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摸去脸上雨水,望向前头岔路,对自己的运气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她来这里,是想知道这是圈套还是真的能见到无颜,并不在意被雨水打得透湿的狼狈形象。
往前没走多远,看见前头的一扇门,门后热气腾腾,这里应该就是夏儿说的暖苑。
电光闪过,霹雷声响,如故的心脏卡在了嗓子眼上,加快步子,无声地开启那道窄门,和泥带水地踏出一脚,绣花鞋顿时湿了一半,冰凉的雨水浸湿了脚,凉意飞快地从脚底升起,直窜上心尖,禁不住微微一抖,随即迎面扑来一股温热的水气。
如故不自觉得止步,这是一扇通向一个温泉池的侧门,一男一女在这种地方见面,很难让人不想去别处。
无颜如果想和极品女偷情,何必到宫里来?
果然有诈。
如故正想退出,身后突然横来一双手,毫无征兆地死死地卡住她的脖子,除了卡在脖子上的手,如故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没有任何气息。
她手指抚向指环,发现手指竟麻木不能动弹,望向夹杂在雨水中的热气,蓦地明白过来,温泉里被人下了毒,随着温泉的热气漫开,在推开窄门的瞬间,就吸进了让身体麻痹的毒气。
冰冷雨水打在脸上糊了眼,意识也渐渐模糊,缓缓倒地,半边身子浸上和泥的污水,冷很快蔓延到全身,眼睛睁得老大,却不能视物,渐渐地失去意识。
如故身体冻得僵了,不能动弹,有风拂过,越加冷得刺骨。
意识被一阵怪异的喘息声唤醒来,用力一挣,身体总算有了知觉,睁眼看去。
烛光摇曳,被风鼓得上下翻飞的白缦,鬼气森森,不知是什么地方。
如故翻身坐起,卓卓烛影中一方白色布帘,布帘中间是极大的一个‘奠’字。
白布帘上映着两个叠在一起的人影,起起伏伏。
她这才发现前方供桌上有一双正在办事的男女。
女子一边喘,一边道:“殿下不追究她过去的那些荒唐事,对她千般宠万般爱,是她三生修来的福,她竟不知足,偷人偷到了殿下的眼皮底下,现在死在奸夫身下,把自己生前那点脸丢尽了不说,还给殿下抹黑,添麻烦,真是可恶。奴光想想就为殿下心疼得不行。”
是夏儿的声音,如故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愤愤地哼了一声,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等过些日子,这事平了,我就去靖王府讨了你。你争气些,给我生下一儿半女,到时过来,我也好给你个名分。别叫什么殿下了,叫爷吧。”
女人忙娇娇滴滴地道:“爷对奴的心意,奴就是死了也不能报答,奴一定要给爷生个儿子,不枉爷对奴的宠爱。爷,别在这儿了吧,有那死人看着,奴害怕。”
男子狠声道:“怕什么?我还偏要在这儿,如果不是临安府上一会儿就要来人,我非把她从棺材里拽出来,搁我们身边好好看着。”
他想临安那身子想了已经很久,以前各种顾忌,一直没能得手。那日见她竟公然亲了殇王那煞星,他嫉妒的发狂,再等不下去,回来筹备好一切,今晚一定要和她把事成了,没想到她竟连他的面都还没见一个,就去了会奸夫……
他幻想着她在奸夫身下淫浪的模样,恨得磨牙——贱人!
一肚子的怒火加欲火全发泄在了这个丫头身上,但这丫头哪有临安的容貌和一碰就软得像没骨头一样的身子骨,任他怎么折腾,都泄不了心头之头。
棺材?
如故呼吸间尽是新漆的桐油味道,低头看去,才发现自己坐在一口黑沉沉的厚重棺材里,一身的湿衣已经换下,身上层层叠叠地裹着一身华丽的艳装丧服,脚下是一双镶着红宝石的大红绣花鞋。
抬手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脖子,自己死了?
伸指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
痛——
如故痛得一抽牙,多半是自己被人掐晕了过去,他们感觉不到她的体温,当她死了。
可是那只手是谁的?
夏儿?
如故摇头,那人的手卡到了她的脖子,她仍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这身功夫非同一般,夏儿没有这能耐。
萧宸?
她的身份不同一般,她死在这里,最头痛的莫过于萧宸,他不可能给自己找这么大的一个麻烦。
无颜?
如故的唇慢慢抿紧,她对无颜一无所知,正因为不知,才不能确定。
她想静下心来想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却被供桌上的两个人吵得心烦。
瞟了眼身上寿服,蓦地想起,他们口中的贱人应该是指她。
“爷,停下吧,万一被人看见,人家会说爷对死人不敬。”她一边说不要,一边哼哼啊啊地叫开了,要有多卖力,就有多卖力,“爷,你轻些,妾受不了了。”
如故嘴角微抽,刚才还是奴,眨眼功夫变妾了。
男子极受用,“我就是要对她不敬,看这清和殿,谁敢多半句嘴。”
如故不屑地‘哧’了一声。
“谁?”
供桌上抱作一堆的两个人僵住。
“谁在那里?”男子的声音因恐惧而微微打颤。
如故不理,又清了清发干嗓子,让自己舒服些,才趴在棺材沿上,手托着腮,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棺木。
咯,咯,咯!
