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王长友当年因为罗才的事为尤刚立下汗马功劳,后来背靠大树赚了不少钱,买房子、换老婆、包小三,把荣华富贵享了个遍。
但再牛逼的人也有衰老的一天,随着年纪渐长,他不得不把手头的生意转交给四个儿子,自己退居二线,安心养老。
作为一个土味风流浪子,他的儿子当然都不是一个妈生的。
虽然王长友一直认为自己对女人不薄,但这显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妄想,事实上不管前妻后妻小三情妇,都对他心怀怨愤。而他精明能干的儿子们,在这群怨妇的熏陶之下,对他这个老爹也是充满了刻骨的怨恨和鄙视。
一开始王长友身体尚可,儿子们对他还维持着表面上的敬重,等时间一长,他们把自己手头那点生意吃透了摸清了,翅膀硬了,就再也懒得应付这个风流老爹了。
中年风流换来老年孤苦,68岁那年王长友不小心摔断了腿,几个儿子互相推诿不愿意照顾,干脆凑钱把他送到了养老院。
在养老院过了两年多近乎坐牢的日子,他被查出了晚期肺癌。
71岁高龄,上了手术台绝对下不来,化疗更是撑不过,所以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所幸他的儿子们虽然不愿意抚养他,但都比较有钱,左右晚期肺癌拖不了几年,于是几人凑钱给他吃起了进口靶向药,权当临终关怀了。
“所以,你们是通过肺癌晚期,和靶向药这两个线索,确定他的身份的?”萧肃听到这里马上明白了,“他吃的什么靶向药?”
“xalkori,克唑替尼。”荣锒道,“我和心雨先是在碎尸的肺部发现了癌细胞,后来证实已经扩散,属于晚期。后来我们针对‘高龄晚期肺癌患者’这个特点,推断死者生前可能服用过辉瑞公司的特效靶向药,xalkori。”
“克唑替尼?”萧肃以前曾经跟导师给生物制药公司做过一些实验,对这种药有一定的了解,“是不是美国进口的,一粒一千多那个?”
“你也听说过?”荣锒道,“没错,就是一片一千多那个,说起来王长友那四个儿子也不算顶混蛋了,这玩意儿一吃吃几年不死的人也有,王长友这半年少说吃掉了他们一套房。”
晚期癌症靶向药,几乎所有的都是天价,但事实上有的吃已经偷笑了,多少人只能眼睁睁等死,捧着钱也找不到能治病的药……
萧肃莫名有些沉重,勉强附和道:“是,到这一步,肯替他花钱已经算是孝顺了。”
荣锐抬眼瞄了他一下,截断话题道:“后来,荣锒和佩奇检验了下水道无名尸的肝脏碎片,发现其中含有未代谢完毕的xalkori,我联系了靖川、珑州两地有处方权的医生,拿到了所有服用xalkori的肺癌晚期患者名单,最后确认性别、年龄等等都符合的,只有王长友一个人。”
荣锒补充道:“最重要的是,两千多名服用者,只有他一个人在正月初十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王长友被查出癌症晚期之后,因为年老体弱,病情多次反复,所以时不时地要拉到医院去抢救。春节前两天,他又有点儿不好,养老院怕担责任,早早叫了救护车来把他送到了医院。
大过年的,四个儿子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也懒得管王长友这个糟老头子,只往医院诊疗卡上打够钱,委托养老院定时探望,就把他抛诸了脑后。
正月初九上午,王长友病情稳定下来,下午两点半,一个花店伙计捧着一大束火红的花朵来病房找他,说是有人特别吩咐要送给他的。
花里夹着一张卡片,王长友看过卡片之后脸色大变,整个人坐立不安,当晚几乎一夜没有睡着。
然而第二天傍晚,他忽然又莫名其妙镇定了下来,跟护士站请了个假,说自己有点东西要去养老院拿过来,取得同意之后换下病号服便出门了,此后再也没有回来。
“什么花?”萧肃问荣锒,“那个卡片上到底写了什么?”
“你自己看。”荣锐将一张照片放在投影里,“这是王长友同房的病友拍的,因为当时觉得那花长得太奇怪了,又红得瘆人,所以趁他去卫生间的工夫拍了张照。”
萧肃看着照片愣了,半天才不确定地说:“这……好像是红石蒜?”
“没错,红石蒜,也叫曼珠沙华。”荣锐道,“传说它生长在冥府的三途河边,象征着死亡和仇恨,也叫彼岸之花。”
萧肃完全知道什么是曼珠沙华,但他不确定真会有人拿这种花来送人。而且大正月的,花店为什么要备这种不吉利的花?
荣锐解释道:“我们问过花店伙计,他说这个客户早在半个月之前就在网上下了定金,指定要红石蒜,正月初九下午两点送到王长友手里。”
萧肃道:“那张卡片呢?卡片上写了什么?”
