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十七章
皇甫元同三兄弟说了一阵话,便让老三、老四先走了,只留了慕昭在书房里。
对于这个幺子,皇甫元是有特别的感情的。
作为一个武将,自是没有特别细腻的感情,对待儿子,也不会多么溺爱和关怀。
但慕昭是特别的,他从小没有在他的身边,而且以另外的姓,在别人家里以私生子的身份生活长大。
皇甫元自知对不住这个小儿子。
再者,慕昭和他生母长得有些像,长眉,桃花眼,只是他的眼睛深邃凌厉,让人无法注意他眼睛的漂亮。
皇甫元看到他,便会想起他的生母,当年的感情一经勾起,很难释怀,于是对慕昭的感情也别有不同。
慕昭本站在最后面一把椅子旁边,此时皇甫元就对他说道:“奚儿,到为父跟前来。”
慕昭愣了一下才走到皇甫元的跟前去站定,皇甫元抬头看他,见儿子已经长得这么高大,心中便很有感概,而且他非常了解慕昭的能力,慕昭在大周,立过不少军功,只是现在回了北齐来,反而只能做一个守冷宫的都指挥使,不免觉得有些对不住儿子。
他知道大周皇帝有意将长宁公主嫁给慕昭的事,但之后长宁和亲到了北齐来,相当于是大周对不住慕昭。
在慕昭初回北齐的时候,皇甫元便问过慕昭,他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回皇甫家。
慕昭的回答是,他之前不愿意回皇甫家,是因为慕老将军还在,慕老将军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愿意在他还在的时候,到北齐来与慕老将军为敌,此其一;其二便是大周太宗皇帝曾有意将长宁公主许配给他为妻,他当时感念大周皇室的恩德,也不会愿意离开大周,但之后,太宗皇帝驾崩,新皇却迫于北齐的压力,将长宁公主嫁给了北齐皇帝,他心中对大周自然再无好感,而且他留在大周,也只会是个笑话,因为本来是他的妻,现在却成了别人的,他在大周已经无法立足;其三,慕老将军死了,他在慕家留着已经没有意义,他身上是皇甫家的血脉,回归自己的家族,也是他的渴望,如此,自然就在之后选择回皇甫家了。
皇甫元老将军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对那位长宁公主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在他的意识里,女人即使再好,也只是男人的附庸,若是她不顾原来的约定,背叛了慕昭嫁给了别人,那么,她身上就背负了背叛的罪过,慕昭是绝对不能原谅她的,既然不能原谅,便不会对她有什么感情和想法。
皇甫元当时还讲,会为慕昭找一门好亲事,公主大约是不太好找,因萧祐的女儿年纪尚小,但郡主还是可以的,让皇帝萧祐赐婚便行。
不过慕昭当时便拒绝了,说不攻下大周,洗掉身上的耻辱,不愿意成婚。
皇甫元问道:“这阵子守凤栖山庄,是否过于清苦。”
慕昭说:“比起父亲您随陛下亲征,哪里清苦。”
皇甫元听他这话,心里自是高兴的,说:“大周顾氏一族,上天不厚爱于它,顾世旻本有明主之相,没想到这才刚在位两年就病死了。陛下的意思,是趁乱攻打大周。若是能够劝说大周慕家投降,便省去了很多麻烦。”
慕昭知道皇甫元这话的意思,他应该是希望自己回去做说客的。
慕昭躬立在他的身前,一向沉默的他此时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陛下性好美色,又有刘家在他面前进谗言,长此以往,齐国定然会乱。父亲在外征战之时,不知可听闻京中刘高二府相斗之事。之前刘家为陛下收罗美女,误将高丞相的外孙女抓去了,之后刘家便同高家结了仇,两家甚至互相找了刺客去刺杀对方,让京中一片混乱。刘家如此猖狂,不过是因为陛下的宠信,高丞相给陛下上过奏折,但陛下却并没有责问刘家的意思,陛下如此荒唐,如此不公,儿子实在不知,效忠于这般的皇帝,以后会有什么结果。立功尽忠不能得到赏赐,而那些阿谀奉迎进献美女的人,却可以为所欲为,高官厚禄。”
