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称之为“万年老妖”更合适一点?
会议室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走路有些不稳当的张智甫教授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不光是袁医生你啊,我也觉得孙医生的表现就像是个妖怪——其智近妖,我老张今天算是长见识了。”
孙立恩跟在张智甫教授身后,笑的有些勉强,“张教授您谬赞了……”
“诶,怎么能是我老张夸错了人了呢?”张智甫教授看起来兴致很高,他打断了孙立恩的客气话,直接把手里的病例扔在了桌上。牛皮纸封的病例夹划过桌面,被桌子另一头的马永芳接在了手上,“小马,你们几个看看这个病例。”
这份病例是王戈的急诊诊断结果,在走廊上听过了孙立恩的解释之后,张教授特意让孙立恩从自己办公室里找出了这份记录,然后把这个记录当成了一次突然起意的突击考试。
“你们看看,这个病例要怎么处理。”张智甫教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同时还对在场的孙立恩和袁平安笑道,“你们两个可不要给他们提示,让他们自己看。”
第679章 试错
其实在孙立恩看来,诊断和考试还是有巨大差别的。至少在他眼中,用这套病例来考教几位新来的同事显得有些……难度不足。孙立恩会这么判断的原因也很简单——张教授会用这个病例来考教几位即将在综合诊断中心任职的医生,就意味着这个病人的疾病肯定属于“疑难杂症”中的一种。他的病情绝不是病历上所显示的这么简单,里面肯定还有料可挖。
这种方向性的提示,在临床诊断中往往是最重要的。状态栏就属于这种方向性的提示——一旦提示出的内容和患者的症状表现对不太上,孙立恩就能反应过来自己踩到雷了。虽然状态栏当然更加详细,而且对各项指标的灵敏度也更高一些,但从本质而言,状态栏就是一种临床意义巨大但除此之外也没啥大用的东西。
哦对,提示出患者的姓名能够非常有力的帮助孙立恩避免叫不出对方名字的尴尬。
几位医生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似乎都觉得有些意外。不过既然是张智甫教授给出的问题,那还是得做的。
“患者病史采集做的不错啊。”三人看到这份病历的时候,首先注意到的就是病史采集和病程描述,马永芳医生一边看着一边做出了评论。孙立恩写的病程都是照着“内科王者下笔如有神”的模式来的。逻辑通畅,条理清晰,最重要的是,他还尽量描写的比较偏向反映现实,而非加以判断。
这个习惯就比较难直接理解了……举个例子吧,同样是“运动后胸口不舒服,乏力”,其他医生可能会直接用“胸前区疼痛”一笔带过,而孙立恩则写的是“胸骨第三肋至第六肋部分感觉不适,再次活动肢体时感觉乏力,运动困难但可克服”。
在外人眼中,这也许是一个规培医生正在绞尽脑汁水字数的小伎俩。但孙立恩这么写,却已经体现出了他的工作习惯。
同样是胸口疼痛,这可能是心肌缺血导致的胸前区疼痛、急性心肌梗死、急性心包炎或者主动脉夹层,也可能是胃疼自发性气胸或者肺栓塞肺炎甚至肺癌。对于患者表现出的症状而言,病史采集时应当体现的是当时的患者情况,而不是接诊医生的第一判断和反应。
客观而准确的病程记录,不光能够方便验证医生的诊断,同时还可以方便考试——这倒是个孙立恩没想过的好处。
三位医生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的病例阅读,并且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有些意见想要交流。
“可以讨论,也可以查阅资料——查百度都行。”张教授坐在座位上,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温水后笑着说道,“手段不限,只要你们别去问诊断中心的其他医生就行。”
这可就算是很宽泛的手段了。马永芳开始低头重新看起了检查结果,王国南和陈学荣两位医生则干脆拿出了手机开始搜索。而张智甫教授依旧坐在座位上,微笑着看着自己组里的三名年轻医生。只剩下陈天养一人还在座位上沉默着,他看着面前的单子问道,“患者现在情况稳定了?”
