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这么一问,显然是出乎了宇文雍的意料之外。因为她话一出,宇文雍的面色当即控制不住的一变,眼里也迅速的闪过了数道异样的情绪。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动了一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也下意识的一紧。
宇文彧谦皱了皱眉,想要开口,可是张了张嘴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是沉默了。
阮伽南和凤明阳两人自然是第一时间便发现了宇文雍的异样,两人相视了一眼。
不对劲,不对劲,他要救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才一提这件事就反应这么大?
良久之后宇文雍似乎才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冷静了下来。只是短短的片刻时间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似乎变了,有些疲累和伤痛的感觉。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哑声道:“这件事还是等韩湘子来了之后再说吧。”
说完他竟然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径自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宇文彧谦见状也站了起来,看了眼凤明阳道:“既然来了,那就不用躲躲藏藏了。今天的事不少人都看到了,估计你来了京都的事也瞒不住了。不过你大可直接住在王府,也没人敢来王府找你麻烦的。”
凤明阳点了点头没说话。
屋子里就剩下两人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阮伽南才慢吞吞的道:“看来父王要救的人对他来说很重要。万一师父救不回来……”
凤明阳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怎么?你到现在都还不相信他?”
呃……阮伽南不由得一阵尴尬。
“呵呵,习惯了。”
“一切还是等前辈来了再说吧!”
摄政王府并没有因为多了一个宁王而有所不同,起码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府里的两位公子倒是想要结识一番的,奈何凤明阳也是整日缩在竹闲院,宇文雍又明着暗着警告提醒过了,宇文昊天和宇文枭珩两人也不敢做得太明显了,只得暂时按捺住各自的心思。
而京都里的人也果然很快就知道了凤歧国的宁王到了西唐,而且现在就住在摄政王府里。为此西唐皇帝还专门在早朝之后将宇文雍留了下来问了问。皇帝倒是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还叮嘱了宇文雍一番,让他要好好招待,还说若是他忙顾不上的话,大可让宇文龙启去帮忙招待。宇文雍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答应,两人是各怀心思。
而韩湘子也终于在十五之前姗姗来迟,到京都了。
韩湘子的马车进城之后直接往摄政王府而去,最后在王府大门前停了下来。
先是丹砂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蹭蹭蹭的跑到了大门前就用力扣响了大门上的青铜狮首门环。
大门很快就被打开了,“谁呀?”敢这样敲王府的大门,嫌命长了?
丹砂冷着脸道:“去告诉你们王爷一声,他一直等的客人到了,从燕京来。”
守门人愣了一下,看了看丹砂,然后又看了眼停在外面的马车,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道:“那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
这个时候宇文雍并不在府上,但是宇文彧谦在。听到下人的通报,他立刻就想到了韩湘子。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你现在就去竹闲院通知小姐,就告诉她说韩前辈来了。”
吩咐完下人去竹闲院,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叫来了十三,让他去通知义父,而自己则是快步的走向了大门。
阮伽南听到下人的话立刻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眼睛闪亮,高兴的问:“那人呢?”
“小的进来通报,他们还在外面呢,不过这会儿估计也进府来了,三公子已经先过去了。”
阮伽南急不可耐的道:“凤明阳,快,我们赶紧过去。”
阮伽南兴冲冲的拉着凤明阳快步朝着前院走了去。
两人到了前院客厅的时候韩湘子和丹砂已经进来还坐下了。
看到阮伽南,丹砂猛的站起来,本能的冲了过去,眼神激动,“小姐!”
看到丹砂阮伽南也很高兴,直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着道:“都许久不见咱们丹砂了,我看看有没有瘦了。”
丹砂也不挣扎,任由她捏着自己的脸蛋,瓮声瓮气的道:“小姐,奴婢才没有瘦呢,奴婢都有好好吃饭的。倒是小姐,瘦了许多。”
一旁的宇文彧谦扯了扯嘴角,眼神抽搐的看着阮伽南。
他是怎么都看不出来她哪里瘦了?明明就没有瘦,虽然没有胖,但是面色红润啊,一看就知道日子过得很不错了。这小丫鬟眼睛不好使啊,睁眼说瞎话呢。
“你这眼睛不好使啊,我明明就是胖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就是担心你们,担心你和丹青两个丫头会被人欺负。”阮伽南笑嘻嘻的说着。
捏够了,阮伽南才松开了手,而丹砂的脸都被她给捏红了,不过并不疼。
她松开手,丹砂终于能正常说话了,“小姐,没人欺负奴婢和丹青,奴婢们都好着呢。”
“咳!”韩湘子重重的咳了一声,终于引来了阮伽南的注意力。
“师父!你可算是来了,我盼了很久呢。”阮伽南嘴巴甜甜的笑着道。
韩湘子不领情,冷眼斜睨着她,“你是盼着凤明阳来吧?我都坐在这里这么久了,都没见你眼睛能看到我。”
“哪能啊,我是盼着师父呢。”阮伽南不管他的冷脸,笑着凑了上去,甚至是搬来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韩湘子身边,“我一直在担心师父你路上会遇到危险呢,担心得夜里都睡不好了,也吃不好,人都瘦了。”
韩湘子毫不客气的拆穿了她的谎言,“你刚才还对丹砂说你胖了!瞧瞧你这脸上的血气,哪里有一点睡不着吃不下的样子?我看你是乐不思蜀!”
