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很紧张地坐在座位上,心想这个世界大概是没希望了,轻声道:“四叔,你先说。”
傅铮转了转手里的茶碗,一手搁在桌子上,一手搁在大腿上,慢慢道:“你……喜欢天仙吗?”
乐天没想到他问的是这方面的问题,正打算敷衍过去,又想起自己等会儿要说的事,想想还是不要糊弄傅铮的好,于是低头老老实实道:“我把天仙当作妹妹一般。”
傅铮‘哦’了一声,也并没有动怒的意思,又道:“你喜欢门口抱的那个?”
乐天惊讶地抬头,“四叔,你说什么呢!”
傅铮一看他的反应就知道没那回事了,轻轻地放下茶碗,凝望着圆眼微瞪,小嘴唇也嘟的圆圆的贺乐天道:“四叔……还挺喜欢你的。”
乐天:……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翻译过来大概是‘四叔还挺喜欢你这样的儿子’。
乐天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四叔抬爱。”
傅铮有点难解释,一手摩挲了一下裤管子,对贺乐天道:“你闭上眼睛。”
乐天不明所以地闭上眼睛。
傅铮向前倾,张口往红艳艳的嘴唇上不轻不重地‘啵’了一口。
干燥柔软的触感一下就过去了,乐天猛地睁开眼,幸福来的太快他怀疑自己在做梦,愣愣地看着傅铮。
傅铮坦然道:“你和天仙不合适,两人凑一块迟早得饿死,跟四叔好吧,四叔保得住你。”
乐天:……傅铮说的难道是仙乐吗?怎么这么好听!
系统:……噩梦开始的地方。
似乎是完全没有料到傅铮会说出这样的话,贺乐天成了个灵魂出窍的木偶,呆呆地看着傅铮,全身上下除了鼻子在呼吸喘气,其余的部位都被冻住了一般。
傅铮见他傻了,也不难为他,起身道:“睡吧,有什么事明儿再说。”起身边解扣子边走了出去,他了却了一桩心事,脚步轻快的很。
屋里的乐天良久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系统,傅铮他刚刚亲我嘴了吧?”
系统:“……没有,那是你的幻觉。”
乐天:“我也觉得。”
怎么就忽然慈爱变质了?
傅铮这个脑回路九曲十八弯的人真是……太让人惊喜了!
乐天无声地欢呼一声,双手展开飞机滑翔俯冲一样地跳到床上,开心道:“耶耶耶,傅铮要跟我好啦!”
系统泼冷水道:“别忘了你答应陈了了的事。”
乐天:……
哦谢特,他对战场有阴影,每次不是他死就是男主死,让他劝傅铮上战场什么的简直就是结束任务倒计时。
乐天面上表情迅速低沉,趴在床上想了半天,正在系统松了口气时,忽然慢悠悠道:“章谦益都为国甘冒大险去做战地记者了,我‘为国捐躯’也很合理吧。”
系统:……大象说的‘为国捐躯’跟它所理解的‘为国捐躯’应该不是一个意思。
乐天翻过身,双腿翘起,两手十指交扣在腹部盘着,“你看,我本来是没把握劝傅铮上战场的,现在傅铮突然说他对我有意思,这送上门的筹码我没道理不用吧?”
系统:……卑鄙无耻。
乐天轻叹了口气,“哎,为了保住绥南,我牺牲了太多。”
系统:……
傅铮回到自己的屋子,与和乐天一模一样的姿势躺在床上,面上似笑非笑,总之是快乐的,而且有些太过快乐,要笑出声了。
啊,他喜欢贺乐天这小子,这种喜欢像是堵塞多年的泉眼瞬时被疏通了,里头点滴积压的情感瀑泻而出,令他自己都有些讶异。
贺乐天……可人的小子。
傅铮满腔热意与柔情翻滚,心头烈火熊熊浑身燥热也睡不着了,干脆起身去外头院子里打了一套拳,这拳是没什么章法的野拳,一招一式全在战场上近身肉搏练出来,柔情混合着重重杀招,倒叫傅铮心里生出了哲学似的感慨。
喜欢一个人与杀意是有些相似的,逐渐累积无法控制,汹涌澎湃恨不得一击毙命。
傅铮收回拳脚,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贺乐天,好小子。
傅铮虽然到后半夜才睡,第二天醒来依旧是很有精神,脚步轻快地进了饭厅,没有见到贺乐天,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了一圈,阿官道:“司令,贺公子没起床呢,我去叫他?”
