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说着,却听得外头的仆婢笑道:“飞七大人怎么来了?日头冷的很,小心雪滑。”
曹氏微惊,连忙收回了不敬的话,叮嘱霍源进屋去,自己则摆出了太妃的架子,捻着佛珠徐徐上前,笑问:“飞七来了?可是景儿有什么要母妃帮忙的?”
飞七带了七八个护卫,进门照例是爽朗一笑,客气道:“敢问太妃娘娘,刘嬷嬷何在?”
“在的。”曹氏虽不解,还是回身唤出了自己的心腹陪房刘嬷嬷。
“奴婢在。”刘嬷嬷连忙推门出来,蹲身客客气气的模样。
飞七道:“王爷说了,从不准王府里的人私下与宫里头做买卖。这刘氏却明知故犯,三番五次与宫中太监会面。依照王府规矩,今日就将刘氏打五十个板子,逐出王府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曹氏面如菜色,刘嬷嬷则哆哆嗦嗦睁大了眼,不敢置信道:“飞小哥儿,你这话说的是当真?老奴何时与宫里头做买卖了!那些个太监宫女,卖了宫里的御物,那可是杀头的大罪,老奴如何敢?!”
飞七笑得纯挚:“这么说,刘嬷嬷是质疑王爷的绝断了?”
刘嬷嬷想起宁王的面容,打了个激灵,冷得浑身发颤。一旁的曹氏,这才堪堪回过味儿来——刘嬷嬷哪里是因为与宫中做买卖才被罚!一定是因为霍景不满自己帮着太后,将薛静容带入府中,这才借此生事……!
霍景的目的,便是警告她,不要妄想在霍景的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这次可拆她臂膀,下次可夺她一切……!
刘嬷嬷也理清了这个头绪,惊惧得眼泪在框里转儿。想她跟着太妃曹氏,什么苦没吃过、什么事没做过,可第一次遇见霍景这般狠绝的,连辩驳个理的机会都不给!
她年岁大了,身子骨不好。这五十板子下去,岂不是命都不保?
刘嬷嬷哆嗦着,膝行去抓曹氏的裙摆,哀哀求道:“太妃娘娘,您救救奴婢吧!这五十板子下去,奴婢哪里有活路?老奴也是陪着您嫁进宁王府的,您可不能对奴婢见死不救啊!”
曹氏木木然,手里的佛珠抖个不停。她看着刘嬷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良久,最后才道:“罢了,刘氏,是你自己做错了事。……下去领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你别多想。
笑笑:【试探性地】……她是你妹?
第48章 生辰
曹氏自嫁进宁王府始,刘嬷嬷就陪着她了。这些年来,刘嬷嬷没少帮忙做事。那些阴私之事,全都是借刘嬷嬷去完成的。
曹氏当年春风得意、与许氏锋芒相对时,刘嬷嬷都没遭过什么大罪。因着那时曹氏有宠爱傍身,许氏又是个嘴硬心软、不敢下狠手的,刘嬷嬷便一直好端端的。
没料想,过了这么些年,刘嬷嬷竟被如此简单干脆地处置了。想到此处,曹氏便暗恨不已,又更是自责。
都怪自个儿没用,过了这么多年,才攀上了太后的路子回到王府,结果这王府早不听自己的话了。孤立无援不说,连个刘嬷嬷也保不住。
可这路,还是要走。总不能因为刘嬷嬷不在了,自己便胆怯了,收了手。
这王家高门,哪有不争不抢的?只有争名夺利,方可活的下去。如今,她只能紧紧攀着太后这一棵高枝了。只要能达成太后所愿,让薛大小姐满意,也许事情便都还有转机。
曹氏在榻上虚弱地翻了身,抽下额上的帕子,对外头的丫鬟道:“纷儿……纷儿,我这病,怕是又发了!”
在外伺立的纷儿得了眼色,想起昨夜和太妃娘娘的计划,立即露出焦急神色,跪倒在榻前,道:“太妃娘娘,您这是……心疾又发了?”
曹氏捂着心口,面色虚弱:“想来是。快,快去宫中请御医。”说罢,便是一阵咳喘。
整个菊苑,因为曹氏的突发疾病,陡然变得慌乱起来。
***
“她犯了心疾?”
