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热轻哼一声,将脸抬了抬,“剩二十秒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好受力,祈热肩头上那只手一松,继而往上,拇指覆在了她颧骨上。
反应过来,祈热右脸忽地烧了起来。
她看见陆时迦专注的一双眼,感受到他清浅的鼻息,只觉得脸又痒又麻,刚要催他,他两只手一起收回,像看一件作品似的左右看她一眼,“好了。”
祈热忽地松了一口气,转身拿起镜子,将脸凑过去,便看见镜子里一道有些乖巧却带了点灵气的眉。
“有两把刷子嘛。”祈热实事求是地夸一句,“不过也没用,你现在给我画,到公开课的时候还是得我自己来,估计又得歪。”又开玩笑说,“算了,这两天我不洗好了,到星期三公开课上完再洗。”
陆时迦没作声,原本他是想再教她的,听她说话又改了主意,只默默记下“星期三”这个讯息。
他左右看了几眼,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本教案。
没急着过去,等祈热研究了一会儿准备办公,催他睡觉,他才被逼似的到了她床边。坐下后掏出手机,点开相机,对准了床头柜上的教案封面拍下一张照片。
2011.9.21,15:00,英语楼502。
讯息齐全,陆时迦嘴角一弯,终于安心地躺下。
英语楼502,祈热研究生的时候在这个教室给英语学院上了一个学期的二外,所以星期三那天她提前过去,进门便有熟悉感涌上来,冲散了她身上几分紧张感。
时间尚早,教室里只她一个人,她找了位置坐下,拿出化妆包。之所以提前过来,是把她不拿手的化妆留到了最后。
她速度很快,十来分钟就化好,剩最后一道难题,眉毛。
她对着镜子左右照几眼,觉得不画也没什么影响,倒是怕画歪了乱了她的节奏,索性决定不画了。她收起化妆包,上讲台开始调试设备,将所有东西过一遍,静等着学生和评委过来。
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教室很快被填满了一半。等剩二十分钟时,就只剩一两个空位。
祈热理了理衣领,随时准备着开始。她看一眼教室后头的钟表,再往门口望一眼。
走廊上响起几道脚步声,祈热猜是那两个还没到的学生,下了讲台往门口走,准备人进来后便将门关上。
到了门口,脑袋一探,看清跑过来的人时,一颗心猛地一提,然后皱起眉来,“你怎么……”话没说完,被走近的人伸手拉住。
陆时迦一用力,将她拉出门外,再一路带着她往走廊另一头走。
他边走边回头瞧她,学《那些年》里柯腾对沈佳宜说的那句:“你超正点的。”
他哪里模仿得来台湾腔,不伦不类的,祈热明明破口就要骂人,听他一说,轻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又那么不合时宜,她反应过后反手将人抓住,“知不知道现在几点?跟你说过多少遍,不能逃课!”
陆时迦顾左右而言他,“我来给你画眉的。”他另一只揣在裤兜里的手抽了出来,手里还捏两支眉笔。
新的。
祈热辨认出来,跟她化妆包里那两支一样,“哪里来的?”
当然是买来的,他上回就起了以后天天给她画眉的心思。
他装作不耐烦,“哎呀,快点,我给你画。”他将她一拽,再将她往她身后的墙上轻轻一推,拔了盖子便对准她眉毛仔细画了起来。
“我待会儿可要上镜的,你要是……”
“绝对不会。”陆时迦打断她。
去买眉笔的时候,他就特意多买了一支,专门用来练手,而小白鼠就是宿舍那几个,包括隔壁的祈凉。
他边描边说,“我准备国庆的时候去云南。”
这话有些突然,祈热愣了愣,“跟谁?”
“祈凉,”停了停又添一个意料之中的人,“班堇。”
祈凉向来喜欢热闹,而且他们玩得好的就那一圈人,一个人要出门,其他的肯定也不会落下。其他的,自然包括了季桃她们。
祈热像是要确认一遍,“……还有呢?”
