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覃瑢翀在一旁笑道,说起来也是奇怪,你明明来过霞雁城好几次了,我以前为何从来没有发现过,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徐阆道:我真的没法儿解释。
他艰难地转过头,就看见聂秋也走了过来。
好啊,是同伙?
聂秋恭恭敬敬地抱拳说道:徐道长,好久不见。
也就三四天吧。徐阆恶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聂秋,还不叫他们放开我?
聂秋看了覃瑢翀一眼,覃瑢翀向沈初瓶使了个眼色,他便松开了徐阆。
徐阆假意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实则偷偷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溜走,他眼睛尖,刚瞧见了一个空隙,结果那名背负剑匣的冷峻男子状似无意地一侧身,把路完全堵死了。
这不是当时屋檐上躲着的那个男子吗?
徐阆一叹气,心想今天该是跑不掉了,就正色道:找我有何事?
覃瑢翀见聂秋脸上似有难色,知道他有些话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倒也很能理解,上前一步,说道:徐阆道长,既然聂公子找你有要事相商,我看你还是和他找个清净的地方,仔仔细细地谈一谈吧。
他说罢,叫沈初瓶送聂秋、方岐生和徐阆回客栈,自己则和陆淮燃先回去了。
毕竟,他还要好好琢磨一下如何利用自己的新发现来对付凌烟湖里的那些水尸。
脱离了覃瑢翀的视线后,徐阆倒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似乎并不担心聂秋会做什么。
他们到了客栈后,沈初瓶便离开了。
刚跨进大堂,聂秋就又看见了黄盛,正坐在一张木桌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
如此频繁出现,估计他也是住了下来。
方岐生很随意地看了黄盛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倒是黄盛,很快发现他们回来了,站起身,几步走过来,对方岐生说道:我找你有事。
方岐生见他神色严肃,微微皱眉,问道:什么事?
师叔过来了。黄盛轻飘飘地看了他们身后的徐阆一眼,解决完事情之后下来找我。
方岐生还有一个师叔?聂秋心想到,他只知道前魔教教主是方岐生和黄盛的师父,不知道他竟然还有一个师叔,估计也是方岐生他们没有大肆宣扬过,魔教中知道此事的人很少,所以正道也没有人知道此事。
方岐生的神色复杂,说不清是欢喜更多还是忧虑更多,却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黄盛见他已经答应了,也懒得问徐阆是什么人,转身又回了原先坐的地方。
徐阆左看看右看看,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他们三人随即便上了楼,进了聂秋的房间。
方岐生回身关上门,聂秋也不和徐阆说些弯弯绕绕的话,直奔主题,问道:徐道长,你那锦囊是从哪里来的?
徐阆自顾自地把木椅拖出来,一屁股坐了上去,才答道:自然是我自己做的。
既然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那事情也就好办了。
聂秋还未开口,方岐生已是把身上携带的那个锦囊扔在了徐阆面前的桌上。
徐阆垂下眼睛看了一眼,打开看过了?
是。
聂秋把方岐生的那个锦囊打开,从里面倒出一截指骨,掉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又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个锦囊,打开后往桌上一倒,果然又是一截骨头,只不过不是指骨,是更为残缺的不知道什么地方锯下来的一块骨头。
徐道长,可以告诉我,这些骨头是哪里弄来的吗?聂秋眼神暗沉,徐阆身上奇怪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而你又是如何知道它们可以佑人平安的?
问题实在太多了。徐阆随意地摆了摆手,就不能从最简单的问起吗?
于是方岐生问得很简单,是你杀人剔骨的吗?
不是。这回徐阆没有任何犹豫。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点了点,又加了一句,你们觉得我会杀人?
乱世中杀人,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方岐生面无表情地说道。
徐阆愣了愣,下一刻又忽然狂笑了起来。
聂秋和方岐生对视一眼,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在笑什么。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擦着眼角的眼泪说道:听过阆风吗?
