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改不了?”
“虽然由我自己来说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但不夸张的说,我总是猜得对。”
“……”周同学半天没有说话,大约是被他凡到了。
有了推测的下一步,当然是去找证据。
目前来看,和许诗谨联络密切的于小雨是个可供尝试的突破口。于小雨中午是不回家的,现在也应该还在学校,只是她在班级里一贯行事低调,没什么存在感,大家都不知道她下课后去了哪里——或者知道,但并不想告诉“讨人嫌”的周同学。
两人只能瞎猜于小雨可能去的地方。
这方面,对于学校不熟悉的纪询爱莫能助,只能将重担压在周同学身上。
周同学沉默片刻。
“……草坪。”
“嗯?”
“她在草坪。”周同学笃定说,“不受欢迎的人也不屑人群,他们更愿意独自相处,拥抱孤独。我和于小雨同样被人排挤欺负……我想,我知道于小雨会选择的地方了。”
纪询当然选择相信小同学。
他让周同学带路,他们在学校里七拐八拐,拐到操场背后的一片坡地上。
这是个好地方,青草郁郁,树木丰茂,从操场向上看,只能看见密密匝匝的树影,根本看不清躲在里头的人;但从里头向操场上看,却能看清整个操场上所有人的动向。
最重要的是,来这里的人非常少。
学生们总是更爱去后门的蘑菇亭,或者学校的石头小路。
他们进了坡地,午间热烈的阳光被碧绿如玉的叶片挡去了绝大多数的威力,只剩下最和煦的一缕,穿透叶与叶间的空隙,在于小雨的发顶上罩出圈朦胧温柔的金光,如圣母慈悲的轻抚。
于小雨正在看书。
她膝盖曲起,竖着拿书,因而纪询看见了书的封面,《席慕蓉作品集》,他再看于小雨的面孔,之前的碰面太匆忙,现在纪询才认真看清楚了于小雨的样子。
光凭第一印象,少女并没有多漂亮,她脸颊凹陷,鹳骨又太高,远远望去,是一副刻薄又凄惨的面相;但再走近了仔细看,会发现她圆镜片下的眼睛有新月一样的温柔,鼻头圆圆的,和柔软的花瓣状的嘴唇正搭配。
这是个越看越耐看的长相,如果少女能够再丰腴一些,想必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但真要如此,又和她此刻所拥有的气质不尽相符了。她凹陷的脸颊固然破坏了整体的轮廓,里头却又时时蕴着片轻薄的阴影,是如云的忧郁在徘徊。
他们的接近很快惊动于小雨。
于小雨的视线从书页上挪到他们身上,当看清他们的时候,纪询注意到,于小雨的眼神发生了变化,徘徊的忧郁变成了森冷的阴郁。
她不欢迎我们。
纪询想。
“于小雨同学,能耽误你一些时间吗?”纪询说,“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些事情。”
于小雨没有回应他们。
她看上去开始不安了,双手紧紧抓着合上的书本,目光则开始左右旋转着,像是寻找着能够帮自己摆脱困境的朋友。
但是当然……她没有朋友。唯一的朋友,许诗谨已经一个多星期都没有来学校了。
没有人会来帮她。
她僵坐在原地,跑也不敢跑:“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
虽然他们真的没有做什么……但于小雨的样子让纪询顿时感觉自己和周同学这一个半的大男人正在欺负小姑娘。
他微感歉疚,正琢磨着是不是要用和缓一些的,不使于小雨感觉不适的态度说话时,周同学先行出声。
“学校后门,蘑菇亭。”周同学,“昨天晚上我看见你了。”
周同学并没有真正看见人。
他在诈于小雨。纪询想着,他再看于小雨,看见对方红润的嘴唇失去血色,变得霜一样惨白,她的眼神也在微微闪烁……
于小雨在紧张和心虚。
诈成功了。
昨天晚上的黑影,真的是于小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于小雨鼓起勇气。
“我拍了照片。”周同学懒得多分辨,继续诈人。
这句话之后,于小雨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
“为什么要把陈芽的事情告诉许诗谨。”周同学,“陈芽险些跳楼了。”
“……我也不想的。”半天,于小雨抖着声音说,“我也没想到陈芽会跳楼。我只是想把真相告诉诗谨,她是我的好朋友啊。我把害她害得这么惨的真相告诉她,没有任何问题吧……”
渐渐的,她声音里的颤抖传递到了她的身上,她抖得像一朵饱受风霜的花蕾。
周同学还想质问,但是纪询拦住了他。
他冲周同学摇摇头,示意够了。
周同学沉默片刻,闭了嘴。
“好了,我们知道了。”纪询放柔声音,“谢谢你,于小雨同学。”
他带着周同学走了。
离开前他最后看了于小雨一眼,于小雨还坐在原来的位置,她垂着头,脸上忧郁的云越积越重,积出沉沉的暗影;她身体上的颤抖随着他们的离开,总算慢慢平复下去了……她简直像个再可怜不过的猎物,一旦遇到疑似猎人武器的东西,就连反抗都不敢反抗。
和她的朋友,行动力又强又危险的许诗谨,简直是一对鲜明的对比。
他们走远了。
周同学一路沉默着。
纪询说:“生气我把你拉走?”