“这个等一下再回答。”张智甫教授打断了陈天养的提问,“你这有诱导他们的嫌疑啊。”
“我一个外科医生,搞不来这些东西。”陈天养很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我就想知道,这人做没做搭桥?”
“一会告诉你。”不回答在某种情况下也可以视为答案的一种。张教授很明显没有这种斗争经验,他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陈天养在给三个年轻的医生帮忙要提示。
陈天养朝着孙立恩递过来一个很有深意的眼神,然后一脸坏笑的沉默了下去。
虽然有陈天养的助攻,但要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诊断仍然是非常艰巨的工作——张智甫教授所提供的资料里,并没有孙立恩追问出的最关键信息。
“患者有家族史么,有没有得过川崎病?”陈学荣首先开始提问,作为心内科医生,他见过很多这样的患者。以他的经验,这种血脂正常但存在冠状动脉狭窄的患者他也不是没见过。最常见的就是川崎病患者。作为一种呈现自限性病程的疾病,少部分川崎症患者可能有冠状动脉病变等后遗症。这是引起儿童后天性心脏病,尤其是冠状动脉狭窄病变的主要原因之一。
川崎病的病因目前仍然不明,但如果曾经在儿童时期确诊为川崎病,那么现在王戈出现了冠状动脉狭窄就是完全可以理解和解释的了。
除了川崎病以外,家族遗传史也是导致冠状动脉病变的高危因素。对心内科而言,一个血脂正常的患者出现且仅出现冠状动脉狭窄,那自然首先应该考虑的是这两个相对常见的因素。
患者本身并没有表现出免疫系统方面的症状,或者说并没有这种可疑之处。所以,陈学荣首先询问的就是两种最常见的情况。
“患者没有提供家族史,以前也没有罹患过川崎病。”在得到了张教授的同意后,孙立恩回答道。
“我没啥想法了……这也不像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陈学荣叹了口气,扭头对一旁的王国南道,“南哥,你有什么想法么?”
“为什么不能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王国南的回答是反问,“这个患者年纪不大,血脂正常,但却出现了三支病变——这种情况不是正好符合自身免疫系统疾病引起的血管病变特征么?”
“可是他没有其他症状啊。”陈学荣对自己的诊断非常有信心,他据理力争道,“以心血管症状为首发的自身免疫系统疾病……这太罕见了。”
“他还有蛋白尿和肾功能异常,你没看后面的检查?”王国南继续反问道,“如果是自身免疫系统疾病,肾功能异常为首发症状就很好理解了吧?”
“他在出现肾功能异常之前,先做过造影。而且因为有冠状动脉狭窄,所以给他的补液量一直不太够。这很有可能是造影剂肾病,而不是什么免疫系统疾病……”陈学荣和自己的同事争论了起来,“我倒要问问你,你凭什么认定他的肾功能异常是免疫系统疾病的症状而非造影剂肾病?”
两个人争论的声音越来越大,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马永芳医生忽然道,“不是造影剂肾病。”
看得出来,在这个临时结成的小组里,马永芳医生的说话分量比王国南和陈学荣更重——她一说话,两人马上就停下了争论,然后转头看向了马医生。
“第一次尿常规是在结束造影之后四十分钟进行的。”她拿起了手里的报告道,“造影剂肾病不会这么快。他的肾功能异常是症状表现,不是医疗手段的结果——至少当时的肾功能异常不是。”
有了马永芳的判断非常准确,王国南和陈学荣很快也点了点头,同意了马永芳的判断。
而张智甫教授则轻轻叹了口气,他一直在桌子下面看着自己的手表,很明显,他对自己组里三名医生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
在已经明确知道“这个患者有问题”的情况下,他们仍然用了超过四十分钟讨论病情,而且目前也只是把范围缩小到了“患者很可能有自身免疫系统疾病”上而已。虽然和其他医生比起来,他们的效率已经很高了。但是……这和孙立恩的表现还是有很大差距。
孙立恩在接诊一名“普通”胸痛病人的时候,只花了不到十五分钟就判定了王戈有免疫系统疾病,并且开出了相关检查以明确自己的诊断。这个时间是有检查单证明的。
“你们讨论出结果了么?”张智甫教授又耐心的等了五分钟,然后打断了激烈的小组讨论,“现在还有患者等待治疗呢,你们的诊断结果是什么?”