慕昭这话可说是非常大逆不道,但皇甫元听后却没有呵斥他,反而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慕昭对着他的眼睛,丝毫没有回避,皇甫元叹了一声,问:“陛下娶了大周长宁长公主,你是不是心中有所介怀。”
慕昭坦率地说道:“我不否认这的确让我对陛下不能有十分的尊敬,但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儿子认为,等陛下攻下大周,拿下西梁,便是我皇甫一族鸟尽弓藏的时候。陛下可没有容下皇甫一族的雅量。”
皇甫元这才轻叱了他一句:“不得胡言。”
他这句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可见他并不认为慕昭说的话不对。
慕昭说:“若是父亲希望儿子前去大周劝服慕家投诚北齐,儿子可以前去,但是,要是陛下反而因此知道我此前的身份,而怀疑皇甫家和慕家早有瓜葛,对皇甫家和慕家不利,儿子到时候,恐怕不能完全尽忠于陛下。”
皇甫元听他这么说,只得道:“让为父再想想。”
慕昭告退时,道:“父亲,陛下回京,儿子要赶回凤栖山庄去,以免他让人前去凤栖山庄查看皇后情形,儿子不在,会不妥当。”
皇甫元说:“去吧。”
慕昭要退出书房时,他又把他叫住了,迟疑地问了一句:“你对皇后娘娘,不会还有所想吧。”
慕昭愣了一下,停下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回答皇甫元。
皇甫元看出了他的意思,就严厉地说道:“陛下现在对我皇甫家已经有些芥蒂,你可不要因女色而让皇甫家置身悬崖。”
慕昭因他这话而生了气,走回了书房,沉着脸怒道:“父亲,何谓我因女色而让皇甫家置身悬崖?父亲若是怕置身悬崖,当初就不该让我回皇甫家来。父亲这么忌惮陛下的威严,为何要犯这种险。”
皇甫元因他这话脸也沉了下去,但是却没有骂慕昭,慕昭不理他黑沉的脸色,继续说道:“我母亲因为被你坏了身子,之后遭整个西都嘲笑,尚且不愿意将我舍弃,我的外祖父,因为我的存在,而让整个慕家被大周的权贵之家耻笑嘲弄,尚且对我爱护有加,从不怪罪于我,我的母亲,至死没有责怪你,她一个妇人承担了所有,临死时尚且让我不要怪罪你,以后若是有机会,可以回皇甫家来。而你,你不过是个懦夫!”
皇甫元被他这些话气得胸膛起伏,脸色涨红,慕昭转身就走,皇甫元大喝一声:“给我站住!”
慕昭迟疑了一下,停住了脚步,回头看他,皇甫元这时候嘴唇颤抖着,好半天只是说道:“奚儿,为父的确对不住你。”
慕昭似乎有所感动,眉头皱了起来,说:“我……我并没有责怪父亲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也有苦衷。”
但皇甫元又道:“不过那长宁公主,为父听闻她从前在大周便不安分,为父怕你会被她利用。”
慕昭顿了一下,说:“她……她已经有我的孩子了。陛下若是现在传她入宫,马上就会发现。”
皇甫元因他这话一愣,等明白过来,几乎无法相信,他又惊又怒,站起了身来,“你说什么!”
慕昭并不遮掩,在皇甫元的惊怒中,他既无惧怕之色,也无恐慌之色,反而很平静地说:“宁宁有我的孩子了。”
皇甫元想给慕昭一巴掌,手抬起来却没有打过去,之前他为自己的小儿子自豪,现在只想把他踹回娘胎里去,但慕昭显然是不服管教的,他又说道:“是她利用我也好,总之,现在事情已经如此。”
皇甫元颤声道:“你怎么会和她有这种纠葛!”
慕昭说:“她本就该是我的妻,大周太宗皇帝和先皇帝都答应过我,要将长宁嫁给我为妻,是萧祐抢走了她,他抢走她,却又并不爱惜,将她放到冷清破旧的行宫之中,又让我前去驻守,这不是给我以机会吗!”