徐阆自然没想过要真的听他们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
昆仑仙山有山三角:其一角正北,干辰之辉,名曰阆风巅 ;其一角正西,名曰玄圃堂 ;其一角正东,名曰昆仑宫 。
仙人骑彩凤,昨下阆风岑。
神仙所居,在昆仑山巅正北角,是为阆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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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拜师
阆风的名号, 聂秋是听过的。
不过那都是些神怪志异的书籍里或是话本子里才提到的地方,徐阆又是在这时忽然说出这么个词儿,倒是有糊弄人的嫌疑在里面了。
于是聂秋问道:阆风与此事又有何关联?
徐阆眼光往方岐生身上轻飘飘地一扫, 然后打了个哈欠,没什么关联啊。
方岐生看见他漫不经心的视线,眼神又冷了几分。
他上前几步, 正要开口说话时,徐阆瞄见他的动作,便赶忙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这位小兄弟, 你要是再在我这个老头子这里耽搁, 底下的人可就等得不耐烦了。
方岐生闻言,顺势走到窗旁,伸手推开了窗户,往下一看, 脸色才变了变。
随即,他反手关上窗, 对聂秋说了句我先下去了,便朝门外走去, 经过徐阆身边的时候, 还用意味不明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不明白徐阆是怎么料到底下有人找他的。
望着方岐生离去, 聂秋这才转过头来重新看着面前的这个衣裳破旧的老道士。
徐道长为何要支开他?
他身上煞气太重,徐阆说道, 我不信你没看出来。
看出来又如何,没看出来又如何?聂秋面上没什么表情,道长看不出我煞气也重么?
徐阆叹上了一口气, 罢了,罢了,当我没说。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骨也不是你剔的,那这些骨头你是从何而来的?
捡来的。徐阆瞧见聂秋看他的眼神,又添了一句,你别不信,这可是真的。
聂秋姑且相信了他的说法,顺着他的话继续问了下去。
既然只是捡来的,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骨头能够佑人平安的?
徐阆往桌面上的那两节骨头一指,自然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聂秋眼中怀疑更深。
那道长偷偷来这霞雁城做什么?
唉!让我从何说起呢徐阆挠了挠头,浑身抽了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我来这儿,是为了这个臭小鬼啊。你可别以为我通过那些锦囊换的金银都是拿来自己用的,我基本上都拿来买什么瓜果、饭菜,对了,还有酒,你说这小鬼,年纪不大,竟然还心心念念要喝酒,我若是不给买,大半夜里都会急了眼把我从梦里闹醒!
小鬼?聂秋重复道。
徐阆眯着眼睛,阴恻恻地一笑,是,小鬼,早死了几十年的那种。
这下子便严丝合缝地对上号了。
聂秋在凌烟湖上镇压时看见老虎布偶的这件事,他还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不存在徐阆了解了内情之后故意诓骗他的这种情况,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确确实实的知道这件事。
随即,聂秋便将之前凌烟湖上发生的那些事情有所保留地告诉了徐阆。
唔,猜也猜得到是这个结果。徐阆从头到脚打量了聂秋一番,倒是你,聂秋,让我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步家竟然愿意把家主的铜铃给你。
你是如何知晓的?
摇铃招鬼,正是步家的拿手好戏。此地离封雪山脉百里之远,那红色的凶鬼却是从你袖中钻出来的,让一个原本没有修过秘术的人都能凭着天赋使用,若不是步家家主的铜铃,又有什么东西能做到这一点?
徐阆啧啧两声,可惜啊,你却没发挥出这铜铃的半分作用。
聂秋丝毫未被他激怒,不动声色道:听道长的意思,似乎是很了解步家?
谈不上是了解,不过是知道一些。徐阆阴阳怪气道,天相师的事情,我哪里懂啊。
随即,他又说道:步家的秘术已经无人能教你,这铜铃的妙用你从今往后也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地慢慢摸索,凭你的天赋和天生卦象,最多不过能发挥出七成功力罢了。如今天相师一脉衰落,你既然对此道感兴趣,为何舍近求远,忽略了面前的机缘?
