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瑶点漆般黑亮的瞳眸一缩,从心底冒出的慌乱渐渐溢了出来,缓缓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惊得她通体发凉,手指微僵。
蛊虫呢,蛊虫在哪里,当年荣泽云后从冥界地母那里花重金买来的蛊虫在哪里?
那蛊虫不是会让凌泽永远忘记心上人?
不是会让凌泽永远疼爱呵护她一人?
怎么可能变成如今这幅局面?
都是因为了了.....都是因为她,她原本就应该死在十八层地狱里,她为什么不死?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杀了她!”景瑶目中带泪,朝着暗卫大声喊叫:“杀了珞姻!快点杀了她!”
凌泽上神花了五十年的时间栽培这批暗卫,手把手教了他们诸多招式法诀,在这批暗卫手段老练配合完美时,他把他们当做礼物送给了景瑶。
从此,这批暗卫唯一的主人,就是荣泽云海的景瑶天女。
景瑶很看重这份大礼,她平日不轻易使用暗卫,一旦使用,必然见血出人命。
凌泽的本意是想护她安好,但景瑶却将这些暗卫当成最锋利的一把刀。
而今,她执意要用这把刀杀掉珞姻。
即便凌泽上神就挡在这些暗卫的面前,他们也断不会就此放过珞姻上仙,只要景瑶一声令下,他们甚至可以连珞姻带凌泽一起杀。
这就是最纯粹的暗卫,不分黑白,不问缘由,将生死置之度外,对主人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景瑶生怕这些暗卫听不到她的话,再一次高声喊叫,像是从胸口深处发出的声音:“现在就动手!马上杀了她!”
浮在半空的云团被疾风吹得激烈晃动,本就站不稳的珞姻上仙向后倒去,跌进了凌泽上神宽阔厚实的怀抱里。
方才珞姻的左手被暗卫的剑风所伤,划了几道不深不浅的伤口,滚雪细纱的素白长裙沾了几滴血,沿着淡香色绣线漫开,晕成极是显眼的花样。
她倒在他怀里,道了一声谢后,企图站直身体往前立正,却被凌泽一把揽住,扣得紧紧动弹不得。
凌泽语声低低在她耳边道:“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他满意地看着珞姻原本雪白的小耳朵尖变得嫣红一片,依旧是半透明的莹润肤质,隐约可瞧见嫣然嫩红的纤细血丝。
四名暗卫举起剑锋对准珞姻,快狠准地直面刺过来,却被凌泽单刀劈向,轻易拂袖挡过。
骄阳似火,劲风凛冽,一名手持双刃剑的暗卫停下攻势,对着凌泽上神鞠了一躬,客客气气开口说道:“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敢不从,恳请上神莫要让我等为难。”
凌泽手提云气凝成的长剑,他甚至没看这些暗卫一眼,侧着脸低缓沉声道:“你们会的东西,都是我亲手教的。”
“我并不想为难你们。”凌泽牵过珞姻被划出剑伤的左手,目色愈加深重。
长风猎猎作响,仿若游荡的夜魂在低泣哭诉,凌泽上神的声音平静到没有一丝起伏。
他平静地说:“我想杀了你们。”
十几名暗卫听到凌泽的话,不禁有些紧张,虽没在脸上显露半分,却已经在心里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当年凌泽教他们的,不过是他自己所学的十分之一,而今他们与凌泽的这场对峙,完全称得上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凌泽与景瑶成婚的三百年来,几乎从来没有发过火。
可现在,却仿佛是一场沉静无声的暴怒。
即便现实如此残酷,暗卫们还是决心拼死一搏,他们以珞姻上仙所在的位置为中心,环绕一圈祭出法诀,云雾浮绕,流剑疾飞,转瞬搭成了残.暴诡谲的十步一杀阵。
“不要伤他!”景瑶抬头高喊,几乎用尽全力:“不许伤到凌泽!”
