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白回来之后,就让万幸捧着一小盒糕点去敲开了四房的大门。
万海洋已经睡了,只有王艳红还迎着微弱的灯光,眯着眼睛给她未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而万报国则对着手上的书,正在研读着。
“四伯父。”万幸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捧着手里的糕点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看着里面的两个大人,压低声音说道,“娘让我来给你们送点东西。”
万报国起身把万幸带进去,顺带结果了她手上的东西。
一阵甜味顿时涌上鼻尖,饶是他这个大人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看了一眼手里的包裹。
里头装的东西像是炸好的果子,这年头,油比什么都贵,这种油炸的果子更是没谁舍得能吃。
这盒果子是要给谁的,自然不言而喻,万报国手里紧了紧,还是给收了起来。
万幸呲牙一笑,“娘还让我问问,四伯娘肚子的里的宝宝乖不乖,有没有踢人啊?”
孕妇体热,加上夜里温度反倒升高,王艳红身上的棉袄并没有穿严,而是披在了身上。
闻言她一笑,冲着万幸招了招手,让万幸过去,把万幸的小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摸了摸,说道,“弟弟乖着呢。”
感受着来自于下方神奇的触感,万幸的眼睛也不由得瞪大了一瞬。
真奇妙。
不论是何时何地,每一次触碰到这弱小却又充满奇迹的生命时,万幸都觉得很奇妙。
她看着王艳红被衣服覆盖着的肚子,突然看向了王艳红,满脸认真的说,“四伯娘,弟弟会一直好好地在你肚子里被生下来,以后一定平平安安,聪明伶俐。”
原著之中,四房一家因为和女主不对盘,而被冠上了恶毒的罪名。
——故意挑刺,让二房做重活,在大队上排挤万忠军,等等等等。
可重生而来,万幸自己体感,这一切却并不是这样。
四房一家有情有义,虽然不善言辞,可对于家里的人却也足够尽心,而尤其王艳红更是和陈晓白关系好,平日里有什么活都会帮着一起做。
王艳红被万幸这么郑重的模样弄得一愣,心里也说不上为什么,突然涌上了一股热流。
过了会儿,她只觉得浑身熨帖又暖和,本身烧心的那一把火也像是突然的无影无踪,连日来即将生产前的苦闷和压力也一瞬间一扫而光。
她笑了笑,只把万幸的这话当成是陈晓白说的,也记了陈晓白的好,摸了摸万幸的脸,笑着说,“那宝丫,帮四伯娘谢谢你娘。”
“好。”万幸呲牙一笑。
从四房出来之后,万幸拎着手上的另外一个小油纸包裹在院子里面蹦跶了几下。
那个包裹里面,是陈晓白回来的时候买给二房的东西。
而且是万幸让陈晓白买的。
哪怕是已经分了家,又算是撕破了些脸,但到底明面儿上老太太还在,她们也还是一家人。
老太太如果不死,想分家,在石桥村历来的传统里都不可能。
万幸自然不可能去害张敏静,只是对二房这一家人,她也还是得有一个保留手段——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二房的人,再继续欺负三房的。
这一次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院子里没什么目的的蹦跶了一会儿之后,万幸双手背在身后,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二房门前。
房间里面黑灯瞎火,直到凑近了,才能看到里面亮着的一盏微弱的灯光。
万幸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听着里面沉闷的声音,脸上勾起了一抹没什么意味的笑容。
过了会儿,万幸伸手敲门。
‘叩叩叩’
万忠军自然不可能睡得着,正在里面抽旱烟,听到声音后压低嗓子喊了声,“谁啊?”
王秀英一整天都瑟缩着,不管是干活还是休息,都尽可能的把自己蜷到一个角落里面不去碍万忠军的眼,生怕他一个羞恼,就对自己拳打脚踢。
然而万忠军今天一整天都没收拾她,王秀英心里知道,自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万忠军良心发现,可只是因为她过两天就要回娘家探亲。
虽然家里是闹掰了,但是这面儿上总得过得去。
探亲前几天,多大的事儿,万忠军都得给忍了。
门外没人应声。
万忠军皱了皱眉,把烟杆子从嘴里抽出去,又喊了一声,“谁?”
王秀英哆哆嗦嗦的,声音带着讨好和谄媚,小声问道,“是、是不是娘给咱……”
她未说完的话被万忠军冷飕飕的视线逼回了肚子里,王秀英吞吞唾沫,又坐了回去。
过了会儿,门又被敲响了。
王秀英心里突然一阵的发毛,“我、我去开门……”
万忠军沉默着。
王秀英一咬牙,看了一眼虽然躺在床上,可除了小儿子之外压根没有睡觉的几个孩子,突然又觉得一阵难受,她忍了忍眼泪,跑到了门边去开门。
门被打开。
万幸背着手,踩着月光站在房门前,冲着开门出来的王秀英灿烂一笑,随后,她打量着王秀英愣愣的模样,似乎是有些疑惑。
——对于她为什么还能完好无损的站在她面前的疑惑。
过了会儿,万幸笑了笑,两排大门牙又整洁又漂亮,就这么明晃晃的露了出来,“二伯娘,晚上好啊。”
一声童言。
然而不知道为何,王秀英整个人一哆嗦,却松开大门,往后退了一步。
第35章
里面的人自然也听到了外面这么点的动静, 万忠军坐在破木凳子上,往外探了探头,声音嘶哑的说, “谁来了?”