“算了,让他睡。”傅铮挥挥手,拿起海碗呼噜呼噜喝了两口粥,心想他都睡不着,那小子怎么可能睡得着?
白天在司令部,傅铮有点心神不宁,现在司令部依旧是闲,成日练兵也不用他管,所以他放肆自己的思想在情感的原野中狂奔。
他原本贫瘠的情感世界忽然长出了一蓬蓬的乱草,见风就长,绵密又充满生机,傅铮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在柔软的乱草中舒服地躺下了。
为了多给贺乐天一点思索的时间,傅铮特意到了晚上8点多才回到傅家,这个时间自然是安静极了,佣人也都快歇下了,阿官打着哈欠还在等他,“司令,吃夜宵?”
“不吃了,睡去吧。”傅铮摆摆手,军靴踏地轻轻地往贺乐天的房间去。
贺乐天的房间灯还亮着。
傅铮静默地站在外面,高大的身影投射在门上。
“四叔,是你吗?”
屋内传来贺乐天矜持又温和的声音。
傅铮‘嗯’了一声没有动。
里面脚步声不紧不慢地靠近了,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贺乐天漂亮的脸包含着柔和的灯光,面上略带一些犹豫又勉强的笑容,“请进。”
傅铮踏入屋内,贺乐天轻轻关上了门,傅铮回头,便见贺乐天侧着脸手还放在门那,“你昨夜想对我说什么?”
贺乐天垂下脸,双手微微蜷了蜷,沉默许久,才低声道:“四叔,你当真喜欢我了?”
傅铮平淡地‘嗯’了一声。
贺乐天深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桂圆核一样乌黑发亮的眼睛凝望着傅铮,“为什么呢?”
傅铮思索了一番,负手道:“你好,讨人喜欢。”
贺乐天眼神游移了一番,缓缓走到傅铮面前,低头道:“四叔……我答应和你好……”
傅铮愣住,心头的野草瞬间暴涨,盈满了他粗粝的心房,千言万语顶到嘴边只有一个——‘哦’。
乳白的灯光下,吊扇慢慢转着,傅铮手指抖了两下,试探地伸手环抱住贺乐天,芬芳洁净的味道慢慢传到他鼻尖,他陶醉地深吸了一口气,俯下脸低声道:“看着我。”
贺乐天垂着脸,长睫飞快地眨了几下,慢慢仰起头。
傅铮惯常充满着讥诮的凤眼似乎正烧起一团野火,克制又热烈,傅铮慢慢低下头,贺乐天一直顺从地没有动作,当傅铮的嘴唇落到他嘴上时,他才微微颤了颤。
傅铮紧搂着人,凶猛地攫取贺乐天嘴里青涩的味道,三十年没燃烧过的欲念被一个小子挑起,傅铮的大掌按住贺乐天纤细颤抖的腰肢,忽然将人一把抱起。
落在他怀里的贺乐天面上神情慌张,抓着傅铮笔挺的领口,“四、四叔……”
傅铮一言不发,只沉沉地看着他,贺乐天浑身发抖,觉得傅铮眼里冒出的火仿佛也烧到了自己,将自己烧得赤条条了。
傅铮没那些太过儿女情长的心思,将人扔到床上,直接开始解自己的军服外套扔在床头留声机上,一手开始解自己的草绿衬衣,眼睛盯着贺乐天,慢慢道:“乐天,四叔要和你好了。”
贺乐天却是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子,吞咽了一下口水道:“四、四叔,我还有话和你说……”
傅铮脱下衬衣,露出伤痕累累的精壮上身,手抽出皮带,低沉道:“等会儿再说。”
贺乐天往后退了退,全缩成一团,“四叔,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傅铮已脱了裤子也扔到一边,草绿色的短裤当中鼓起了一大块,健壮的长腿已踏上了床,“说,四叔什么都应你。”双手已略有些急躁地抓贺乐天的双手,将人整个控制住按在了身下,一张嘴唇迫不及待地落到对方雪白柔软的面颊上。
贺乐天在傅铮密集的亲吻当中大喊道:“四叔,我跟你好,你去支援绥南吧!”