景瑶不想让凌泽受一点伤,但她现在才说这话,却是有些来不及了。
阵法已经布置稳妥,环抱珞姻的凌泽上神就站在阵中央的阵心处,而那十步一杀阵的阵心,就是不死不破的击杀之点。
然而正如凌泽上神所说,这些暗卫所会的一切阵法妙诀,都是由他亲自教授,又有谁会比凌泽本人更清楚地知道,他们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凌泽抬手拈了个招风的法诀,宽长的玄黑色衣袖飘漫若云,法诀放出以后,呼啸的狂风在顷刻间冲撞而来,以不可思议的阵势卷成暴.虐的团块。
这些狂风,仿佛凝成了一把沉重尖削的斧头,在十步一杀阵的西南角猛然砍了下去,然后翻转半圈横向一切而过,无比粗暴地直接震伤了大半的暗卫,将他们震的恍如堕入封存千年的冰窖寒窟,骨节僵直,皮肉冻痛,提不起半分气力来继续这场打斗。
凌泽上神的语气,平淡的像是指摘学生愚笨的老师,他看着那些无力反抗的暗卫,带着淡淡嫌弃说道:“这么多年了,也没一点长进。”
这句话,真的很伤人。在场的暗卫们被伤的很深。几名暗卫从半空中跌落,落入洪荒狼妖和穷奇神兽的混战圈内,只须臾功夫,就被撕扯成惨不忍睹的碎片。
在景瑶的眼里,这些暗卫绝不只是暗卫,更代表了凌泽上神对她绵绵不绝的情意。
可现在,这些绵绵不绝的情意都摔碎了。“我才是你的妻子.....”景瑶仰着脸,目色急切地看着凌泽:“凌泽,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和你成婚三百年的妻子....”
凌泽上神无动于衷,他已经解决掉眼前最后一个暗卫。不,不是最后一个,还有一个漏网之鱼。跑去哪里了?
凌泽上神淡定地被这个问题困扰着,看起来特别高贵,特别冷漠,愣是没看景瑶一眼。
景瑶被凌泽的冷漠伤到,泪水狂飙。
凌泽很快想到那名暗卫大概是藏在阵心之下的云层里,蛰伏在云雾之下,打算伺机而动一招制胜。
凌泽不禁觉得这么多年来,独这一个暗卫有了几分长进。
但即便这暗卫再有长进,今日也会死在他的手里。
手中云气凝聚的长剑一伸,瞬时化成几丈长的利矛,在云层上寻了某处位置,尖头向下,一扎到底。
凄厉的惨叫传来,景瑶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个暗卫,也被凌泽易如反掌地灭了个干净彻底。
凶猛的穷奇突破两道法器结成的仙障,直奔着景瑶扬蹄跑去,景瑶的脸色粉白,眼神悲绝,期期艾艾地叫唤道:“夫君......”
珞姻的脸色比起景瑶好不了多少,她的腹中一阵抽痛,甚至能感到幼小的龙蛋正在怎样作孽地欢蹦。
凌泽抱她抱得更紧,低声安慰道:“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景瑶仍旧仰着粉白的脸蛋,眼神悲绝地看着凌泽:“你不要你的妻子,却抱着一个坏了野种的女人,凌泽,你到底怎么了?”
景瑶特意将“怀了野种”四个字加了重音,成功将播种的修明神君渲染成了野男人。凌泽眼角扫过景瑶,终于懒散地回答了她的话,却是用的密音传信。
在只有景瑶能听到的密音传信里,凌泽上神那听不出任何心绪起伏的声音,泠泠漠然道:“若是没有你,她现在怀的,就是我的孩子。”
凌泽的话,如同一把锋利森冷的剪刀,从景瑶的耳朵一直剪到胸口,最后狠狠戳在了她的心窝上。
火辣的日光正盛,滚滚炙烤着黄沙地面,仿佛蒸出了薄如蝉翼的缕缕轻烟。
哀鸣,嚎叫,撕扯,啃咬,这场修罗拼杀般狠绝凌厉的恶斗大战中,洪荒狼妖终是抵不住穷奇神兽的猛烈进攻,赤红双眼接连倒下,灵力散尽幻化成沙。
洪荒狼妖也死光了,这意味着现在所有穷奇神兽唯一的目标就是景瑶。
荣泽云海的宝物法器眼看着就抵不住,景瑶慌张失措地升起云团,却被某只穷奇咬住了锦纱荷叶边的裙摆,被另一只穷奇咬住了脚踝,她脚上吃痛,泪如连珠,悬在刚刚离地不及三尺的空中,巴巴望向凌泽上神:“夫君救救我......夫君,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求你了......”
