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你太假了,全程就像在演戏。”
周洛阳哭笑不得道:“我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你害的?”
他俩并肩躺在沙发上,周洛阳拉起杜景的左手,看着手上的表。
他知道这个境外连环失踪案,对杜景来说应当很重要,于是又提出了新的假设。
“你说过,时间可以无限制回转,”周洛阳说,“那么如果咱们倒退回小伍失踪那天,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也许。”杜景带着醉意,说道,“你希望这么做?”
那得倒退好几个月!周洛阳心想,这么一来他就要经历连续过去数月的时光,而且还得每隔正常生活十二小时,再回溯二十四小时。这真是太令人崩溃了。
“如果能救人的命呢?”
“我不希望。”杜景说,“你忘了先前死过人的事么?”
死亡是时间回溯中唯一无法扭转的事,不,实质上,也可以被扭转的,只是在二十四小时的时光倒流中,只要有人死过,就一定会产生一起死亡。
两次回溯都验证了这个道理,冥冥中,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复杂的、人类尚无法探明的规律。
“可他们也不一定会死。”周洛阳说。
杜景:“生老病死,不可扭转,万一救了人,变成你去偿命呢?凡赛堤是正义之神,这世上却连正义也不是绝对的。”
周洛阳于是不再提这问题,他换个角度想想,如果换了自己,时光回流若会对杜景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他也绝不会做。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力而为,并保护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于这点上,杜景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也许有个办法,”周洛阳说,“关于越南与柬埔寨的访问邀请。”
“很好,”杜景说,“谢谢你为我分忧。”
周洛阳有点犹豫:“但……可能要等几天。”
杜景:“没关系,我不着急,谁作死谁着急。”
周洛阳哭笑不得,也许他可以通过苏富比来为杜景拿到交流访问邀请,却还得等秋拍会正式开始。
“这算改变了过去吗?”周洛阳有点疑惑地说,“也许我该在今晚十二点后再提议。”
只听杜景答道:“有些过去可以改变,有些不能。某些取决于我们自己的内心,对我而言,有的过去永远不会更改。”
话音落,杜景凑近周洛阳些许。
乐遥房门传来开门声响,趁着他尚未到客厅里来,杜景亲了一下周洛阳,顺势起身去洗澡。
周洛阳:“……”
“哥哥,我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在哪里?”
第31章 现在
十月一日, 周洛阳醒来时, 没有再经历同一天。
他看着身边熟睡的杜景, 拿起床头柜上的凡赛堤之眼,沉吟片刻。
设若现在将日期圈环逆时针拧转,中午十二点时, 他们便将回到昨天的中午十二点。
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这块表里藏着什么?会是什么远古神的遗物,或是外星文明留在地球上的科技产物吗?这两个猜测都足以颠覆一个普通人一生中所接受的唯物主义经验教育, 彻底瓦解并粉碎, 重塑他的世界观。
世界并不完全是我看见的模样。周洛阳抬起眼,在上午的阳光中沉吟。
但量子力学这一学科的研究, 亦对精确描述物质世界的物理学科造成了天翻地覆的重塑,与“一枚光子可以同时通过两条干涉缝”这种定律比起来, 时间的回溯反而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你还想再回去一天?”杜景问。
“不想,”周洛阳说, “我已经受够了,请不要再乱动它。”
这天杜景开车,带周洛阳两兄弟出去踏青, 阳光很好, 周洛阳的心情也很好。随着店铺的重新开张与搬家,就像开启了一段全新的生活。
在颐和园的草坪上晒太阳时,乐遥注视杜景手上反光的手表。
“这块表我见过一次,”乐遥说,“第一次见爷爷时, 他就戴着它。”
杜景正在给乐遥拧饮料瓶盖,闻言点了点头,不说话。
“你觉得他像不像爷爷?”周洛阳忽然道。
杜景:“……”
周洛阳所说自然不是指杜景像老头,事实上周家的祖父年轻时既高又帅,皮肤还很白,积数世经商豪富,乃是炙手可热的公子哥。少时有股傲慢气质,谁也看不上眼,后来听家中安排,与一名经营纺织厂的资本家的小姐结婚,也即他们的祖母。
祖父年纪大了以后,才渐渐变得稳重起来。乐遥常听父亲生前说,小时候没少挨祖父的揍。人总是隔代亲,周洛阳的祖父对孙子们也异常疼爱。
拧瓶盖这个动作,在乐遥少有的见到祖父的几次里,爷爷也替他做过,那时他身体尚好,稳健而矍铄,手腕上戴着凡赛堤之眼,穿西服衬衣来探望最小的孙儿。
他见六岁的乐遥正在吃力地对付一瓶饮料,便把他抱到自己膝上,为他拧开瓶盖,插吸管,一手抱着他,一手拿着饮料喂他喝。
这一幕给乐遥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杜景有时带着目中无人的气质,只关心自己身边的人,除此之外,哪怕天崩地裂、火山爆发也与他无关,他懒得看所有人,也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评价,甚至懒得去接触这个世界。在这点上与周家的祖父风格很像,都有合则来,不合则去的旷达之意。
杜景随手摘下手表,递给乐遥,起身离开。
“爷爷还戴过它吗?”周洛阳好奇道。
“嗯。”乐遥说,“你经常和爷爷在一起吗?”