这话阮伽南就不能认同了,“师父啊,你这话就不对了,我怎么是乐不思蜀了,我在来京都的路上还好几次都想办法逃回去,差点就成功了呢,要不是豫让给我下了软骨散,我能来京都?不信你问问他!”
无辜躺枪的宇文彧谦面对几双眼睛,不得不道:“是,是我对她下了软骨散。”一开始是,但是后来不是了啊!
“你看。”阮伽南一脸正经严肃。
韩湘子简直就是要被这个讨债似的徒儿气死了。他觉得自己心口有点疼。
“宇文雍呢,怎么还不回来!”韩湘子把气撒到了宇文雍身上。
“你一个白身的平民架势倒是比我这个摄政王还大,在本王的府上就瞎嚷嚷,是觉得本王有求于你,所以就如此的放肆吗?”宇文雍冷沉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话音一落,人也跟着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摄政王的朝服,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令人畏惧的上位者气势,令人不敢直视。
看到宇文雍韩湘子表情都不变一下。
可不就是有求于他吗?月华果他用啦,用在凤明阳身上了,但是现在凤明阳不是已经成了他女婿了吗?他救自己的女婿不是应该的吗?
阮伽南站了起来,“咳咳,父王,师父他就是这个样子,你不用放在心上。”
宇文雍嫌弃的看了一眼韩湘子,冷哼道:“他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点都没变。”时常让人想宰了他。
韩湘子同样嫌弃他,心里有着同样的想法。
两个互相嫌弃的人现在却不得不坐在了一起,因为这会儿已经不是以前了,中间有个阮伽南,就算再怎么不喜欢对方也得忍下来!
阮伽南怀疑是不是老头赶路太累了,所以才火气这么大,心里正想着是不是要先让他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说其他的事呢,他就自己开口了。
韩湘子冷静下来之后说话倒是正常起来了,看着宇文雍问道:“你让我过来为你救一个人,之前不能说,现在可以说了吧?你早点说我才能早点做准备。既然让你求我头上来了,那情况定是不一般了,若是复杂严重的,我可能会需要不少时间来准备。”
说到这件事,宇文雍就神色一正,垂着眼眸没说话,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定似的说道:“今天你坐了许久马车过来想来也是有些累了,就先休息一下吧,明日本王带你去见见人,本王说不准,你亲自见了大概会更加准确一些。”
韩湘子觉得这法子倒是挺好,于是便点了点头。
“你暂时住的院子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就挨着竹闲院,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宇文雍道。
韩湘子老实不客气的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有机会宰宇文雍一顿,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于是韩湘子就心安理得的去休息了,也顺道和自己的乖徒儿好好的说说话,把这摄政王府的事给弄清楚了。
第二天用过早饭,宇文雍先是去处理了一下公务上的事,然后才回来了。
韩湘子也早早就准备好了。
“伽南,你和凤明阳也一起去吧!”宇文雍突然说道。
阮伽南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她也一起去?她去做什么呀,她又不懂得医术,而且她也没有这个好奇心啊,想知道的话等老头回来了她再问也是可以的,犯不着跟着一起啊,而且还叫上了凤明阳,怎么回事?