皇甫元说:“你这个逆子!她是皇后!”
慕昭说:“当年你没有给我母亲以名分,却玷污了她的身体,你尚且这般做,又如何来教导子女。”
皇甫元已经要气无可气了,只得不断摇头,慕昭则说:“父亲,我必得先去凤栖山庄了。”
皇甫元这次来不及叫住他,慕昭已经走出了书房门。
皇甫元大叫逆子,但是也拿慕昭没有办法。
皇甫元不觉得皇帝能够大度得让人睡了自己的皇后而不恼怒,现在他面前是真的悬崖了。
而他自己知道,慕昭说这些话,不是没有打算的,他是希望自己不再受萧祐的钳制吗,要不受萧祐的钳制,只能取而代之了。
慕昭在傍晚时分才到凤栖山庄,常观对他报告了宫中胡公公已经前来拜见过皇后,并且定下皇后第二日要入宫的事,慕昭只是淡淡颔首,并未说其他。
长宁这一日依然睡在流萤阁里,进入深秋,流萤阁里夜晚很冷,并不适合做寝室。
流萤阁的里间,并没有放架子床,只放了一张罗汉榻,长宁就睡在这张榻上,房间里的帐子放下来,将罗汉榻掩起来。
如意和玉娘在次间的榻上休息,这一日,大家都睡得较晚,因为第二日就要回宫了,如意和玉娘都知道长宁怀了身孕,都是忧心忡忡。
要是长宁出事被处死,她们便都跑不掉。
不过,比起担忧自己,她们还是更担心长宁。
慕昭在流萤阁里灯灭了之后才进去,如意听到了声音,马上问:“谁?”
慕昭说:“是我。”
玉娘一阵紧张,心想居然真有一个奸夫吗,但她无法通过声音辨别这个男人是谁。
如意说:“奴婢进去叫公主。”
慕昭说:“不必。我自己进去就行。”
如意想了想,便没有多说,而玉娘想爬起来看这个男人是谁,被如意按了下去,于是她只看到一道影子以很快的速度进了通向里间的帘子。
第79章
第十八章
长宁并未睡着,听到外面的动静,就从榻上拥着被子坐起了身来。
房间里没有点灯,上半夜下弦月还没有升上天空,只有屋外檐廊上挂着的风灯漏出光线,从已经糊上窗户纸的窗户透进星点的光芒。
长宁坐在那里,只见房间里的黑暗之中,露出家具憧憧的影子,她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随即,挂在榻前不远落地罩上的帘子被掀开了,长宁只见一个高大的黑影接近了过来,长宁知道他是谁,她轻声唤他:“慕昭。”
慕昭眼力好,加上已经适应黑暗,他在榻上边沿坐了下来,应她,“是我。”
长宁是猜测慕昭会在这一晚来见她,所以才在这里歇下了,当然,若是慕昭不来,她依然会在这里等他。
长宁没有问你为什么这时候来了,只是摸索着伸手抓住了慕昭的手,说,“我明日就要回宫了,萧祐让了人来传我回去。”
慕昭用力将长宁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将她抱住。
黑暗里,两人都看不清对方,但反而是如此,只是感受对方的体温,听到对方的声音,越发能够觉得对方就在自己身边。
慕昭声音带着些许颤抖,他其实很害怕长宁到萧祐的身边去。
慕昭这日午时在京城西门看到萧祐,他当时就只恨不得出剑击杀他,但他忍住了,萧祐高大威猛,为人又暴躁易怒,要是他要伤害长宁,长宁怎么可能有办法和他对抗。
之前只是想象,现在这般将长宁抱在怀里,他越发清楚她多么瘦小和脆弱,而想到她要到萧祐身边去,他完全无法忍受。
他现在甚至有些后悔,在大周皇帝顾世旻驾崩的消息传来,他没有强行要求长宁随自己离开。
但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一切都要向他最不乐意的看到的方向前进。
慕昭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将长宁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