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不是能不能脱罪出狱,继续享受荣华富贵的问题,而是他还能不能活着走出看守所。
总算他对刘德胜还有个比较清醒的认识,晓得对方是个心狠手辣的。他要是不识相,那就是死路一条。
他还能怎么着?他必须也只能识相。
可怎么才算是识相呢?
班房老大见他开悟了,就不再叫人打他,而是让他自个好好琢磨去。怎么做才能叫外头那个贵人满意!
华国伟想了三天,终于是想明白了。
刘德胜是要他去坐牢,彻底断了他攀龙附凤的念头。
华国伟自个想明白了,班房老大也就彻底放开手,不再对他进行“特殊关照”。
可虽然不挨打了,他的精神也一日比一日消沉,人迅速的瘦下去,越来越憔悴。
他身体的伤痛在恢复,可心却病了。
看守所和法院可不管你有没有心病,时间到了就再次开庭审理案件。
这一次开庭非常顺利。
检察院宣读了起诉书和各项证据,高法官将这些证据问询两位被告,是否认可。
林国富基本是问什么都说认可,偶尔有疑问,也是一些细枝末节,与主要的证据和证词无碍。
到华国伟这里,他是闷声不吭。高法官问了,他就沉默,仿佛是没听见。看他脸色很差,高法官耐着性子多问几次,他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
可点头是没用的,必须明确用语言表态。否则你不说话,只点头,回头说自己根本没说过认可,又要翻供怎么办?
他心里是真不愿意认罪,认了罪就得去大西北把牢底坐穿,一辈子就完了。可要是不认罪,这趟回去,班房里的老大就又得好好关照他
他被打怕了,他不想就这么死在看守所里。
认罪就得坐牢,可坐牢还有出头之日。要是死在这里,那他是真完了。
为了活命,他只能含着眼泪回答一声。
“认可,我认可。”
这一声“我认可”,总算是让检察院和法院都松了一口气。陈律师也安心了,只要华国伟认了罪,这案子就是铁板钉钉。
高法官当庭宣判:华国伟犯故意伤害罪,犯罪事实清楚,且多次更改口供狡辩抵赖,属于情节恶劣,判处有期徒刑十年。这是按顶格判的,以儆效尤。
林国富犯交通肇事罪,兼有逃逸情节,本应从重处罚。但鉴于他的行为不是造成受害人人身伤害的主要原因,且事后也有投案自首的表现。两相对折,判处他有期徒刑一年。
另外支持受害人及其家属提出的民事赔偿,判令两被告承担受害人周连富及其家属治疗费用及其其他各项杂费共计五千多元,亦支持原告保留追讨后续治疗费用的权力。
一审判决书下达之后,十五日内可提出上诉,否则视为放弃上诉权。
法槌重重落下,表明一审判决正式下达。
罗芙馨长吁一口气,感谢法律,终于给予她和家人这份公正。
虽然这正义里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但至少华国伟这个畜生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她坐在法庭里,看着华国伟面如死灰的样子,在心里默默的祷告。
姐,我前世惨死冤屈的姐,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这一世,这个害了你的畜生,他也被法律严惩了。
姐,我没放过他。我给你报仇了!
泪水滑落脸庞,沾湿衣襟。
周连富也用手擦自己的眼角,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看到小女儿默默流泪,心里也酸溜溜的。
这本该是高兴的时候,可却只让人想落泪。
这份正义来之不易!今天看到这个罪魁祸首被绳之于法,而且从严宣判,这股怨气终于能化作眼泪从心里发出来。
好了,从今往后,他们家是真可以把这个畜生翻篇了。
正式的判决通知书还要等法院把书面文件打印出来,寄给陈律师。
罗家父女两个感谢了高法官和检察院的同志,又感谢陈律师,这才离开法院。
在集贸市场门口找到了正在摆摊的罗雪梅,把好消息告诉了她。
“才判了十年!呸,便宜他了。等他出来也就四十出头,日子还长着呢。照我说,这黑心肠的畜生就该判他一辈子蹲大牢,死在里面最好。”罗雪梅还觉得不够。害了她的闺女又害了她的男人,才坐十年大牢,便宜了。
罗芙馨倒是觉得差不多,一个人能有几个十年?何况这一世华国伟的好多奸计都没有得逞,大姐没丢性命,囡囡也平安降生,健康成长。而华国伟的荣华富贵也成了泡沫烟云,落得个身败名裂。她对这个男人的恨意远没有前世那么重了。
罗雪梅还关心赔偿的事。
“也判了,让林国富和华国伟两人承担咱们的损失。华国伟是主要责任,承担八成,也就是四千多块。林国富是次要责任,承担两成,一千多块。两人加起来,拢共五千多。另外后续治疗费用追讨的权力保留,也支持了。”罗芙馨赶紧一五一十告诉她。
罗雪梅一拍巴掌,磨拳霍霍。
“好好,这下我可放心了。这就找黄菊花要钱去,这是法院的官老爷判的,说到那儿都是我有理。”
“妈你说得对,找那老贼婆要账去,我支持你!”这事上,罗芙馨和母亲站一边。
她当然明白华国伟欠下的债,找他亲娘黄菊花讨要,在法律上是不合理的。老百姓不懂那些法律的条条框框,可老百姓心里自己有一杆秤。
第393章 :这又是何苦
在法律上,黄菊花是不需要对华国伟犯下的罪行付连带责任。可在道义上,她对大姐和父亲遭受的磨难,难辞其咎。
华国伟是拍拍屁股去坐牢了,难道她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必须让这老贼婆尝尝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滋味!至于她会不会因此改过自新,罗芙馨根本不指望。
她要的就是干脆利落的报仇雪恨。
判决下来是个大喜事,一贯抠门省钱的罗雪梅也难得大方的在城里下了面馆,给全家人吃青菜肉丝面,开个荤。
一边吃面,一边还津津乐道的跟小福星显摆她的生意经。
她做买卖那是看人下菜,给不同的人报不同的价。譬如那竹丝炊帚,老太太大婶子过来看,她就说三毛钱一把,五毛钱两把。要是年纪轻的男同志和小媳妇过来问,她就说三毛五一把,六毛钱两把,能多赚个五分一毛呢!