刹时间,那二人连气都不敢喘了。
“三殿下,你这姿势不好,不够深,也不够用力,不容易生儿子。”如故叹气,“本来,我不想打扰你们的好兴致,可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出声指点一二。不过,没关系,一次不行,多来几次,总能中一回。咦……你们怎么不继续呀,刚才还说想我在旁边看着来着,我现在看着呢。”
男子身子一震抖开了。
如故‘哟’了一声,“原来不是姿势不好,是东西太小。”
“鬼啊。”女子凄厉惨叫撕破死寂沉沉的夜。
如故看着惊慌失措,连滚带爬分开的两个人,心里特别舒畅,“别急走,我口干得很,给我倒杯茶喝喝。”
地上爬着的两个人顿时吓得昏死过去。
“不就是要杯水吗?”如故望天,“我这是什么眼神,模样没看清,到看清了那玩意,可别长针眼啊。”
灵堂门口,跑进来几个下人。
棺里依坐着个美人儿,倾城绝丽的容颜,荡人心魂的淡艳笑容,任谁看了,都会禁不住为之倾倒。
一阵风卷来,烛光摇曳,雪白纱幔翻飞,棺边纸钱随风扬了满天,美人脸也是明明暗暗,鬼气森森,说不出的骇人心魂。
如故觉得头上重得厉害,抬手拨下一根梅花簮子,一缕发丝滑下,被风一扬,更显得鬼气森森。
“临安郡主诈尸了。”
尖叫声再起,进来的人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灵堂。
外头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忽地听见有人叫道:“凤家来人了。”
又听人慌着报信,“云公子,郡主诈尸了。”
有人“哦?”了一声,是云末那极好听的男声。
如故握紧手中簮子,看着门口,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白色衣角一抛,如故看见有人踏进门槛,托着腮慢慢看上,四目相对。
云末对上她没有丝毫慌乱的目光,微微一笑,淡淡的笑能直接暖入人心。
垂眼看向她紧攥着簮子的手,轻摇了摇头,唇边微笑带了些无奈。
上前,在棺边蹲下,握了她攥着簮子的手。
那只半拢在雪白的袖里的手,肌光似雪,手指修长,指节细致,像玉雕出来的。
他抬眼轻瞟了她一眼,便低头向她手指上吮去。
两把小羽毛扇子一样的浓密长睫毛,被烛光在白皙的面庞上投下两道阴影,轻轻一颤,颤得人心都痒。
如故指上一痛,才发现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簮子柄刺破了。
这么亲密的举动,他当众做出来,竟自然而然,没有半点不自在。
想起初见他时的情形,嘴角不禁露出一抹温柔浅笑。
他无奈一叹,“真不让人省心。”
如故这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别人家里,而她的‘情夫’还赤身裸体躺在这儿,他却抓着她的手,和她亲密得如同调情。
如故突然想到殇王说过的话,他说:“我曾想过,把你放得远远的,远离这场是非,但你没有一天让我省心。既然放在哪里都不放心,不如带在身边,即便是下地狱,也把你一起带去。”
有风拂过,吹起他耳边一丝发缕,拂上她的唇,唇上的微痒直搔进她的心尖,如故心脏怦然乱跳,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缠了他耳边的那缕发丝,“是不是正因为我不让人省心,你才会留在我身边?”
他抬眼睨了她一眼,“你这是怎么了?”
如故笑笑,“没怎么。”
云末起身脱下外袍,披在她身。
如故笑了,可真贴心,那件衣服披在身上,先暖的不是身子,而是心,“这些人舍得这么好的料子,怎么就不舍得给我垫上些褥子,再加上床被子。”
“下回吩咐他们多备上些被褥。”
如故翻了个白眼,“感情,你巴不得我再死一回?”
哪有死人怕冷的?
云末低笑了一声,“郡主有令,云末不敢不从。”
他哪有不敢的样子,如故瞧着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云末手臂穿过她腋下,把她抱出棺材。
如故双脚着地,像有千万只针扎一样的痛从脚底传开,一时间竟站不住,身体向前扑倒,正好靠进云末的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想要站开,脚上的痛却瞬间蔓延到小腿,不能动弹,秀眉不由得拧成了疙瘩。
云末不动,任她靠在自己胸脯上,直到见她眉头慢慢舒展开来,才不露痕迹地扶她站稳,举止得体没有半点轻浮,“郡主可感觉好些?”
“好多了。”如故重看向他,他的五官很耐看,近距离看他,更俊逸绝尘,她眸子慢慢沉了下去,他到底是不是小郎?
“他们都说我诈尸,难道你不害怕?”
“郡主吓人的事做了不是一两回了。”云末浅浅一笑。
如故瞟了眼旁边倒着的一双男女,皱了皱眉,“我那‘情夫’……咳……三皇子被吓得昏过去了,如何是好?”
云末不看地上的两人,眼里浮上一丝不以为然,“只要没被吓死,就没关系,郡主不必担心。”
如故心想,我担心个鬼,这种丧心病狂的狗男女吓死了活该。
只不过,她死在这里,是萧宸有麻烦,但如果萧宸死在这里,那么就变成了她有麻烦。
云末回身吩咐下人取了被子来,将屋角衣冠不整的两个人裹着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