陆时迦正画到关键处,眼睛都跟着睁大,说话的速度也慢了下来,“还有——”
他停顿的时间有些长,祈热莫名地焦躁起来。
陆时迦画完最后一笔,将眉笔收回去时盯着她一对眉,确认没问题后,视线往下,落进她眼睛里。
他看得专注,然后接着刚才的话头说:“你啊。”
“谁……谁要跟你们一起去?”祈热开口说完,才发现自己压根没将自己预设的嫌弃表露出来。
陆时迦伸手抓住她手,“你陪我去啊,你放心让我们三个人去吗?要是被抢了怎么办?”他不给祈热说话的机会,看看手腕上的表,“要三点了,你要迟到了。你身份证号我知道,我到时候报给班堇,她负责订所有的票。”
“谁答应你要去了?!”祈热欲甩开他的手,谁知陆时迦先一步主动松开。
他双手放进兜里,倒着往来的方向走,下巴朝教室的方向抬了抬,扯出一个笑, “别紧张,好好讲呀。”
他一副平常的语气,像是在跟祈凉他们说话,祈热有些不适应,见人跑远了才想起,她都没有机会批评他逃课。
等心气不顺地回了教室,祈热心里那一丝紧张感倒是因为陆时迦的出现被冲撞掉。因为状态松弛,一堂课讲下来,比任何一次试讲都好。
花自酌很是满意,晚上喊她和徐云柯出去吃饭,当做庆祝。
就在觥筹交错间,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徐云柯开玩笑说:“做好心理准备,别又喷了。”
祈热不服气,“我要是有哪怕一丝丝的惊讶,今天都由我来买单!”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默认了上回是因为短信才喷饭的。
她朝徐云柯翻个白眼,慢悠悠拿起手机。
有了赌注,连花自酌也放下筷子看她的反应。
祈热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解锁手机后,发现是短信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再看号码,很长,像是垃圾短信。
她信心十足,笑着点开,快速扫了两行,笑容一僵。
徐云柯瞬间捕捉到她细微的表情,笑着看向花自酌,“花老师,有人替咱们买单了。”
祈热连反驳的心力都没有,又重新读一遍消息。
【梅城航空】尊敬的祈女士,您好!您购买的2011-09-30 20:30由梅城机场飞往大理机场的航班mc2020已预订成功……
确认没有看错,祈热长吸一口气,再呼出去,继而拿起桌上的饮料猛灌一口,然后起了身。
“我去打个电话。”
刚走出去两步,手机先一步响了。看清来电人后祈热哭笑不得,看来对方是先斩后奏来了。
她接通电话后没出声,等着那边先说话。
“短信收到了吗?”陆时迦省去称呼,直接开口问。
祈热扶额,“谁允许你这么干了?”
陆时迦语气听来有些委屈,“你自己说的。”
“我说什么了?”
陆时迦脱口便说:“你说要对我好。”
祈热一身鸡皮疙瘩都给他说了出来,“那是你这么干的吗?”
陆时迦避开不回,反问一句:“你不想跟我去吗?”
“……”祈热有片刻的失语,“你要是跟我商量,我也不是就一定不去。”
陆时迦声音低沉了些,“那不是一样么?反正班堇把所有路线都规划好了,我们负责去玩就可以了。”
祈热这会儿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前,窗外灯火流转,行客匆匆,她一颗心突然平静了下来,手指在窗上描绘着。
左耳旁,然后是一个“击”。
“班堇先垫付钱了吗?”她似是默认答应下来,追问起其中的细节。
手指继续写,日,寸。
“我把我们俩的部分给她了,祈凉的他自己给。”陆时迦在那边如实回答。
祈热划着的手指一愣,“你哪来那么多钱?”
“我说了我在存钱,”他似乎对她忘记这件事有些不满,“只要不是太多,我都给得起。”
他口气不小,祈热听着笑了,“有钱也不能这么乱花,你先记着,到时候我给你。”
说话时在窗上写下一个“加”,再添上走之底。
“我不要,”玻璃窗上名字的主人一口咬定,“你说了要对我好,那就不能要。”
歪理。
祈热笑出声,“你不是说一句也没听见?我看是句句都记得十分清楚,还用在不正当的地方。”
说话间,她手指贴着玻璃划出一个弧度,抛物线似的,又像是钓大鱼的长线,扔出去,再往回收了一些。
陆时迦想起那天的话,心就一抽一抽的,“以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怎么说了?我说得又没错。”她指尖离开玻璃,往左挪一些,反方向画一遍,将刚才画出的形状补齐。
两秒后,祈热忽地反应过来,立马伸了手要涂掉。玻璃干净得一点灰尘也没有,手过无痕,没人看见她画出的形状,包括她自己,她却心虚得来回在玻璃上擦了几遍。
“不跟你说了!以后你再敢擅作主张,小心我扒了你的皮!”她气势汹汹地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又重重往面前的玻璃上一拍,引得旁边人纷纷看过来。
在这之后,她又陆续收到几条短信,通知去往云南其他城市的火车票,以及回程的机票购买成功。
班堇创建了四人群,时不时在里面发一些云南的景物照。祈热空闲时点开看,竟也有些期盼起来。
出发那天的上午,祈热上完两节课后便回了公寓。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小时不到她就收拾结束。
拿着手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发了条短信出去,只五个字:“东西都带齐!”
发完过了会儿,又点进四人群重新发了一遍类似的叮嘱。
登机前,祈热再一次接到了柳佩君的电话,不过是一些注意安全、顾好弟弟们的话,祈热前两天就听她说过一遍,现在仍一一应下,以尽快结束通话。
再候机一会儿,终于登机。
广播里空姐念着提示,飞机在地面滑行出一段时间后开始上升。
她们四个人,两两分开坐着。
祈热闭目养神,飞机越飞越高时,旁边人将手伸过来抓紧了她,她要抽开,便听陆时迦急切地说:“我怕!”说得跟真的似的。
祈热睁眼瞪他,甩开手别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