周洛阳说:“我八岁到十四岁,是他带大的,但我几乎没见他戴过这个表。”
乐遥说:“我很喜欢他,可惜只见过他两次。”
周洛阳沉吟不语,一次是乐遥所说的,另一次,自然就是父亲与继母车祸身亡,祖父前去奔丧了。自那以后,祖父的身体便急转直下,老年人受不了儿子先走一步的打击,时隔短短半年,就撒手人寰。
乐遥注视那块表,又说:“妈妈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妈妈,所以我们很少见面。”
周洛阳父母的婚事,是祖父指定的世交,父亲作出反抗,勇而离婚与乐遥的母亲在一起,自然也狠狠地触忤了祖父,这是他们父子不和的重要一点。
周洛阳说:“他很爱你。”
乐遥说:“我感觉到了,虽然他没有说,因为我长得像奶奶吗?”
周洛阳想了下,说:“也……不完全这么说?我对奶奶的记忆不深,但爷爷说过,你有一点像小舅公,中国亲缘文化里……是奶奶最小的弟弟,也是爷爷养大的。”
血缘确实是很神奇的事,在时光中许多被遗忘的过去,都因隔代遗传而被奇妙地联系了起来。
“不要转日期环,”周洛阳说,“这块表的日期环有点问题,我把它加固了。”
他在杜景的表上加了一个金属垫圈,以卡住日期环,需要内外两圈完全对合拢才能松开,免得他无意识旋转,或是不小心蹭到。周洛阳打算过段时间再加固一下,用针才能启动它,这样就更保险一点了。
“我不动它,”乐遥说,“我就看看。”
周洛阳见杜景在与小贩说话,便起身过去。
“买什么?”周洛阳说,“我这儿有钱。”
杜景身上没带现金,说:“买个风筝给乐遥。”
周洛阳笑道:“你比我还关心乐遥。”
“因为他是你的弟弟,”杜景在周洛阳面前向来是想什么就说什么,答道,“寄人篱下,总要把家庭关系做平,讨好关键人物。”
周洛阳:“……”
周洛阳陪着弟弟放风筝,杜景在外拿着风筝跑,今天他穿的运动服,就像出来秋游的篮球队运动男生一般。
乐遥笑道:“他对我真好。”
有时候乐遥的话,周洛阳根本就没法接,甚至无从判断他的话里有没有其他的意思,只能归结为从小生长环境不一样,存在着文化隔阂。
“乐遥,我下周周末也许不在家,”周洛阳说,“但我会尽量回来。”
乐遥马上道:“没问题,我能照顾自己。”
周洛阳沉吟片刻,本想把乐遥托到亲戚家里,但关键他与亲戚们也不熟,姑母与叔伯是恶意还是好意他说不清,万一提起父亲的事,反而惹他难过。
“参加苏富比的秋拍。”周洛阳说。
乐遥爽快地说:“去吧,生意最重要,杜景去吗?”
苏富比邀请函只给了两张,杜景一定得去,起初周洛阳没这个打算,但出席秋拍会,说不定能帮上案子的忙。
“嗯,”周洛阳想了想,说,“他应该也会去。”
乐遥问:“调查失踪的藏品案吗?说实话,我到现在都觉得他的工作很神秘呢,但我谁也没有说。”
周洛阳笑了起来,说:“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想去小黑家里玩。”乐遥又说。
“小黑又是谁?”周洛阳问,“同学吗?”
乐遥在班上交了不少朋友,大家似乎都很喜欢他,有一位得了神经官能症的同学,一直邀请乐遥去他家玩,想与他说说话。
“可以。”周洛阳答应了,说:“回来以后,我去他家接你。”
三号开始,乐遥便与班上同学们去正式秋游了,大伙儿出钱包了一辆中巴去内蒙玩。周洛阳不禁感慨,还好付了昂贵学费,选择这间国际学校,乐遥的学生时代比他的要丰富多了。
“好了,”周洛阳唏嘘道,“应该能玩得挺高兴。”
杜景拿了西服外套出来,看着周洛阳,说:“帅哥愿意陪我去二人世界么?”
周洛阳:“……”
“我以为你会在家睡一整天,”周洛阳坐上车,系好安全带,“睡觉不好么?睡觉也是二人世界。”
“最近半个月里睡的觉,”杜景开车,说道,“比过去三年里还多,睡够了。”
“辛勤一天,可得一夜安眠。”周洛阳感慨道。
“辛勤一生,可得永恒长眠。”杜景说,“该干活了。”
“做什么?”周洛阳领到票,被杜景带进了一家商业广场顶楼的娱乐活动中心里,“干活还要玩密室逃生?”
杜景答道:“同一个案件,失踪人口在前往胡志明市前,参与过这个项目。”
周洛阳:“这两者之间明显没有必然联系,你怀疑他进了密室以后就被迷晕抱走了吗?”
杜景:“小伍先生,据说在消遣过程里,认识了把他带去胡志明市的朋友。”
周洛阳:“那你应该找这名‘朋友’不是么?重新玩一次,这又是什么奇怪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