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稳了,她解开安全带,正要拿包下车。
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从侧门拎了根水管,吊儿郎当地晃了出来。
黑色背心黑色长裤,人瘦是瘦的,却不干瘪,头发长至颈间,一脖子张扬的纹身。
“……”
她皱起眉头。
怎么又是他?
白色保时捷的鼻孔直朝着怀野,他觉得这车有点眼熟,低了低身,看清驾驶座上的人,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手抄口袋,脚步一转,朝她走过来。
车玻璃上落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他敲了两下她的窗。
车窗降下,怀野好整以暇地趴在她车门边儿,笑眯眯的:“姐姐,我们才分开几个小时,这就等不及来见我了?”
“……”
乔稚晚心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但教养还是让她的脸上挂着平淡的微笑。
她白他一眼,不再看他,从副驾车座那沓自己还没来得及扔的各种小广告的卡片里,抽出一张递给他。
语气冷冷的:“干不干,不干我走。”
怀野接过去,打量一二,更感好笑,“你认真的?”
乔稚晚没耐心了:“你到底干不干?”
“干啊,为什么不干,”怀野装模作样地考虑了下,“就是,你这个比较特殊,我得考虑一下。”
乔稚晚:?
怀野笑着看她一眼,就大声地朗读了起来:“什么清纯男大学生到家服务,电话牛郎一夜……”
乔稚晚一头雾水,要从他手里夺过来,“什么,什么什么,你在说什么?”
怀野手臂一扬,灵巧地躲开她。
继续不疾不徐地念上面的字。
乔稚晚看清了卡片背面的肌肉裸/男,简直要尖叫了。
怀野笑容更恶劣了。
他“咻——”的一声,把那卡片扔回她车内,拎着水管走到一边,“我对你没兴趣,要我干这个,你得加钱。”
第8章 chapter.07
chapter.07
洗个车居然都能碰见他,乔稚晚一股闷火憋在胸口,开始后悔自己没绕远路去找4s店。
她沉了沉气,到底不想跟他计较,平稳看了下自己的情绪,也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别多想,我就是来洗个车而已,我对没发育好的小孩儿也没兴趣,你花钱倒贴给我我还不要呢。”
乔稚晚说完,果断地挂了倒挡。
再次发动车子。
真是倒了霉了连续两天哪哪儿都能遇见他,洗个车都不放过她。
真晦气。
她才踩了一脚油门,车没倒出半米,头顶骤然“嗖嗖嗖——”落下几声,来自四面八方的清洁泡沫,劈头盖脸就喷到了她的车上。
前车窗还没来得及关上,差点儿溅到她的衣服。
她终于忍不住,失控地尖叫了声:
“你干什么——”
怀野拖着那根长长的水管,一手抄在口袋,又大摇大摆地晃了回来。
他低了低身,一双眼睛明亮黢黑,好笑地看着车内脸色差到极点的她,腔调都拿捏的像个十万分的混球:
“下来,不然连你一块儿洗了。”
“——我不洗了,”乔稚晚左左右右地检查自己的衣服有没有弄脏,“你差点弄到我衣服上了,知道吗?”
“不洗了?”怀野挑眉,“你以为你说了算?”
他示意玻璃上横流的清洁泡沫,“你把钱掏了,不洗也可以。”
“什么意思?”乔稚晚这下彻底气笑了,“你这是强买强卖吧。”
“是啊,怎么样,”怀野眨了眨眼,也笑了,“报警抓我啊——正好,我让警察叔叔做个证,给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发育好?”
“……”
车顶的清洁泡沫扑簌簌地往下掉,越来越多,眼见着就要漫入她的车窗。
座椅的皮革经不住这东西的折腾,乔稚晚赶紧升起车窗。
怀野又隔着窗户敲了两下,说:“出来。”
乔稚晚无奈,只得迅速打开车门,小心谨慎地避开脚下横流的污水沾到自己的鞋,顶着包,从车内钻了出去。
“这不是很乖吗?”