“卡片被王长友带走了,找不到,花店伙计也没有看过,所以现在谁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荣锐遗憾地说,“不过曼珠沙华象征着复仇与死亡,凶手送他这种花,意思很明了了,就是要复仇,取他性命。”
“那他为什么还要离开医院?他去哪儿了?”萧肃问道,话音未落,忽然反应过来——正月初十,不正是罗建红、罗建新兄弟被“薯片”骗去工房那天吗?
荣锐回答道:“他收到了和罗氏兄弟一样的位置定位,去了那个工房。不同的是,他收到定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所以赶到工房天应该完全黑了。”
“罗氏兄弟说过,那天天黑以后不久他们就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多了个死人……”萧肃喃喃道,“所以,凶手是在他们到达工房之后,才给王长友发的消息,就是想让他及时赶到,好去送死?”
“没错。”荣锐道,“另外,关于那张卡片,虽然没人见过,但我怀疑上面很可能也写着那组数字——19970806,王长友应该和罗建红,罗建新兄弟一样,这组数字包含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让他们不得不跟随凶手的指示,去到那个工房。”
“1997年8月6日,对他们所有人来说都非同寻常……”萧肃皱眉道,“这一天到底发生过什么?”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静了片刻,荣锐道:“曼莎珠华,复仇之花,这个凶手的用意很明显了,他是来复仇的,他和王长友、罗氏兄弟之间有着深仇大恨。”
“如果你之前的推测是对的,那他的复仇计划里还包括了尤刚、张婵娟、吕白。”萧肃接着道,“马强呢?马强算不算?”
荣锐看着人物关系图,点了点头:“反正现在我们是头脑风暴,先算上吧。”
“ok,那1997年8月4日,罗才被刺案,涉案所有人都出事了。”萧肃沉沉道,“凶手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案子来复仇的?”
荣锐慢慢转着笔,道:“我们得先理清这件案子的逻辑,有了逻辑,才能找到受害人,有了受害人,才能找到凶手复仇的原因,进而确定他的身份。”
“受害人不是罗才吗?”伍心雨托着下巴问,“那凶手会不会根本就是罗建红和罗建新兄弟——1997年8月4日,王长友派人杀了他们的父亲,所以现在他们要找他报仇,这逻辑不是很正常?”
荣锐摇头道:“不,罗才虽然是王长友派人杀的,但最后尤刚赔了罗家很多钱,就当时的调解情况看,罗老太太和罗氏兄弟都是很满意的,他们没理由复仇。”
“没错。”荣锒附和道,“而且工房那件案子,一开始凶手就想诱导警方认为罗氏兄弟杀了人,可惜被识破了。”
“也是哦。”伍心雨托腮道,“案情都反转了一次了,没理由再反转一次……所以,这个凶手的复仇逻辑到底是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无差别攻击,杀了王长友这个施害者,又嫁祸给落实兄弟这两个受害者家属,还有尤刚、马强……他是不是精神病啊?”
“不,他没有精神病,他非常冷静,完全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荣锐沉声道,“我怀疑,罗才之死完全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其中另有复杂的内情。”
顿了顿,他几乎笃定地说:“除了表面上的受害人罗才之外,这案子里很可能还有另一个隐藏的受害人。”
萧肃一直没有开口,只看着全息投影中的人物关系图,这时忽然开口:“等下,还有一个人活着。”
他指了指“律师”那一栏:“吕志忠,他女儿吕白死了,他还活着。”
“不错。”荣锐道,“现在这件案子里活着的人只有吕志忠了。我已经拿到了他的地址,打算明天去他家里和他谈谈。”
萧肃试探道:“我跟你一起去?明天周六,我正好休息。”
荣锐犹豫了一下,同意了:“行。吕志忠退休以后离开了靖川市,回老家小镇生活,我们明天早上早点走,赶中午应该能到他家。”
萧肃舒了口气,还以为他不许自己跟去呢。
“那好,明天你们去镇上找吕志忠,我和心雨继续完善尸检报告。”荣锒收拾桌上的纸张,交给伍心雨装订成册,“我们已经和王长友大儿子联系上了,明天他会来采血,确定和死者的亲子关系,到时候这份报告就铁板钉钉,再没有任何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一起出差了~
戴好buff
第84章 s2
吕志忠曾供职于吴星宇所在的律所, 但并不是靖川人, 所以退休之后便回到了老家所在的小镇定居。
小镇位于靖川以南, 坐落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山坳之中, 当地人多以种花为生。车子沿国道开进山坳, 两旁皆是花田和暖棚,虽然才三月初,空气中已经飘荡着令人愉悦的花香。
萧肃便是在这清幽的香气中醒过来的,最近他似乎特别嗜睡,经常坐在那里便不知不觉做起梦来,醒时浑身酸软,手脚总要很久才能活动自如。
“快到了?”萧肃摸到眼镜戴上,看到远处山坳里零星点缀在花田之中的院落和小楼, 没料到靖川周边竟有这种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前面就是。”荣锐开了点车窗,空气中的花香越发清晰, 混合着百合、玫瑰与栀子花的清甜, 让人身心放松。
“真漂亮。”萧肃趴在车窗上远眺,像中老年旅行者一样掏出手机拍了几张风景照,“老了在这儿生活挺好,冬天一定一点雾霾也没有。”
“好啊。”荣锐随口说, “退休了我就在这买块花田, 咱们自己修房子住。”
萧肃傻乎乎点头附和,随即觉得自己头上好像又有奇怪的buff在闪烁——这话说的,怎么跟老夫老妻商量怎么养老似的?