“怀疑自身免疫系统疾病。”王国南答道,“我们怀疑是系统性红斑狼疮,韦格纳肉芽肿病或者淋巴瘤样肉芽肿病。”
张智甫教授收起了“温柔且和善”的笑容,然后继续问道,“既然已经缩小到三种疾病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讨论?”
“因为我们还没办法确定……”陈学荣正在解释,张智甫教授却突然拍起了桌子。
“这是一个有三支病变冠状动脉狭窄的病人,他就躺在病床上,随时有可能发生心梗!你们花了四十五分钟讨论出了三种可能的自身免疫系统疾病,为什么不马上提出检查以明确诊断?还有什么继续讨论下去的意义?”他朝着自己的组员怒道,“现在提供的诊断和病程记录里,哪一个项目有可能进一步缩小诊断范围?”
陈学荣被张教授的怒吼镇住了,他下意识的解释道,“会诊讨论肯定要花时间……这才四十多分钟……”
“孙医生诊断的时候只用了十五分钟!”张智甫教授看上去真的生气了,“我早就跟你们强调过,第四中心医院是大急诊中心,来这里问诊的患者大部分都是急症——诊断不光要准,而且还要快!”
三个人都不吭声了,当然,他们内心要是能服气倒也是个奇迹——要在四十分钟判断出患者可能罹患有自身免疫系统疾病就不算容易,而把怀疑名单缩小到三种就更为难得。毕竟这三位都不是风湿免疫科出身,和这个领域最为接近的,也就是马永芳医生了。
“把你们的那种傲气都收一收,好好看看人家是怎么干的!”张智甫教授把完整的检查报告和病例扔到了桌上,“记清楚了,你们现在是在大急诊中心里上一线临床,不是在同德医学院附属医院里搞跨部门会诊的!没有人会盯着你们的诊断,等着看你们的笑话——只有马上要死的病人等着你们来救命!诊断不需要做到百分百正确,但一定要平衡好治疗和正确率——那么多检查手段,就是为了帮你们试错用的!”
第680章 辞职
试错,是临床诊断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它能够让医生们迅速判断出患者的真实情况,而不是尝试着同时处理多种可能。但在国内,对于“诊断试错”,临床上一般有两种进行方法。第一种是通过检测来进行试错——这种方法唯一的缺点就是会增加一些患者和医保的负担。而第二种,则是限制更加严格的“诊断性治疗”。
孙立恩用过诊断性治疗,可只要能有其他的选择,他也不想这么干。诊断性治疗过程的繁复却不是简单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从原理上来说,诊断性治疗倒是非常容易解释。医生们已经把患者可能罹患的疾病从浩渺如烟的几千上万种,缩小到了那么两种或者更多的范围中。但由于各种原因——可能是因为病情进展速度太快,可能是因为科学进步的程度尚且不足——总之,在仔细平衡过了各种可能性之后,医生们决定采用某种特定药物对患者进行治疗,并且观察治疗反应。
如果患者好转,则可以确定罹患疾病为a,如果没有好转,那么就按照b或者c、d乃至其他疾病再次进行诊断性治疗。
医生们选择这种方式进行“诊断”,对于患者的风险也就显而易见了——如果第一次就没有猜对,如果连续排除了所有可能但都无效……那么患者本人就很可能需要付出病情被延误惨痛代价。
因此在国内的现行情况下,医生们不到万不得已,基本都不会使用这种方案。如果要使用,那繁琐且麻烦的告知过程也会变得非常痛苦。并不是所有家属都能够接受医生们关于“赌一把试试看”的方案,他们更希望能够把一切都掌握在手里,包括自己亲人的生命健康乃至生死。
“只要有必要,那就去做。只要是你们认为对患者最好的,那就去干。”张智甫教授喘了两下,咳嗽着说道,“这里是诊断中心,什么病人会来诊断中心看病的?在其他地方看不好、看不明白,但是又不甘心回家等死的人才会来这里——把你们以前在同德附属的那些习惯统统忘掉!”