罗芙馨不说话,周连富批评老婆这样做不诚实。哪能看人下菜,是多少钱就卖多少钱。别人不知道还则罢了,要是知道了,脾气好点的,下回就不来你这儿买了。来个脾气急的,还不得给你掀摊。将心比心,要是有别人这样对你,你自个什么想法?
说的罗雪梅脸上讪讪的,偷偷看小女儿。罗芙馨也跟着点点头,支持父亲的说法。
看人下菜固然能赚到一点小便宜,可想要做长久生意,还是要以诚信为本。这个道理,不管是大买卖还是小买卖,都是想通的。
“那我,那我下回不这样了还不成!”对自家老公,她还是挺服气的。当年看中他,也是他为人诚恳,干活勤快,是个实在人。
周连富这才点点头。
罗雪梅就又高兴起来,继续眉飞色舞的讲她的买卖经。
她早上到的不算早,市场门口好地方都让人占了。可她眼尖手快,捞着个边角的地方给占住,把两箩筐一摆,就算是开摊了。
起初还不敢吆喝,抹不开脸。
眼见别人都自自然然的吆喝起来,她这才也试着张嘴。论嗓门她可是不输人的,就是城里口音跟罗家岙有区别,她一喊,那调跟人家不一样,怪别扭的。
可也是她运气好,城里人还就喜欢她这个土调调,瞅着就是正宗的乡下人,卖的东西肯定是正宗的山里货,不是批发市场里弄来的二道贩子。来往的行人就格外乐意在她的摊子上挑拣挑拣,她因祸得福,生意反而好。
但是生意好了容易惹人眼红,这不就有人来找麻烦,说这地是他摆摊的地方,她占了别人的摊位。
罗雪梅是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可她不傻。市场门口的地方是公家的,谁都可以摆摊,先到先得。里面才是有主的划好了位置的摊位,不能随便乱占。
她知道观言察色,仔细看过别人怎么做的,这才学着样做。
这小伙子要是客气点,她也就让了,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可人家对她不客气,那她也不客气。
论吵嘴打架,她在罗家岙十乡八里,那是谁也不怵。一城里小伙,还敢跟她比?
“骂不过我,他还想跟我动手。我是怕动手的人吗?也不打听打听,在罗家岙,我怕过谁?仗着是个男人就敢动手,他是不知道我罗雪梅的厉害!我那是一点没饶他,要不是后来市场管理出来了,我能挠出他一脸血。”咬着肉丝,她狠狠道,一脸得意。
罗芙馨没想到自个老娘摆摊还跟人吵嘴干架,真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周连富是吓得赶忙摆手。
“哎哟,你就不能忍着点。这是城里,不是咱们罗家岙。这要是出点什么事,家里孩子怎么办?你不为自己想想,也得为福彬想想。他还等着咱们回家去呢!”
说别的罗雪梅不听,说宝贝小儿子,她是立马就听。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那我下回悠着点,我只跟人吵嘴,不动手了。”
嘿,她还有下回呢!
那是当然的呀!这一趟就摆了个早市,她就卖出去好多件,挣了有八九块钱呢!就算是刨掉来回车费和这中午的三碗面,也能挣上六七块。
这就不少了!往后要是她一个礼拜能出来一趟两趟,挣个十块八块的,一个月就能攒下二三十块,一年就是三四百呢!这可不比进城打工挣得少,也不耽误农活和照顾家人。
而且到城里来,她既能赚钱,又能见世面,还开心,一举多得。
难怪好多村里人如今都往城里跑,这城里的钱确实比乡下好赚。
看着母亲为了每年能多赚三四百而沾沾自喜,罗芙馨心里酸溜溜的。她很有一种冲动,想要告诉父母,自己和大姐都能赚钱,别说三四百,三四万都不在话下。
可话到喉咙口,还是硬生生又咽下去了。
授人予鱼,不如授渔于人!
上辈子她是没少看到女儿能耐了,全家扒在女儿身上可劲吸血,一屋子好吃懒做的例子。
虽然自家父母都是勤快人,羞于如此。可家里毕竟还有个弟弟,这要是父母觉得两个姐姐反正能挣钱,贴补兄弟天经地义。那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且不说这股子“重男轻女”的恶习让她痛恨,就是对小弟的成长也极为不利。
好好一个聪明孩子,本来能长成个懂事能干的小伙子,如此一来只怕要溺爱成个废物。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所以想了想,还是瞒着吧。
帮助父母发家致富是应该的,但也只能帮,不能越俎代庖。
眼下父母虽然辛苦,可这些辛苦是做生意长经验的必要过程,不能因为她心疼父母就省了这个过程。如今吃亏受苦,将来才能发家致富。
吃过午饭,她又带着父母去了趟新华书店,给小弟买了几本名人名著和课外辅导书,捎带回去。
只要是给宝贝儿子的,罗雪梅就不埋怨她乱花钱。
在新华书店门口的车站送父母上车,她又转道去了福利厂,把案子判了的消息告诉大姐。
得知华国伟被判了十年,罗芙蓉长叹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