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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一过,小丁就回到了店里,今天生意一般,店里有学徒,加上个怀野,完全忙得过来。
快傍晚,小丁给大家结当月的工资,还是给怀野准备了一份。
别人都去吃饭了,怀野还在那儿忙活,小丁便过去,喊他一声:“小野哥,今天谢谢你帮我看店了。”
怀野后背枕着个滑板,人从车底冒了出来,顺手把唇上燃到底的烟摘了,跟小丁扬手:“烟灰缸。”
小丁于是从桌面给他拿下来。
“哦、哦。”
怀野掐了烟,烟蒂随手一扔,他戴着双棉线手套,还用扳手在车底下拧着什么。
忙了这么久,他周身的皮肤都凛出了层蜜色的薄汗来,动作利索但不够专业,看起来也不像是经常干这种事的样子,饶是身上脸上还带着伤,看着还是细皮嫩肉的。
小丁两个月前遇到的怀野,那时他正被几个中专学校的社会哥找麻烦,怀野拎着根木棍管了他的闲事,打的那几个人满地乱爬。
从那之后他们就认识了。
小丁除了他来自港城,对他几乎一无所知,他也是个十分奇怪的人,在他家车铺帮忙总不要钱,还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老爸收债,对于小丁来说,的确有种哥哥的感觉。
而小丁的哥哥,去年就去世了。
小丁想到这里便不多想了,看着怀野,问:“小野哥,你背不疼吗。”
“疼啊。”怀野说。
“那你还忙这么久,后背上口被汗泡发炎了怎么办?”
“我换过药了。”
“什么时候?”
“刚上去休息的时候,”怀野有点不耐烦了,“没事儿别蹲这儿,挡我光了。”
“哦,哦,”小丁赶忙让开,拿出手机来,犹豫了下,还是说,“呃,我刚给他们发了工资,你的这份我转账给你,你记得收……”
怀野冷淡地打断他:“不要。”
“……啊?”
“听不懂吗,”怀野很是烦躁,“我说了,不要。”
“那你也不能在这儿白干活吧,我爸今天走之前还说让我好好感谢你呢,”小丁说,“我把你当亲哥哥一样,你平时对我和我们家那么好,替我爸要钱还挨打了……”
一阵滑轮声躁动。
怀野拧好车底最后一个螺丝,整个人便直条条地从彻底出来了。
他又高又瘦的,站起来挺拔又颀长,额角的头发打湿几缕,掀起黑色背心的下摆随意地擦了下汗。
那两道紧致腰线一直向下没入裤缝里去,穿的松松垮垮的。
他黢黑的眸淡淡地瞥了眼小丁,拿烟放在唇上:“谁找我麻烦,我迟早给他找回去。”
“……”
小丁嗫嚅着唇。
“敢转给我钱就别再来找我了。”怀野点上烟,没再理会小丁,转身往楼上去。
小丁心底叹气,实在弄不懂他,又道:“哎,小野哥,那个姐姐……住到我家了吧。”
怀野懒散地应道:“应该吧,太忙了,没问。”
“哦,”小丁思索着,“那你今晚可能要和我挤一个房间了……我奶奶的床掉根头发都能发现……”
怀野回眸觑他,笑了:“谁说我今晚要住你家了。”
“不是啊,我奶奶不在,那个姐姐家你也去不了了,”小丁又是一顿,“哦……你还有别的姐姐。”
怀野嘁了声,上去了。
“小野哥,你干嘛去。”
“洗个澡。”
“哎——楼上今天停水了。”
“那我去你家洗。”
“……”小丁又叫住他,“小野哥。”
“又怎么了,你今天好烦。”
“我爸的钱……你还要去要吗。”
怀野想到这回事,忆起自己昨天说今天带小丁去讨债来着,他恍然,咬着烟,吐了口气:“哦,今晚可能不行了,有点事,改天带你去要。”
小丁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又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说,如果非要挨打才能要到这笔钱,那他宁愿不要了。
怀野对他和他家已经足够好了。
超出了一个陌生人的范畴。
怀野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会儿转,似乎看出来他要说什么,只丢下一句:“说了帮你要的,我说话算话。”
于是他半侧脸溺入渐渐低垂的夕阳中,转过头,沿着楼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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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稚晚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窝在这硬的要死的沙发上,睡得不是很踏实,她万分想念自己的床垫,朦胧中只依稀听到louis在房间内跑来跑去,很新奇似的。
过了会儿又听到有人回来,卫生间方向有水声。
她又睡了许久,才彻底醒过来。
暮色沉沉地落入房间,时候不早了。
细碎的游戏音效在头顶一通乱响,好像有个小人也在她太阳穴上跑来跑去,她缓缓地睁开眼。
发现自己枕着谁的……
腿。
接着,头顶落下少年散漫倦淡的声音:
“是你自己枕上来的,可不要赖给我。”
“……”
乔稚晚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她的风衣外套,她头痛欲裂,睡过去之前好像哭过一场,满脑子盘旋的都是rachel的话。
身旁的少年似乎才洗过澡,身上缭绕着淡淡的薄荷香气,携着一缕独属于夏夜的晚风,吹拂在她脸庞。
他垂着眸,鸦羽般的眼睫落下一层阴影来,夕阳的余晖拢住他侧脸,罩上一层暖绒绒的古铜色光辉。
一贯盛气凌人的线条都被柔化。
鼻梁很高,眉目好看,似乎因为这局游戏打得十分畅快,他的嘴角微微地扬起,略带笑意。
这么聚精会神,不知怎么,居然让乔稚晚一恍神,想到他在舞台上的样子。
“睡好了?”
怀野赢得畅快,手机收起来,轻垂下眼。
看到了她脸上的泪痕。
她昨晚梦游也是哭过的。
乔稚晚看着他,愣了一下。
点头。
“……嗯。”
怀野于是起身,“那走吧。”
她又是一怔:“嗯?”
“别丧气着个脸了,”他侧眸瞧住她,半扬起唇,“请你看我演出,去不去?”
第25章 chapter.24
joanna的父亲发现那棵被大火烧的通体漆黑的树时, 暮色正抱拥着悬空一整日的太阳,从森林的顶端,疲倦地陨落下去, 终于回到了它出生的地方。
后来的音乐评论家们,把那天称作一个大提琴时代的终结。
属于乔稚晚的这一天,却是这样的平静, 没有任何的喧嚣, 所有的情绪都沸腾成了在油污顽固的老旧灶台上, 咕嘟嘟冒泡的热水壶。
她却不知道自己该回到什么地方。
应该待在什么地方。
——在哪里都会无所适从。
她甚至没有吃过泡面这种撕开调料包,放在干瘪的面饼上用热水一烫就可以入口的工业化食品。
曾经她的生活细致到连咖啡都专门请人为她烘焙手冲,把控好每一分香浓与苦涩的交织,日常的饮食更是严格地控制卡路里与膳食搭配, 以为了在舞台上用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聚光灯下。
但是现在呢?
她不知道。
其实除了想看rachel跳脚之外, 她心底好像一点也不排斥和玩乐队的男人恋爱,这么多年一个个试过来了, 连梁桁劈腿她都早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也早知道这种叛逆的群体中出现垃圾男人的概率会高之又高。
但她就是一次次地屡试不爽。
她的理想型明明是许颂柏那样的男人啊。
也许真的如rachel所说, 是父亲为她取的名字害了她。
——稚晚。
青春期之后,过晚的离经叛道的幼稚, 会毁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