临床医生,尤其是大型三甲的临床医生往往有个习惯。往好听了说,他们习惯为患者选择最合适的治疗方式。往难听了说,他们习惯看碟下菜。
并不是所有患者都有能力负担所有类型的治疗方案。医保并非万能,有很多药物和治疗方案是医保所不能报销的。就算有医保报销,不同的患者也分医保报销等级,甚至还有相当一部分患者压根就没有医保覆盖。
当面对这样的患者时,“经验丰富”的大型三甲医院的医生们往往会先和患者聊聊家常。问问看患者本人和家属的工作情况。总而言之,就是通过各种不太容易引起患者以及家属反感的方式,确定患者以及家属的经济条件、承受能力、治疗意愿等等。
如果医生们明确得知,患者家庭经济条件不好,而且家属也没有太强烈的治疗意愿的话,那通常就会干脆不怎么提手术治疗的事情,转而推荐一下进行保守治疗。而如果患者家庭条件尚可,本人求生欲和家庭治疗意愿都非常积极的话,那就会把推荐治疗的重心转移到更积极且价格较高的项目上去。
张智甫教授要纠正的,也就是自家组员的这个习惯问题。在他看来,综合诊断中心是一个没有那么复杂的机构。医生只管看病,患者和家属只管配合就行。如果家属没什么治疗意愿,又或者无力支付治疗费用的话,他们可能根本就不会到综合诊断中心里来。
听到这里,孙立恩觉得自己还是稍微解释一下比较好,“事实上……如果碰到无力支付费用的患者,在对方同意把诊断资料公开,并且在审核后共享给武田制药的话,他们的诊断费用是可以全免的。”
孙立恩刻意把“诊断费用”四个字说的重了些,毕竟这也是当初武田制药和四院达成的合同的一部分。按照武田制药的合同,诊断中心每年可以免费诊断的病人数量不超过一万名患者。而治疗费用也有相应的减免和资助,虽然比例并不算很大,但“武田制药旗下所有药品五折”的承诺就已经足够很多人跨过生死的距离了。
目前武田制药在国内上市的产品主要集中在消化道疾病,心血管疾病和肿瘤上。而其他在境外上市的产品则尚未通过国内审批投入使用。可以说小林丰的“慷慨承诺”本身并不会为整个企业带来多少压力——诊断费用是一个非常宽泛的范畴,并不是每一个需要诊断的患者入院后都需要做pet扫描或者全身核磁共振,又或者mngs检查。况且这些检验项目连机器带耗材全都是武田制药所提供,成本并不算太高。
“那就更应该多做检查了。”张智甫教授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补充道,“不要担心给检验科造成压力,也不要担心家属不理解。你们只需要放手去做,然后把诊断给我搞出来就行——明白了没有?”
三名医生一起点头,而陈天养则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武田也负责支付我们的工资?”
“工资是院里发的……”孙立恩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不过陈教授您的工资……可能学院里也得发一部分吧?”
“我可不像老张,他现在是一心扑在人民健康的事业上了。”陈天养似乎是觉得现场气氛有些不太好,所以插科打诨道,“我老人家比较关心自己的这点破事——我孙子马上就满周岁了,当爷爷的得给他挣红包钱呐。”
老油条顺利的把话题引到到了并不怎么严肃的方向,在场的医生们聊了几句之后,被张智甫教授带去了一旁的办公室,准备安排一下位置。而陈天养则把孙立恩留了下来。
“今天怎么没见着小徐啊?”陈天养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在凳子上坐的更舒服一点,“她今天休班?”
