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故回头,对上止烨半真半假的谑戏目光。
止烨食指把如故垂在耳边的粘糊糊的发缕绕到耳后,“宝贝,你以身相许,我代你还那一亿六千五百金。”
“不要。”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如故,另一个却是小开。
“我不要,是不想被这春宫男啃得连骨渣都不剩,你钱小开做什么不要,难道有人还钱还不好?”如故从止烨怀里挣出来,一把把钱小开拽到面前,半眯了眼死盯着他的眼睛看,“你该不是借这笔债,故意刁难我,达到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吧?”
钱小开是钱家的少当家,从小被人众星捧月地活着,无论老少,都忽略他的年龄,对他毕恭毕敬,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把他拽来拽去,钱小开直接被如故的举动给气晕了头,想把她摔开,却怕碰到她的身体,又急又气,只好尽量往后,免得身体碰到揪住他衣襟的小手。
“我如故答应了,我那些钱可真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想让止烨还钱,比太阳打西边出来更难。
止烨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就一亿六千五百金,何必这么小气。”
不就一亿六千五百金?
这口气……
小开话都懒得回了。
止烨笑嘻嘻地把如故的小手从小开身上扒了下来,“他身子骨弱,经不起你折腾,我身体好,随你折腾。”
如故看着面前这张嘻皮笑脸的俊颜,皱了眉头,他为了花满楼的病美人,可以赔上全部身家,连老婆都不娶,按理该是个痴情种才对。
她是看见止烨为那病美人不顾一切,才想还他们一个自由之身,结果差点闹出来大乱子,现在看着他满不在意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难道说,家里不同意他和病美人在一起,所以他才破罐子破摔?
可是,他随便出一次手的钱,就能把病美人从青楼赎出来,他为什么还任她留在花满楼?
她想不明白。
“这两封休书,怎么办?”身后传来云末的声音。
如故回头,他手上两份休书,一份是容瑾的,一份是他的。
如故虽然不知道他们留在府里目的是什么,但他们肯与母亲签下协议,那么就有必须留在府里的原因。
如果这封休书会毁掉他们和母亲之间的协议,当然是不行的。
记忆中的云末总是云淡轻风,即便是收拾她的时候,都笑得让人如沐春风,十足的一个笑里藏刀的腹黑男,但这会儿,他冷着一张脸竟比容瑾冰块好不了多少。
他在生气……
如故打了个寒战。
刚才撕小开和玉玄的休书,撕得眼都不眨一下,可是看着云末手中的休书,突然觉得丢脸。
默默地从他手上抽了容瑾的休书,默默地撕掉,自我催眠,容瑾六级药师,以后炼丹遇上问题,可以问他。
虽然影子也是高级药师,但影子是三生境里的人,对外头的事物未必知道,所以容瑾绝不能放跑了。
她这么做是为了——炼丹。
然后再抽过云末手上的休书,也默默地撕掉,留下云末,更不需要理由。
撕了休书,云末的脸色仍然没有好转。
有些事,不是儿戏,即便是无心之做,也会惊天大错,就如同她儿时……
如故偷看了眼云末脸色,突然间仿佛回到了儿时,她做错了事,小郎就是这副神情,任她赖皮打滚,都不会理她。
刹时间,如故的那些赖皮劲泄得没了,垂眉耷耳,小声道:“我错了,以后不了。就算要休,也是你们休我。”
他们休她,等于契约终止。
等他们要做的事,做完了,需要离开的时候,只需给她一页休书,他们就可以各走东西,她绝不会束缚他们。
如故话音一落,容瑾连眼角都不朝如故瞟一起,起身离去,只有他冰冷的话音在空气中化开,让人情不自禁地打几个寒战,“既然事了,告辞。”
小开来只是为了那封休书,休书的事完,一刻也不想多留,乘她难得乖巧的时候,起身就走,生怕如故那脏兮兮的脑袋凑到他鼻子底下。
“我忘了,还有点事没做,先走。”玉玄睨了眼云末的黑脸,脚底抹油,平时好脾气的人,发起脾气会更可怕,他可不愿触云末的这个霉头。
“我去喂夜皇。”止烨一勾玉玄的脖子,“一起。”
转眼间,几人走了个干净。
云末看着面前没精打采的小女人,仿佛看见那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伸着白白嫩嫩的小手想来拽他的衣袖,伸了一半,又不敢,悄悄地缩了回去,怯生生地道:“哥哥,如故错了,以后不敢了,不要不理如故。”
他怒是因为恼她和儿时一样,不弄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一味的凭性情行事,等铸成大错,即便是赔上性命也无法挽回。
想到她能倔强地不理会所有人的眼光,公然吻向全天下人视为魔头煞星的殇王,而这时却肯向他放下身段,乖巧认错,可见她内心对他是依赖的。
在二十一世纪,他训练她的七年,逼她独立,不允许她软弱,但每当她无法承受,拽着他不放的时候,他又有几次真的狠下了心把她推开了?