他的视线被打开的大门阻绝在外,其实除了王秀英壮硕的半边身子之外,其他的也什么都看不见, 只是下意识的往外丢着视线。
躺在最里头炕上的万胜利却是抬起眼就能看到站在门边的万幸, 但是这个时候的他满心羞愧,不光觉得羞恼,更觉得有些实在是太丢人, 失了面子一样。
下午那么大的一场轰动,他自然也是全都看见了。
不光看见了,连带着他出去玩的时候,村里的孩子们,全都三三两两的结成对,指着他看他笑话,而其中, 不缺他们班上的同班同学。
好在现在还在放假, 学校没开学,不然万胜利只怕自己就连去上学的心思都没有了。
成天面对着人家的嘲笑,谁还能学的进去?
可是他下午跟着他娘才刚说了一句‘不去上学了’,他娘居然也没说别的, 反而是甩手撩了挑子, 跟他说‘不上就不上, 还给家里省了钱,以后谁都别去上学了,到岁数就给我下地干活去!’
这一下,才是真真正正的让万胜利的心凉了个彻底,眼泪在眼眶里面打了老半天的转,才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
倒是在他旁边躺着的万金凤抬起了个头,往外面悠悠看了一眼,跟万忠军说,“爹,是宝丫。”
万忠军听见万金凤的声音,抬起头瞅了她一眼。
对这个闺女,他说不上是失望还是什么,可毕竟万金凤年纪小,回来的时候,他娘把他拉到屋里说了半天。
说,如果王秀英实在是教不好宝丫和家里的孩子,那几个孩子就让她教,不让王秀英再继续带了。
虽然这话的意思没有挑明到明面儿上,可万忠军在大队上也算是混了个人精,又哪儿能听不出来?
她娘这言下之意,是对王秀英的不满已经达到了极限。
往常她只是自己贪贪小便宜,可毕竟到手的东西都是给了二房用。可这一次,祸害到了家里的小辈儿跟着她一起不学好,这可是触碰到了王秀英的逆鳞了,坚决不可能再姑息王秀英。
他娘,这是想让他和王秀英离婚,再找一个。
到时候,三个孩子有他娘给带着,他这岁数也不算是大,离婚之后,万家还能再合拢到一起。
而等到了合家之后,以万家的富裕,再想讨一个寡妇或者是岁数大的婆娘,倒也不难。
万忠军的双眼在缥缈的烟雾后面微微的眯了起来,看了一眼王秀英那比自己还要壮硕的身子。
想到每天夜里王秀英打呼、磨牙、还放屁的习惯,他也就只觉得作呕。
王秀英早就不年轻了,加上从前为了不下地,可劲儿了生孩子,一连生了四个,算是彻彻底底的当了十来年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娘,地里的活有四房媳妇和他们兄弟干着,家里的灶屋也有他娘管着,而王秀英呢?
生完孩子坐月子,享完福了,又要奶孩子。
这么一年一年的下来,早给她养的身材走形,算是整个石桥村数得上号的肥胖妇女了。
万忠军摩擦了一下胡子拉碴的下巴,顺着万金凤的声音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门外,王秀英终于回过神,看着月光底下越来越显得皮肤白的很的万幸,定定神说,“你来干啥?”
万忠军和几个孩子都在里头,天又黑,老太太那屋就在旁边儿,她也不敢太大声说。
然而即便是如此,王秀英说话的腔调也足够恶声恶气的。
万幸右手把一个小油纸包转的飞快,红色的绳子在她手上一转一转的。
她笑了笑,说,“我娘让我给你来送东西啊,二伯娘。”
王秀英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陈晓白下午一家人去了县城,她是知道的。
知道了之后,她更是酸的不是个滋味儿。
这偌大一个万家,就她陈晓白一个人有工作,其他两房的媳妇,可都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那下地干活!
早年间,她也不是没想过和陈晓白处好关系,能让她在厂里给自己也找一个工作,毕竟据说陈晓白的爹娘在京城,也是有点权力的人物。
可偏生那个陈晓白装傻,她对着陈晓白好了几年,愣是一点好处没捞到。
只有偶尔陈晓白买来了多的东西,能从指头缝里头漏出来一点给她!
“送啥?”王秀英冷笑一声,她陈晓白害她没工作,送她啥都是应该的。
再说了,老大至今没回过家,等到顶上的老太太死了,那她就是万家的大家长,说一不二的长房。
到那时候,陈晓白要干啥,还不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这不,下午才刚耀武扬威完了,不还是要上赶着再巴结她?
想到这里,王秀英浑身都舒畅了起来,连带着看万幸的神色也没先前那么的仇视了。
万幸可不知道她现在脑子里面的弯弯绕绕——否则绝对笑的更灿烂,顺带再说上一句‘痴人说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