“徐医生……”孙立恩迟疑了片刻,“她好像是有些私事,今天请了假……”
话音未落,孙立恩的手机就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他拿起电话,却看到的是一个没有记录在通讯录里的本地号码。
“喂?”孙立恩在“烤面筋”的声响中接通了电话,“哪位?”
“我是徐有容。”电话那头,响起了徐有容的声音。她听起来一切都还挺好,不过孙立恩隐约还是能感受到一点波动,“我准备辞职了。”
第681章 帮助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孙立恩绝对不会相信的,那么隔空渡真气和徐有容辞职一定能够排在前两名。甚至徐有容辞职不当医生的难以置信程度还要略高一些。
在孙立恩眼中,徐有容是个彻头彻尾的,完完全全的医生。她能够投身医疗行业,年纪轻轻拿下霍普金斯的m.d学位,在国内就职时跟着柳平川读第二个医学博士学位……在孙立恩看来,徐有容和“医生”以及“博士”这两个身份紧密相关,相辅相成。缺了任何一个部分,徐有容都不是现在的徐有容。
这样的人,会突然打电话说要辞职?孙立恩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你现在是不是不方便说话?你旁边是不是有人?”
“又不是在拍电视剧,我在机场。”徐有容愣了几秒钟,然后忽然温和的笑了出来。“我今天飞美国。”
“怎么突然就决定要走啊?你跟柳院长说了么?”事情蹊跷的厉害,孙立恩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你现在就出发,这事儿叔叔阿姨知道么?”
“他们……不知道。”徐有容叹了口气,“我这次去美国,是为了捞人……”
“是瑞秋?”孙立恩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徐有容是去美国捞瑞秋这种事儿倒是很容易理解,毕竟整个美国,有资格劳动徐有容大驾,而且徐有容自己甚至愿意干脆以辞职为代价的,也就只有一个瑞秋而已。“她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徐有容才低声说出了事情原委。
根据徐有容的说法,瑞秋家在美国中南部地区,而且是老牌移民。她们家祖上在美国开垦土地的历史甚至可以追溯到美国建国之前。而当时的美国,是清教徒的“避难所”,是坚定信仰上帝的教徒们为自己选择的避难地。
瑞秋的父母都是非常虔诚甚至有些狂热的教徒,他们表现得甚至比自己的父母一辈更加狂热。在几次因为“信仰”而争吵之后,这对刚刚结婚不久的夫妻甚至一起决定和父母断绝关系,从孟菲斯搬家到了西雅图生活。
而瑞秋也就出生在西雅图。
从小生活在比较开放的城市中,瑞秋很早就发现了自己和其他人有些不同。但她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小朋友的父母不太一样。早熟且聪明的瑞秋做出了人生中的一个重要决定——她不打算和自己的父母分享关于自己喜欢女孩子这一事实。
瑞秋一直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从十一岁到十八岁,她一直把这个秘密当成最隐晦的内容,从来没有向外界透露过只言片语。她一直认为,等到自己考上大学之后,就能够拥有独立的空间和生活。到时候,她的小秘密也不会给自己惹来任何麻烦。
但很明显,当时只有十一岁的瑞秋错了。
在完成了自己在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教育后,瑞秋背上了一笔堪称巨款的学费贷款。按照银行的估计,她大概能在四十九岁前还清贷款。而每个月的还款额度高达六千七百美金。这已经占到了她月收入的一半左右。这让她的生活非常拮据——在纽约当肿瘤科医生是一件成本很高的事情。可虽然生活拮据,瑞秋依然过的还算不错。至少她获得了自己的自由,她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决定自己应该去爱什么人。而不必被父母逼迫着,每天花八个小时祈祷,剩下的时间则和一个比自己大三十岁的“丈夫”一起度过。
直到三个月前,在纽约盘算着再来中国探亲的瑞秋接到了一通电话。她的祖父母去世了,而她和她的父母则被列为了遗产继承人。根据律师的要求,她需要先和自己在西雅图的父母会面,然后三个人一起回到孟菲斯继承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