聂秋一时没明白徐阆的意思,等到这个油嘴滑舌的老道士伸出一根枯瘦的食指,很是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自己的时候,他才弄明白徐阆绕了这么大一圈,到底是想说什么。
说好听些就是传授经验,说难听些就是挖墙脚。
聂秋实打实地怀疑徐阆是因为对天相师的偏见才想收自己为徒的。
徐道长的意思是,想收我为徒?
徐阆咧嘴一笑,既然你诚心要学此道,我指点一下你倒也不妨事。快,叫声师父听听!
道长怕是误解了,我无意学习此道
打住!徐阆抬起手掌止住聂秋的话,凭你的资质,学习此道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我上次是瞧你好似对这方面没有兴趣,便没有提,这次遇着你,你却是已经拿着步家的铜铃遣鬼镇邪了,还说是无意学习此道?我看你,怕是觉得天相师高上道士一等罢?
聂秋轻轻一叹,推拒道:并非如此,是家父不许我学习此道。
你要是真的想学,管他什么事?徐阆捻了捻手指,更何况,我看他并不是你生父吧?
面前的这个老道士着实奇怪得很,他既像江湖上招摇撞骗的那些假道士,满嘴说的话是假的一样,又好像是故意藏了拙,肚子里仍有几分货,时不时地会显出来一些。
见聂秋不说话,徐阆便装模做样地唉声叹气了一番,不如这样吧,老朽我也不逼你,我看你在这霞雁城是想解决什么事情吧?你要是拜我为师,我就教你如何解决此事,你问我的事情,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个条件怎么样?
聂秋面露犹豫。
徐阆趁热打铁道:我看看,就从这桌面上的骨头说起,我带你去找这小鬼,如何?
实际上,真正让聂秋心动的倒不是徐阆开出来的条件,而是他说的那句你要是真的想学,管他什么事。
既然他在这方面有天赋,又为何要经过聂迟的同意才能拜师学艺?
想到这里,聂秋面上却不露声色,确认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徐道长若是真心想要收我为徒,就该视我为己出,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吧?
那是当然。
那我此前已经拜了一位师父,道长肯定也不会介意吧?
徐阆被哽了一下,好小子,兜兜转转说了半天,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想他徐阆,何时憋屈成这个样子,收个徒还得开出这么多的条件!
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齿,咬牙切齿道:不介意!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
聂秋笑眯眯道:等我想到之后再说吧。
徐阆翻了个白眼,对了,你的那个师父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裂云刀,常灯。
徐阆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表情,倒也没说其他的,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聂秋弯腰拱手,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师父。
老头子眉开眼笑,从怀里摸索了半天,拿出十几块乌黑的玉似的小石头,放在聂秋手里。
来,乖徒弟,拿好了,这是见面礼。
聂秋轻轻掂了掂,只觉得质感十分奇特,以前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种石头。
想来,以徐阆的性子,他就算是平时看着极为不正经,应该也不会拿这种东西害人,尤其是刚拜了他为师的自己。于是聂秋便没有推辞,很干脆地收下了。
见聂秋要收进怀里,徐阆便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放在木桌上。
不诚不占,不义不占,无事不占,不动不占,重卦不占。
徐阆伸出两指,放在其中一颗黑石头上,边说着边将其推向一个方位,平滑的石子在桌面上滑动,发出一声长鸣,你看好了,这是起卦。
他的手很快,不过三言两语之间,就把十几个石子按照方位排好了,而那两节雪白的骨头正静静地躺在一圈石子的中间。
我这法子和揲蓍法类似,却又相差甚远。徐阆抖了抖长袖,又伸出了另一只手,双手飞快地将桌面上的石子变换方位,时而穿插,时而重叠,口中念念有词,看好了,揲蓍法是要五十枚,而我这种法子只需要十八枚石子,虽然步骤上简化了许多,却更加难学,不止是要靠记忆,还得靠天赋。
随即,徐阆轻呵一声:着!
他的动作停了下来,桌面上围绕着骨头的黑色石子俨然已经摆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正直直地指向一个方位。徐阆的手指从几颗石子上划过,数道:一,二,三整整十里。
先算出来的是巽,为东南方。紧接着是坎,为水,艮,为山。
徐阆朝着那个方向遥遥指去,东南方,十里左右,依山傍水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