傅铮亲吻他脖子的动作骤然停住——
不知过了多久,闷热的空气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在几乎有些可怕的长久寂静中傅铮抬起了头,“贺乐天,你再说一遍。”
贺乐天眼里混合了一点恐慌与泪花,“四叔,求求你去支援绥南吧,那里……快撑不住了……”
傅铮静静地看着他,缓缓道:“你跟我好,是为了与我做交换。”
贺乐天静默不言,圆润的眼睛里却是滚了一行泪。
那一团火烧着了那一团野草,傅铮心头形成一片灰败的燎原,慢慢松了手撑起身,笑了一下,是顶讥诮的笑容,“贺乐天,你这样瞧不起我?”
第300章 摩登公子12
傅铮的名声不大好。
六个司令里只有他出身最普通,其余全是有身份有背景的人物。
所有人似乎都是有条有理, 唯有他是个野路子, 脾性也不见得多好,总做不出风度翩翩的模样来, 傅铮是个怪人,他自己也知。
虽说英雄不问出处, 但傅铮并非英雄,他一直就是个草莽司令而已, 他的心里怀抱的是他手下那么多的兵, 受他庇佑的这一大家子人,除此之外, 别无他念,不像其他人嘴里有那么多主义与口号。
谁要去争,谁要去抢,他都不感兴趣,他只想守住他所拥有的那一点点东西。
旁人瞧不起他,拿他当泥腿子,他都是半点不在乎的,这回贺乐天这样待他, 却是叫他的心头剧烈地一痛,仿佛心口中了一枪般, 他可以忍受贺乐天不爱他,却无法接受贺乐天这样看轻他。
贺乐天揪着衣领簌簌地掉眼泪,“四叔, 你救救他们吧,绥南死了好多人,再这样下去,也会打到棉城来的。”
傅铮拧起眉,像座山一样盘踞在床沿,拧眉道:“你懂个屁。”
他本来是懒得和贺乐天扯的,这下被贺乐天重重地伤了自尊,转过身眼中射出严厉的光芒,“绥南那个地方易攻难守,你派多少人去守,都是个死字,打到棉城来又怎么样?棉城三面环山,正是易守难攻的好地方,他们来一个旅我杀一个旅,来一个师我杀一个师!你懂什么,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会打仗了!”
贺乐天揪着衣领的手慢慢松了,傅铮说起打仗时身上运筹帷幄的劲不由自主地令人安心。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低声道:“可是绥南也是我们的国土,绥南易攻难守,我们就退让绥南,或许在四叔你眼里,那些坚守绥南的人是愚蠢,他们的牺牲毫无意义,但……假使所有难守的地方全退让了,只缩在一隅半城里,我们与亡国又有何异?”
贺乐天的声音很轻,他说的也很慢,傅铮静静地听着,听完后也没有说话,盘腿坐着,过了好一会儿,讥讽道:“那么,你刚才这是打算要为国牺牲了?”
贺乐天的脸微微红了一瞬,又慢慢白了,咬着艳红的嘴唇望着傅铮,并不完全否认,眼里带一点楚楚的委屈。
傅铮撇过脸,身上是完全冷静下来了,眼睛落到贺乐天雪白的小脸上,低声道:“你全抛开别的,在你心里,四叔是个怎样的人?”
贺乐天刚要张口,便听傅铮厉声道:“我不要听假话!”
贺乐天抖了抖,单手后屈,慢慢坐起半个身,靠在软被上,缓缓道:“四叔您固执、粗蛮、不讲理……”
他没说一个词,傅铮的脸色就更沉一分,面颊的肌肉都开始发抖。
“但四叔您守住棉城,守住了一大家子人,您是好人呀四叔。”贺乐天柔声道。
先抽一顿,再给些奖励,就跟他练兵似的,傅铮凝望着贺乐天,抬手招了招人,贺乐天迟疑了一下,慢慢爬过去,傅铮将人搂在怀里,低声道:“如果四叔不愿意支援绥南,你是不是就不想跟四叔好了?”
贺乐天静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四叔,我……我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四叔喜欢我,我很感激,我也并非想与四叔做交换,只是像我这样没用的人,若己身有所为,那么再好不过。”
傅铮低下头,亲了一下他柔软的侧脸,“贺乐天,你不要这么不爱惜自己,国重要,人——也一样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