怀野笑着觑他一眼,晃到另一头去了。
乔稚晚:“……”
这时,一个稍矮一些,也更瘦一些的少年从侧门出来了:“——小野哥,来客人了?对了,我还没问你,你昨晚到底去哪儿住……”
小丁话音还没落定,一打眼看到了乔稚晚。
他愣了一愣。
乔稚晚还没从怀野那儿把火气顺平,见是昨天和怀野偷走louis的另一个少年,眉心更是轻轻一蹙。
怀野绕到车头那边,下巴微扬,点了点乔稚晚,“不是说了吗,就她家。”
“……”小丁一句没憋住,“卧槽,真的?”
“不信你问她?”
怀野说完,就蹲了下去。
把问题全部抛给了乔稚晚。
“……”
乔稚晚的牙根都痒痒。
小丁早晨发消息问怀野昨晚去哪儿住的,他只回复说“梁桁的女朋友家”。小丁还以为是他打嘴炮。
怀野一向这样,经常要么是为了一顿饭,要么是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与各种各样的姐姐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关系。
小丁于是堆起笑脸来,用那种“原来你们真有点儿什么”的暧昧眼神盯了会儿乔稚晚。
乔稚晚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他又热情地搬来个折叠小马扎,忙不迭说:“姐姐,你坐,你坐!认准我家店的牌子,以后常来洗啊,我跟小野哥给你洗出4s店的效果!我家还做汽车保养和车内清洁,小毛病也能修一修,你如果有需要的话——”
车那头的人等的不耐烦了,打断了他:
“——丁满,别贫了,我烟呢?”
“来了来了,我这不刚买来?”小丁连声地答应,笑嘻嘻地安顿好乔稚晚,“姐姐,你坐,你坐啊。”
就去怀野那儿了。
不远处的空地支了个小小的遮阳棚,应是在这酷暑天给客人用的。乔稚晚也不能一直站在这儿,到处都是脏水,都快要漫上她的鞋子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在那个叫丁满的少年的指示下,去那边坐定。
丁满给她倒了杯凉茶,用软绵绵的劣质纸杯子盛着,茶叶打着旋儿飘,冒热气,闻起来十分清甜。
乔稚晚虽心有不快,但这么热的天着实有点口渴。
本想象征性地拿起挨一挨唇放下,稍微小啜一口,却挺好喝,清香在舌尖散开,很解燥热。
怀野大概有一米八八左右,人高高冒出了车顶一长截儿。
头发拂至脖颈的纹身,人懒懒散散的,冷冽的侧容倒显得他正经许多。
他的年纪应该不大,最多二十上下,抽起烟来却十分的熟稔。
修长的手指虚拢住火苗,很快点起一根,一点猩红色斜斜落在他唇,他正与丁满谈笑之间,似乎注意到了她打量的视线,于腾腾烟气中笑着瞥了她一眼,没半天,人便消失在烈阳下不断沸腾的泡沫之后。
看不到了。
过了会儿丁满又过来,拿了湿巾、卫生纸什么的,让她擦一擦那会儿落在她衣服上的清洁剂,还说如果她需要,等会儿他和怀野替她把脏了的衣服送去干洗店清洗。
乔稚晚如此还是礼貌地拒绝了,说不用了。
这条街背靠一片旧式居民区,乔稚晚刚开车过来,大概知道这里是五环之外。
乔稚晚对北京老城区的记忆,还停留在快二十年前出国以前,现在看来,感觉与印象中也大体无异。
四处都是破破旧旧的老式招牌,时而逼仄时而宽广、地砖错乱的人行道,错错落落的旧楼房,布满灰尘的行道树,铺了一半的柏油路,九曲八弯的胡同巷子口,生活气息浓郁。
她四五岁之前跟着祖父母在北京生活时,这种地方也极少踏足。
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这几年有回国演出的工作安排,也是一个又一个城市到处奔波,机场,演奏厅,酒店,三点一线的生活,很难有停下来的时刻去一个城市的边角走走逛逛,日复一日提线木偶的无聊生活,如此终于舒缓,坐在这里,竟无所适从。
梁桁再次打给她,她没接,他便发了一长串微信长语音过来。
她都没耐心转文字,点都没点开。
她根本不在意她和他的感情好不好。
她在意的是,能逼疯rachel最好。
——如果那个拍她的人是rachel派来的话。
*
这半大不大的洗车铺子,一下午竟然车来车往,供不应求,统共就怀野和小丁两个人,连轴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