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大家都知道,这个学姐很厉害,家世背景深厚,父母乃至祖父母辈的都是音乐家,尤其她的父亲,即便人不在世,也享誉无数身后盛名,至今是一众大提琴家里多少人企及不到的存在,被誉为真正的天才。
乔稚晚作为这样家庭背景出身的后代,自然从小到大就受到了各种各样的关注,她的生活几乎是全透明的,大则巡演获奖,小则恋情绯闻,总是同学们口耳相传的八卦谈资。
乔稚晚也没否认,夏帷却又问她:【哎,你最近见到怀野了没。】
乔稚晚看到这两个字,心口就冒鬼火,她对夏帷也没什么隐瞒的,一五一十地回答:【见到了,今晚正好看了他演出。】
【演出?】夏帷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拍照片了吗,录视频了吗,给我看看我的宝贝弟弟!】
什么啊。
也太油腻了吧。
乔稚晚心里腹诽,已经点开了相册。
不点不知道,一点吓一跳,密密麻麻的照片,红的光,蓝的光,迷离的光,暧昧的光,全都聚焦在她镜头下,舞台上那个穿白衬衫,随心所欲弹着吉他,姿态疏倦的年轻男人身上。
其实乔稚晚并不想把他称作少年。
她见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好像没有少年这个名词稚气。
但离真正成熟的男人又差了那么一些。
原来她不知不觉拍了他这么多吗?
乔稚晚一张张地滑动照片,点开视频,听到流畅的旋律solo,真是技巧娴熟,出神入化,想从他身上挪开目光都难。
他在舞台上是这样的熠熠生光。
光彩夺目。
可她在舞台上的模样,却被他批判的一文不值。
乔稚晚想着,便有些不快,虽然她得承认,他这么随手一拍都好看的要命,也不知道爹妈怎么生的,难怪小姑娘大姐姐都被他通吃,夏帷还对他这么上头。
乔稚晚把照片视频一股脑地全发过去。
收到了夏帷此起彼伏的尖叫,大呼她是活菩萨。
乔稚晚一直觉得,每个人生存的空间,是有独特的味道的,比如她总是挑好最喜欢的香薰,让菲佣平时收拾房间时为她点燃,她在北京的那间房子,就总是一股很淡的玫瑰香,是她最喜欢的香水味道。
比如许颂柏的车上,是干净清新的须后水味儿,他的家中也许也摆放了一些香薰,散发出绵长沉稳的木质香。
比如她住过的洗车铺的二层,就是刺鼻的清洁剂和洗衣粉的味道,混着淡淡的汽油味儿,洗过澡会有清冽的薄荷香气,霸道地破开其他,占据一方高地。
现在她躺在这张陌生的床上。
只有洗衣粉的味道。
很清新,像晒过太阳。
很好闻。
就这么想着,她不知不觉地跌入梦乡,总觉得这里似乎缺那么一缕什么味道,便在夜半被铁质防盗门一声剧烈的响声惊醒。
还以为是打雷,乔稚晚慌张坐起。
她又以为是自己梦游,上下检查自己的脚还在床上,才摸到开关打开床头昏暗的灯,louis便冲向防盗门边,一阵狂吠。
雨意横斜,势如瓢泼。
乔稚晚想到的是年轻的男人那时张扬的笑容,问她,他要去街边演出,可能会下雨,会淋湿,不理智,很疯狂。
她要不要来。
不知是什么驱使她,她裹好床上的毯子,便去了门边。
老旧的居民楼道,尘埃飞扬拉开双层防盗门的其中一扇,隔着挂着蜘蛛网,生了锈的铁丝网,望了一圈儿,并没有什么。
乔稚晚以为是自己神经衰弱,这几天被吓怕了,正要关门。
突然从底下飘上来一声倦懒的:
“——喂。”
带着酒意。
还有薄荷凉烟的味道。
清淡的,薄荷味。
乔稚晚打开门,便见怀野一身湿透,半蹲在地上,又像只丧家犬似的。
他唇上的烟咬了半截儿,眨着双酒醉后依然很漂亮、狐狸似的眼睛,瞧她开了门,笑了。
“我就知道,好心的姐姐才会给我开门。”
“……”
乔稚晚其实不想的,她还在和他怄气。
于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怀野便又是扬声,笑道:“——喂,你好坏啊,真把这里当成你家了?”
“丁满留给我的钥匙我给了你,我现在进不去了,你忍心我睡楼道?”
撒娇似的。
乔稚晚躺回床上去,丁满睡得神魂颠倒,完全不知道门外还有个人,倒是louis还蹲在门口。
用双湿漉漉的眼睛瞧着她看。
像是门外那只丧家犬,在问她为什么那么狠心。
“——姐姐,”
不知是否是醉了,少年软了些语气,“我知道你生我气,但是我想睡觉,我只有一个人了,没有别的地方去了。”
可怜巴交的。
“姐姐。”
“——姐姐?”
“姐姐……开门啊。”
乔稚晚捂着毯子,盯着窗外的雨,怎么也睡不着了。
被他吵的心烦,她还是又一次起身,去开门。
louis亦步亦趋地跟上她,屁颠屁颠的,活像平时屁颠屁颠跟着她,这会儿疯狂摇首摆尾撒着娇的少年。
门又一次开了。
怀野似乎有点没想到,眨眨眼,又朝她笑了。
目若朗星。
天真得像个小孩。
是啊。
小孩儿。
她和他计较什么呢。
乔稚晚于是靠住了门,抱起手臂:“你钥匙呢。”
“给你了。”
“没别的了?”
“有也不告诉你。”
“……”
这是非要她给他开门?
乔稚晚都顾不上他在开玩笑还是什么,她脾气来了,又一次关上门,嗓音轻冷:“怀野。”
他笑着从鼻音里出声:“嗯?”
“跟我道歉。”
怀野愣了下,扬唇笑道:“行啊,你先开门。”
“……”
“放我进去我就道歉。”
他很是坚持。
乔稚晚不想跟他磨耐性了,说:“你说的哦,进来就要道歉给我,我因为你的话很生气。”
“嗯,知道知道,”少年频频答应,语气中好似还多了点顺着她的宠溺,又乖乖巧巧的,醉得颠三倒四地回答:“惹你生气了,我道歉,我进去就道歉,我发誓。”
不知道他淋了多少雨,也真是太疯狂,在雨里演出到现在?
她开始庆幸自己没跟他去。
他朝她伸出手,她愣了一下,也递给他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凉,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五指轻轻一牵她,手掌却重重地扣住了她的掌心,他站起来的一刻,她也随着他的力道不小心向下跌。
“怀野……”
他真是醉的不轻,人一歪,手反锁上身后的门,他潮濡的胸膛搡着她进了房间。
下巴抵在她的肩窝。
沉沉灼热的呼吸暧昧地砸了下去,她被他一个反身压在了墙上。
不知是否是她错觉,他的呼吸飘着她耳朵过来时,他好像用牙齿轻轻地磨了下她耳朵。
似咬非咬的。
“要我道歉吗,”他闷闷地笑着,一字一顿,“我、偏、不。”
“……”
她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