霍景刚从马车上下来,身上还带着军营的风尘。天色将昏,满街灯笼招展,泛着晕黄光芒。他一撩衣袍,声音里有淡淡的不耐,“能是什么心疾,不过是装的。”
沈寒跟在他身后跳下马车,笑嘻嘻道:“不如让我去看看?保准叫她药到病除,再也不犯病。”
霍景心底暗暗好笑,道:“不必这么麻烦。不用理会便是。从前父王在时,她就惯常爱用这手段。每逢初一十五,父王到我母妃房中,她就必然发作心疾,痛彻一夜,比更漏还准。”
霍景解开披风,回到齐园,迎面就是唐笑语焦急的面孔:“王爷不好了!太妃娘娘她,她犯心疾了!”
听到这熟悉的话,霍景揉揉眉,心里暗道一声傻丫头,随口说:“宫中太医不是来了?”
唐笑语有些惊诧:“我还道,王爷会让沈大人去看看呢!”
“她那点儿小病,也值得让沈寒去给她看?”霍景嗤笑一声,“至多是个心神不定,忧思过扰罢了,横竖看不出多的花样来。”
唐笑语攥着袖口,一副不甚理解的样子。
“后日便是你的生辰。”霍景进了屋坐下,手端起茶盏小饮一口,“记得好好收拾收拾自己。那日宫中有召,等本王从宫里回来,就帮你把生辰过了。”
唐笑语一听便觉得不成。
王爷帮她过生日?想的什么美梦。说出去了,岂非是落得旁人口舌?
她连忙摇头道:“王爷,笑语何德何能?不过是小小仆婢,怎能劳动王爷?”
砰的一声响,是霍景将茶盏重重搁到了桌上。这干脆的一响儿,叫唐笑语有点担心那上好的瓷杯盏儿是不是碎了。
只见霍景慢悠悠敲着茶杯盖儿,挑眉道:“没有你说‘不’的地儿,明白了?”
唐笑语琢磨一下,偷瞄瞄那杯子,小声说:“诶,明白了。”
***
生辰这日,唐笑语就犯起了愁。
虽霍景交代了,要她好好收拾收拾自己,可她也不知道霍景要带她去做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该打扮成什么模样。
是去军营吗?那她现在去借一套小厮的男装,应当还来得及。还是说,是去逛街?那便该打扮得朴素些,如市井百姓一般,不兴妆饰为好。
她对着一箱笼的衣服发了会儿愁,就听得外头传来扣扣的敲门声。旋即,脆生生的姑娘嗓音响起来:“笑语姐姐在吗?奴几个奉了王爷之命,给您送衣服来了。”
唐笑语拉开门扇,就见到外头三四个丫头,有胖有瘦,个个手里都捧着锦盘,里头放着衣物另并些珠钗首饰等物。
不等唐笑语吃惊,那几个小丫头就笑眯眯扑进来,还反手将门给合上了。
“你们这是……”
“哎,这可是王爷的意思!”
几个小丫头都不等唐笑语说完话,当是时,就如猛虎扑食一般朝她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将她的衣服扒的干净,令唐笑语只穿了件底衣瑟瑟发抖。
“笑语姐姐,把手张开了!”其中一个丫鬟一边将锦盘里的衣服抖开,一边上下好奇地打量着她,“都说齐园的笑语姐姐美,可今儿个还是头一次这么近地瞧见呢!果真是漂亮!”
另一个丫头两手托着对玉镯子,也点头附和道:“是呀。咱姐妹几个,想进齐园都进不来呢!”
这些个丫头,都是在外头伺候的,没怎么来过齐园。她们一直听说过齐园有个贴身伺候王爷的姐姐,闺名唤作笑语,甚是得王爷的心意。今日难得见到她,几个丫头都一个劲儿地说着好话。
唐笑语被夸得脸庞微红,小声道:“哪有这么夸张……”
说话间,几个丫头已帮她穿好了一整套衣裳,又将她按在了铜镜前。一个胖丫头拿起小银梳,手里绕着笑语的发丝,憨厚道:“奴婢最擅长梳头了,今儿个便给姐姐好好梳个发髻!姐姐喜欢望仙髻,还是凌霄髻?”
一通折腾,一个崭新的美人儿热腾腾出笼了
唐笑语对铜镜一照,也不由小小吃惊。
“不成,这衣服不合规制。我一个奴婢,哪里能穿这么好的衣服?”她捏着衣袖,拇指摩挲过滑如流水的衣料子,小声道,“这样的衣裳,得是那些小姐太太们才穿的起的。”
小丫头们起哄了起来:“哎呀!姐姐,您就穿着吧!是王爷赏赐的,哪儿能不穿呢?”