“没有。我知道你不想给她照成更多的压力。而且问到这个程度已经够了。后面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周同学,“我是在想她看的那首诗。”
他刚刚和于小雨对话的时候瞥见了,席慕蓉的《揣想的忧郁》。
我常揣想当暮色已降
走过街角的你
会不会忽然停步
忽然之间把我想起
……
“这首诗有点眼熟。但我平常不看诗,不知道是哪里看见了。”他接着说刚才相处的办法,“从于小雨的态度上看,她是不会告诉我们许诗谨在哪里的。我们不如跟踪于小雨进而确认许诗谨所在。”
“同学你的思想……”纪询侧目,“直接得有点犯法。”
“做人灵活点。”周同学。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我们两个人废了三条手臂,残奥会运动实在有点醒目……”纪询左思右想,觉得相较于小雨的柔弱,从结果上看,许诗谨简直是于小雨的另一个极端,行动力又强又危险,“还是走个正常流程吧!”
遇事不决找警察,再正常不过。
然而接待他的警察的态度,出乎纪询的意料。
作者有话要说:么啾~
注:揣想的忧郁 席慕容的诗歌
第一三一章 杀人的眼,凝视着他。
“你要举报琴大附中有人投毒?”警察说。
纪询正在警察局里,接待他的警察,就是昨天前往附中处理陈芽跳楼事件的警察,他姓秦,秦警官。以纪询的眼光看,对方还挺年轻的,首先当然,对方眉目端正,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其次,对方的嘴巴上有一圈还够不上是胡子的绒毛。
这圈绒毛随着秦警官说话时的吐气闲适地摇摆着,如同对方闲适的态度。
“是的。”纪询说。
“警察局办案是有流程的。”
“当然。”
“也就是说,普通的民众、学生,”他看了纪询一眼,“过来报案,最好要有切实的证据,不能想一出是一出,不然就滥用警力资源,耽误别的案子的侦破。”
“当然。”纪询顿了顿,“放心,我知道,我是首都公大的学生。”
“首都公大?”
纪询看见面前的警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我也是公大毕业,你现在几年级?”
“大……”
“我刚毕业没多久,学校里头还熟悉。”
“大二。”纪询不情不愿把原本准备哄人的“大四”咽回去。
“看来不是临近毕业实习啊,大二还是以学业为重吧。”秦警官语重心长。
“……”简直聊不下去。纪询不得不说,“警察同志,我们继续聊案子吧。”
“好吧,说回案子,叫我学长就行。”
“还是叫警察同志吧。学长奉公守法,我们要避免瓜田李下。”纪询假笑完,振作精神,开始描述投毒案始末,“被投毒的是e班的矿泉水桶。目前水桶应该都被学校控制着,不能确定是否被清洗消毒;其次,我见到琴大附中的年段长去了琴大,和琴大的一位教授说要做毒理实验,他们在综合楼的大堂里头见面。”
“也就是说,物证并不在你手上?”
“虽然没有直接的物证,但我有人证。”纪询,“我就是人证。”
“除了你以外呢?”
“我想现在去采集e班同学的尿液做毒品检测也会有分晓,只是几张试剂纸警察同志。”
“那就是没有别的人证。别的呢……”秦警官叹了口气,语含关切却答非所问,“体检是应该的,学校能够关心学生的身体状况,主动帮忙做体检肯定是好事,你就不要多想了,不要因为体检就联想到不好的事。如果有,我们警察一定也会及时跟进。”
“……”纪询一时都无语了。
无语半天,他反问:“你不觉得体检e班很奇怪吗?如果是普通的体检,怎么不从a班开始轮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