荣锐却毫无知觉, 又兴致勃勃地说:“再养两只狗看家,养两只猫看狗。”
“……”萧肃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屁孩哪来这么多老年畅想,一时脑子一飘,鬼使神差地说,“再养两只猪,一群鸡鸭鹅?”
“再买一台手扶拖拉机。”荣锐一本正经地说,“农忙的时候买化肥、买种子……闲下来还可以开着去城里逛街,比超跑拉风多了。”
萧肃被他气笑了,伸手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好好当你的警察吧!”
荣锐扭头躲了一下,抿嘴笑了,嘴角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萧肃注视着他的侧脸,忽然惊觉他这几个月又长大了些,下颌棱角方正,眉眼线条锋利,越发显出刚毅的男子气概。
曾几何时,他还一脸青涩的少年气,时不时需要板着脸装成熟,而现在,即使嘴角含笑,也自带三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看什么?”荣锐余光瞄到他的视线,问道。
“没什么。”萧肃挪开眼,继续用手机拍照,内心却忽然翻腾起一种极为陌生躁动。
要不是……这样的男孩儿推倒了也不亏啊……
毕竟连手扶拖拉机都会开呢!
一刻钟后,荣锐将他的手扶拖拉机——不,是城市越野——停在花圃环绕的一座小白楼门前。
摁了两下喇叭,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出来,打开篱笆门:“荣警官,萧老师,你们来啦?”
吕洁裹着厚厚的羊毛披肩,微笑着将他们让进院子里:“路上还顺利吧?高速上还有雪吗?”
“你好吕总。”荣锐颔首示意,“雪都化了,很顺利。”
“那就好。”吕洁说,“我爸昨晚说你们今天要来,我还纳闷呢,是为了我妹妹的案子么?那个制造假抗衰针的耶格尔有消息了?”
“暂时还没有,是为了另一件事。”
“哦。”吕洁失望地说,打开大门,“请进吧,外头冷,先进去喝杯茶。”
从外面看这只是一栋老旧的小二楼,像乡下所有农民房一样贴着上个世纪流行的白瓷砖,但走进里面却完全不同了,温馨的美式田园实木家具、碎花布沙发,茶几和壁橱上摆着盛放的香水百合,壁炉里燃烧着真正的炭火……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拄着拐杖从楼梯上下来,容色憔悴,仿佛彻夜未眠。
“爸,荣警官他们到了。”吕洁柔声说,“您怎么样?头疼好点了吗?”
吕志忠点了点头,温语道:“荣警官来了?请坐吧。”
吕洁对荣锐道:“自从我妈去世以后,我爸就添了头疼的毛病,神经衰弱,老是睡不好……”
“小洁啊。”吕志忠打断了她,“去泡几杯茶来。”
吕洁依言去厨房泡茶,萧肃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一角的斗柜上摆着吕志忠妻子的遗像,前面摆着供果和电子香,显然新逝不久。
“年前的事。”吕志忠慢慢坐在沙发上,说,“她们的妈妈原本身体就不好,小白去了之后,她也病了,拖到年前……”
“请您节哀。”
吕志忠摆摆手:“六七十岁的人了,早知道有这天。”
吕洁上了几杯红茶,吕志忠对她说:“我们谈事情,你上楼去忙你的吧,没事别下来了。”
吕洁有点担心地看了荣锐一眼,转身上了楼。
楼上传来“咔哒”一声关门声,吕志忠吸了口气,说:“荣警官,关于三十二年前那件案子,你要问我什么?”
荣锐掏出小笔电,接上蓝牙全息投影,显示出那张罗才案的人物关系图:“吕律师,想必您应该已经知道了,当初委托您代理石鹏、马强杀人案的尤刚,尤总,去年秋天被杀身亡。”
吕志忠点点头:“我知道,那几天我正好去靖川市处理小白的事情,听说他被人刺死了……后来说是他老婆?”
“是,凶手是他妻子张婵娟,不过张婵娟也死了,死因和您的二女儿吕白一样,抗衰针导致的心脏病突发。”荣锐道,“事实上,尤刚也是心脏病发死的,张婵娟刺他那一刀当时并未毙命。”
吕志忠有些意外,眼神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