候了。
“可是——”江海却有些犹豫,“这个时候,王爷和王妃应该已经出宫了吧!”
“那就出宫去把他们追回来。”单太后道,语气强硬而不容拒绝。
“是!”江海这才应了,抱着拂尘快步走了出去。
北宫驰进宫时候走的是南门,他佯装不知情,出去之后却故意绕路走了西门,没寻见人,再赶到南门的时候北宫驰夫妇自然早就离开了,于是就秉承着单太后的懿旨备车去了梁王府。
可彼时的梁王府已经乱成一团。
北宫驰甚至没能撑到回府,在回来的马车上就晕了过去。
裴思淼心烦意乱就多留个心眼,没敢大张旗鼓的宣御医,只叫府里的大夫过去查看。
“大夫,王爷怎么样了?”裴思淼心急如焚,旁边的展欢雪也是捏紧了手里帕子。
就算北宫驰再如何的不待见她,以她现在的处境,如果没了北宫驰这棵大树来靠,就更是没了指望。
“王爷这是急怒攻心,损伤了心脉。”那大夫神色凝重的说道,一边又替北宫驰把了一遍脉。
北宫驰胸口的伤也是他诊断处理的,只是北宫驰不叫声场,他也不敢说。
“那严不严重?”裴思淼定了定神,又道。
“小的开了药给仔细调理着,关系不大,只是这几日王妃费心,多照顾着王爷的情绪,万也不要叫他再动怒了,要是二次发作可就麻烦了。”大夫说道,走到外间去开方子。
裴思淼拿了方子,还想守在这里,孙逊却是站出来说道:“王妃,王爷这里有属下照看着,您先回去歇着吧,有事的话属下会叫人去寻您的。”
想着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裴思淼也就点头应了,转身看向江海,愁眉不展道:“大总管,您看这——王爷他这个样子进宫也不方便,母后那里——”
“太后的年纪大了,老奴会看着办的。”江海道,态度也还算是恭敬。
“那就有劳大总管了。”裴思淼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显然是没多少心思计较,扶着曾妈妈的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