凤明阳却是眸色飞快的闪了闪。莫不是这个人和阿南有什么关系?不过他并没有将心里的疑问问出来。
宇文雍似乎叹了一口气,“你也一起去看看吧,心里有个数也好。”有些事她也该知道了,他不能一直瞒着她。
原本他是想等情况有了好转的话再告诉她的,但是后来又想,万一出了意外呢?毕竟都这么多年了,连他自己都不敢报太大的希望了。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阮伽南也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陪着老头去见识见识的好了。
几个人坐上了马车离开了王府。要去的地方其实也在京都城里,离王府大概就是两刻钟的路程,是一处小小的院子,不大,不过位置倒是挺隐蔽的,也很安静,远离大街,环境清幽。
院子打扫得很干净,屋子里有几个伺候的人,也有几个侍卫,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凤明阳却一眼就看出了,不管是伺候的婆子丫头还是侍卫模样的几个人都是高手。
他心里不由得好奇了起来,这院子里住的到底是谁,让宇文雍如此重视,先是拿出了月华果,又在城里找了这么一出隐蔽安静的宅子,派了好几个高手在守着。
阮伽南倒是没有什么好奇的,所以一路很是安静的跟着宇文雍进了院子。
第十八章 亲娘
屋子里伺候的人看到宇文雍带着几个人过来也不好奇,而是行过礼之后很快就退出去了,只剩下一个嬷嬷。
“最近情况如何了,可有起色?”宇文雍问。
嬷嬷摇了摇头,“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好,可是也没有变坏。”也就这样了。
虽然知道有很大的可能性还是会听到这样的话,但是宇文雍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有些失望。
他摆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嬷嬷福了福身之后低着头退了出去。
宇文雍也不说什么,径自朝着内室的方向走了去。
宇文彧谦看着韩湘子几人道:“韩前辈,你也进去吧。”
阮伽南和凤明阳相视了一眼默默跟着走了进去,阮伽南这会儿心里总算是多了几分好奇和疑惑。而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心里突然多了一股很奇怪的感觉,很微妙,难以说清楚。
内室的房间并不大,但是空间分明。一进去就看到一张供人闲时休息用的红木螺钿罗汉床,罗汉床上摆着一套小矮桌,香几,花几,多宝格错落有致的分布着,该有的一样不少,看得出来平时都是有人细心打理的。罗汉床斜侧方用红木六扇镂空雕花屏风隔开,屏风后还垂落着一层淡青色的薄纱,透过屏风依稀可见后面放着一张大床,大床上似乎躺着人。
宇文雍让人将屏风后的薄纱挂了起来,然后走了过去。韩湘子神色自然的跟着走了过去,他今天是以大夫的身份过来的,那不管床上躺着的人是谁都只是他的病人而已。在大夫眼里,所有的病人都是一个样的,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病重病轻的区别了。
宇文雍走在前头,后面跟着韩湘子,然后是阮伽南和凤明阳,最后是宇文彧谦。
房间本来就不是很大,又用屏风隔开了,绕过屏风很快就能看清楚屏风后的情况了。
所以阮伽南很快就看到了挂着天青色绣花帷帐的床上躺着一名双目紧闭的女子。
她面容安详的躺在床上,可能因为病着,脸上没有什么血色,有着属于病人的憔悴和瘦削。一头青丝梳向了两旁,露出了宽阔的额头,墨色的眉毛不是很浓郁,但是也整齐,眼睫毛安静的覆在了紧闭着的双眼上,根根分明。鼻子有些高挺,不是很小巧,但是也不大,鼻子下是一双略显得有些苍白的嘴唇,可能是有人经常用水湿润,所以嘴唇并没有很干燥。下巴尖尖,线条优美,脖子修长,被一件月牙色的竖领中衣裹着,胸口以下的位置被轻暖的被褥盖着。
床上的人看起来年纪不是很大,不会超过四十,而且可能因为长期病着,面容上还种羸弱之感,看起来就更加不显老了。脸上甚至连皱纹都看不到。
宇文雍站在床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之后就对韩湘子道:“这就是我想要你救的人。她已经昏迷很多年了,我尝试过很多办法,请了无数的人来看,可是……所以我想让你试试,毕竟你是神医不是吗?”
韩湘子这个时候没有和他斗嘴皮子,而是让人搬来了凳子,坐在了床前,搭上了宇文雍从被褥下拿出来的手的手腕上。
阮伽南注意到那只手也是异常的苍白,手上的青筋清晰可见,而且很瘦,那手腕小得似乎让人轻轻一折就能折断了一样。
她的视线有些不受控制的盯着床上的人,盯着她的脸,心里那股怪异之情又冒了出来,感觉很是复杂,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感觉。好像有些酸涩,有些难受,又有些茫然无措。那张脸似乎隐隐带着一丝熟悉之感,可是她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脑海里纷乱的记忆中的似乎闪过了一些模糊的画面,可是她来不及捉住就一闪而过了,像是按了电影20倍加速一样。
谁也没有说话,因为韩湘子在把脉。
他把脉的时间有点长,神色越来越凝重了起来,眉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两道深深的皱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湘子才松开了手,然后又掀了掀床上人的眼皮,仔细观察了她的面色,最后才将放在外面的手放回到了被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