他不相信天,也不相信命,却相信,她就是他的克星。
无的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如故偷看了云末一眼,再一眼,他竟什么也不说,就这么走了?
“喂,你就这么走了?”
“这次算了,以后不要再这样——这种话,我不会说。有些事情一次足以让人后悔一辈子,何谈下次?”
“我知道,但有些事,你应该告诉我。”如故轻咬了唇,她并不是想做白莲花,但那个有名无实的名分束缚了他们,同样束缚了她,她不喜欢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你是我母亲送给我的最好的礼物,难道不该和我一条心?”
“我不是礼物。”
“对呀,你不是东西。”如故蓦地见他目光咄咄地看着她,心虚地垂下眼,“本来就不是东西。”
云末好气又好笑,偏偏这句话极为玄妙,驳来驳去都是挨骂,微皱了眉头,“去洗洗去,脏得不成样子。我让厨房给你备了水,也该送来了。”
如故随口应了一声,突然道:“一品香请了个新厨子。”
“怎么?”
“掌柜说他会做野山芋馍馍。”
“然后呢?”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野山芋馍馍?”
“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连寻常人家都未必会吃的东西?”野山芋干涩难咽,如果不是穷极了,哪里会吃那东西。
“当年,郡主纠缠着问个不停,我才随口一说,因为寻常人家都不会吃的东西,郡主自然也就不会再缠着不放。”
云末云淡风轻地笑了一下,“难道郡主真的喜欢那东西?”
如故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的眼,明明感觉他说的不是真心话,却无法反驳。
深吸了口气,压下突然涌上来的泪意,“你既然说得出野山芋馍馍,想必也是吃过,或者见过的。”
“然后呢?”
“我想你给我做一次野山芋馍馍。”
“你说什么?”云末身体微微一震。
“我说,我想吃你做的野山芋馍馍。”
“郡主想吃,让一品香的厨子做了就是。”
“厨子做出来的野山芋馍馍不是那个味道。你说过,小的时候家里很穷,还有个妹妹要照顾。既然是穷人家出生的孩子,应该能做出我喜欢的味道。”
“云末不会做。”云末眼底静如止波,心里却一片波澜,百密终有一疏,那时对假临安随口的一句话,终究让她怀疑上他了,但即便没有这件事,怀疑他也是早晚的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做这馍馍。”如故笑了,云末聪明绝顶,心有千窍,不会不知道她是在试探他,“其实你想否认什么,可以胡乱做一次,只要不是那味道,就可以脱了嫌疑。”
“就算我做出来,不是郡主想要的味道,也可以说是云末故意的,是么?”
如故沉默,的确如此,就算他玩小手段搪塞过去,但去不掉她心里疑惑。
“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如果郡主没什么事了,云末告辞。”
“你和小郎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小郎是谁。”
“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要代我保存小郎的面具。”
“我已经向郡主解释过,是见郡主一直带在身边的,怕是郡主珍爱之物,所以才代郡主收了起来。”
“冬菱说,我醒来后,曾让她把那面具丢掉,冬菱也确实拿去丢掉了,这几年,那面具根本没有放在那抽屉里。”
“不错,是我看见冬菱拿了面具出来,向她讨要了过去。”
“如果你和面具的主人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郡主叫冬菱丢掉面具,是因为失了忆,我怕万一那面具真是郡主的心爱之物,万一哪天郡主恢复了记忆,找不到这面具了会难过。”云末直视着她的眼,“郡主现在不是想起了么?”
“你就不能有句真心话吗?”
“云末固然没有一句真心话,难道郡主有吗?”
“我……”
“如果当真要追究,郡主前前后后完全是两个人,是不是也该给云末一个解释?”
“我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我守候了多年的人,突然间变成了另一个人,难道不该得到一个说法?”
如故突然有些愧疚。
虽然极品女借用了她的身份,是因为她才拥有了这一切。
但如果没有极品女借用了她的身份活在这世上,那么她只是六岁时死去的一个小女孩,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临安郡主。
而这些年,云末一直守候在极品女身边,无论她是什么人,但他与极品女朝夕相处的情,不是她可以否认的。
她的出现,让他失去了一直守护着的那个人。
但这里面的因果,让她怎么解释?
说她六岁时死了,重生去了另一个世界,她死后一个怨魂重生,借用了她的名义在这世上生活了七年,现在她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了,而他守候了多年的人是一个怨魂,是不该在这世上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