“可,可这……”她又七手八脚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髻中簪佩的华盛、珠花,一摸便是冰冰凉的,拔下来一瞧,上头的红宝闪着光彩,大到让她手哆嗦。她倒吸一口冷气,比着那支发簪,说,“不成——不成,我不能戴这个!”
“姐姐,您就算了吧——”几个丫头嘻嘻哈哈地,将她朝外头推去,“王爷快从宫中回来了,您不穿这套,打算穿哪套?”
唐笑语苦着脸,将发簪插回髻中,扶了一下,踏出屋门。一个侍女连忙抖开了件大氅,披上她纤细的身子。大氅那厚实温暖的感觉,叫唐笑语都有些不熟悉了。
一辆马车候在王府门口,车夫瞧见她来了,便连忙搭了个脚凳,道:“笑语姑娘,上边儿请。”
唐笑语干咽了口唾沫,摸索着提起大氅,钻上了马车。未多久,就听到车夫挥动鞭子,马车轱辘而动。
雪早就停了,从车窗外望去是一片素银,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着灯笼光火,倒也算热闹。唐笑语搭着车帘,一边从车窗里向往张望,一边问道:“车夫,咱们是要去哪儿?”
那车夫抽着鞭子,笑道:“等到了,笑语姑娘就知道了!”
也不知在车上颠簸了多久,马车才停下来。唐笑语撩起车帘,便见得面前是一座高台,瞧着像是瞭望风景的,只是今日装点了些花烛彩灯,显得颇为繁丽。
“这里是……”
霍景站在楼梯上,遥遥瞧见她来了,便微微一怔。
雪白的大氅披在她身上,领口处细细的一圈雪白绒毛,衬的她愈发容色秀丽,清婉可爱。风吹开氅衣,小露出一截卷银丝的袖口,也露出如藕笋似的细腕。其下裙摆漾开十八幅褶子,如锦鲤曳出的波纹一般。
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一身华衣美服,令她真是美若月上仙人。别说什么薛静容了——薛静容根本比不得她。
“王…王爷,”唐笑语目光闪烁,有些心虚,“我是不是…是不是,配不上这身衣服……?”
霍景微怔。
他正想答话,眼角忽瞥得天边倏忽飞起一道光彩,异彩骤亮。
唐笑语也被那道光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定睛望去——那原是一道烟火,哗然飞上天际,如流火般散落开,依稀铁雨散落,耀目异常。
高台下,有不少百姓挤挤攘攘,抬头看着夜幕。见那烟火绽开,便纷纷叫起好来。唐笑语是小地方来的人,还从未见过这般绚丽的夜空景色,当时便有些痴愣住了。
“这是……”她仰着头,喃喃念道。
“是今冬的烟火礼祭。”霍景也望着那烟火,慢慢解释道,“烟火有驱赶厄运与邪祟之力,每年冬日的烟火礼祭,是京城百姓最爱看的。”
唐笑语微张着口,怔怔看着夜幕。一大束花火绽开,倒映在她清澈的眸子里。
旋即,她听到耳畔有人在说话。那人道:“嗯,好看的很。”
也不知是在说烟火,还是在说衣服,亦或是——在说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笑笑:到底是什么好看的很?
王爷:【冷静】我说烟花。
笑笑:?
【家暴时间】
第49章 烟火
烟火接连不绝地在夜幕之中绽开,犹如星火洒落。霍景低头,朝痴立在楼梯上的唐笑语伸手,道:“快上来吧,一直站在这里怪冷的。”
唐笑语还在仰头看着烟火。霍景见她听不见响动,眉头轻折,干脆伸手轻扣住她的掌心,牵着她向上走去。
一层层楼梯旋转而上,很快便到了高台的顶端。这里视野开阔,足以遥遥俯瞰全城;眼前除了招摇的旗帜,再无其他遮挡物。
唐笑语呵了口白气,跺着脚四望一下,问:“王爷,这是哪儿?”
霍景自如地站在高台的围栏边,向下望去,道:“这本是驻守士兵的地方,后来京畿扩营,这里便不再做军用了,如今也只有在看烟火和打更的时候派的上用场。不过,看风景却是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