久未出声的牡丹仙子啐了一口,神色冷得仿若冰染,“你不想死,难道我们上仙就想死?我和芍药就想死?”
凌泽揽在珞姻背上的手一顿,终是对着珞姻说:“我们走。”
密实绵厚的云团一去无尘,越来越多的穷奇神兽咬上了景瑶的腿,将她从云朵上活活扯拽下来。
景瑶尖声惊叫而后伏地痛哭,鲜红的血液从她身下蜿蜒流出,染红浸透了成片的粗粝黄沙。
在景瑶疼的几乎没有知觉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了连风飘荡的浅紫衣袂,隶属于华棠神域的紫微星君站在她面前,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语声寡淡评价道:“果然是个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今天第一更,晚上会有第二更qaq我爱你们么么哒
小小白在两三章之内出生,魔乱在四五章之内全面爆发,预告君总结剧情就是【马上就要乱了卧槽这可如何是好】
紫微星君其实不算反派,他只是觉得珞姻上仙拱了他心中的大白菜,捂脸
☆、第66章 嫽妙增侥
彩霞云霓漫天,青霭流风遍地,夕阳暮色如火如荼,斜斜映出红河重影。
三十六重天华棠神域天星宫内,福禄星君侧身站在窗边,双手负后,目光凝重,低声叹了一口气。
紫微星君坐在福禄星君身后的长椅上,空手展开复杂冗长的星相图,手指按在图中标注红心的地方,俊朗的面颊罩上阴翳的云,“果然,这个劫根本没历成。”
“福禄星君。”
福禄星君听到紫微星君叫他,缓慢转过了身体,夕阳的残光倒映着他忧伤的侧影,他的目中充盈着忧伤的泪水,一言不发,只定定看着紫微。
紫微星君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说话的语气非常不善。
“你说计划万无一失,我竟然蠢到相信了你。”
“你说珞姻上仙定能历劫成功,我竟然蠢到又相信了你。”
“你说小龙蛋定会在今天堪破生死参透大道,日后成为一只顶天立地胸怀广宇的龙崽子,我竟然蠢到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了你。”
紫微星君合上星相图,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总结陈词一般低声说道:“无妨,不怪你,都是我。”
紫微星君背对着福禄星君,浅紫长衣的袖摆被云风吹出微波潋滟,落日殷红斜影正浓,他的语声淡淡道:“我好蠢。”
紫微星君掌持天界帝王星上万余年,常年奔走于人界与天界,司管凡间所有君王。
他平日里对自己要求极高,向来自恃又骄傲,何曾亲口承认过自己蠢。
可他现在,不仅承认了自己蠢,还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这只能说明,他着实被气狠了,而且已经气到了神志不清的危险地步。
紫微星君每说一句话,福禄星君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待到紫微星君的话说完,福禄星君的心情早已沉重到不能自拔了。
他悲伤地捧脸,想到自己今天犯下的错误,恨不得一头扎进花盆里,将自己发烫的脸皮完全遮挡起来。
自古以来,三界之内纯血龙族的数目总是超不过十个。
在天冥二界,优胜劣汰强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法则,本形不同的夫妻所生下的孩子,血脉永远追随父母双方血脉更强的那一方。
纯血龙族有着得天独厚的霸道血脉优势,他们无论怎么生,无论和谁生,妻子怀上的都必然是龙蛋。
每一条纯血龙都是天赋异禀,似乎生来便有冲向巅峰的决心。
他们的修炼之快,威压之强,法力之深,全然凌驾法道奥义,俯瞰三界生灵。
然而有得必有失,根据天道伦理,巅峰之上的强者总是少之又少。
所以龙族虽然生来强悍逆天,但他们的天劫磨难却也相应的多如牛毛,全然不可计数。
这样的磨难,甚至打从娘胎就开始了。
怀上龙种的姑娘必然要历经生死之劫,才能触动龙崽那颗稚嫩的小心脏,让小龙崽堪破生死存亡的大道,在出生之前就明白何为迎难而上殊死拼搏。
龙蛋的蛋壳十分坚固,简直堪比天界最刚硬的玉髓金石,小龙崽要想从中爬出来,只能用头上两只幼嫩的龙角一点一点撞开蛋壳。
这会是一个极其痛苦又万分艰难的过程,每一瞬都痛得钻心想要放弃,下一瞬却仍旧拼了命也要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