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却目露欣赏地看着她,“我们阿浔都会和稀泥了,着实不易。”
叶浔故意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您整日里耳提面命的,我哪儿敢再做不管不顾的愣头青啊。”
太夫人被逗得呵呵地笑,又好奇罗氏的心思,“她要是实在气不过,只管将事情直接闹到叶府去,却怎么来您这里说起这些家丑呢?”
“她有她的计较。这种事,与其被人当成笑话提起,倒不如自己先跟外人诉苦,到时她不但不会担上管家不力的名声,还会得个贤名。”叶浔笑道,“我这也只是猜测,担心她还有后招。”
“这样的孩子,心思怎么都用在了这些无谓的事情上?与其到现在还在筹谋,当初不和妯娌置气不就行了?”太夫人不是庆幸的,“幸亏是你嫁了过来,换个那样的媳妇,我就没清静日子可过了。”
叶浔只是笑。心说要庆幸的话,只能庆幸裴奕没有兄弟,不然哪,谁都没真正清静省心的日子可过。
这天裴奕照旧早早地回家来了。皇上不在宫里,官员们差不多是心安理得的偷懒,他公务上又已经游刃有余,自然是乐得随大流。
天气太热,他回来换下官服,先去洗了个囫囵澡,清清爽爽的了才去看庭旭。
庭旭正是特别贪睡的时候,到现在一天起码也要睡足八个时辰。这会儿他躺在小凉床上,一只小胖手落在一侧枕畔,漆黑浓密的睫毛静静垂下,被光线打出小小一道暗影。
奶娘和丫鬟一左一右地轻轻打扇。
裴奕俯身看着儿子,拇指摩挲着他的脸颊,笑意便不自觉地到了唇角。
阿浔有喜时,他盼着孩子出生。
眼下他又盼着孩子快些长大,特别想看到孩子跟阿浔学识字描红的情形。
真不知那该是怎样美好的画面。
算算时间,依照之前的习惯,庭旭要到黄昏时才醒。
他便转去了花园,先漫步到了水竹居——竹林里的屋宇建成之后,母亲已给这儿命名。
穿过林荫笼罩的采石路,到了林子中间,入目的是绿叶映衬之下的各色鲜花。可以想见得到,等到春和景明或是秋高气爽时,坐在此处听着林间风声品茗赏花,不知有多惬意。
踏上石阶,撩开竹帘,步入厅堂,凉爽宜人的气息铺面而来。抬头环顾,见前后镶嵌着玻璃的门窗都打开了。
要说最凉爽舒适的,无疑便是这样的过堂风了。
厅堂和两个次间,以竹木材质为主,别有一番韵味。
东面三间耳房布置成了一个小佛堂。转到后面,便是在此照料屋宇的下人住的后罩房。
后面的一块平地开辟成了一块极富野趣的小花圃,植着很多种颜色种类不同的不知名的小花。
别说母亲,他都很喜欢这儿。
阿浔前前后后折腾这么久,也真难为她了。
随后他去了马厩。
骏马到了夏日,和人一个毛病,总是打蔫儿,提不起精神。给几匹马亲自加了些草料,这才转回到正房。
进门就听到叶浔正在吩咐丫鬟:“晚间做凉拌面——过一次水就行,臊子多备几样,另外再用芥末、辣椒油给我拌两个凉菜,嗯……再做一个炒虾,做两份,给猫一份不辣的,我要一份辣炒的,还有菌类好几种到季了,让厨子看着做个汤……”
小吃货,爱吃,也能吃,就是不见长肉。裴奕腹诽着去了里间,拿出一幅堪舆图细看,命人备了笔墨,不时在上面添减一笔。这是他和叶世涛要从速着手的一桩事。
一如他所料,黄昏时,庭旭醒了。他便收起手边东西,转去抱着儿子,唤上叶浔一起去了太夫人房里请安。
庭旭对父母祖母的依赖是一样的,三个人不论谁抱着他,他都乖乖的,只是随着一点点长大,小手会有意无意地抓一些东西。裴奕还好说,男人么,身上也没几样佩饰,最不济是让孩子抓到玉佩把玩片刻。太夫人自来是通身只簪钗一两样首饰。只叶浔比较麻烦,偶尔心情好,认真打扮一番,庭旭随意抓三两下就让她啼笑皆非。耳坠是早就不敢戴了,虽说孩子的力气只一点点大,耳坠被揪住的滋味也是很不好受的。
这晚,天气阴沉沉的,闷热得厉害。一家人吃完饭,太夫人便让儿子儿媳快些回房,担心等会儿下起雨来电闪雷鸣的在路上惊吓到孩子。
回到房里,室内虽然放了足够的冰,较之以往还是热的厉害,庭旭便不能安然入睡,不时哭两声。
裴奕便留在西梢间,亲自给孩子打扇,手轻轻地拍着他。
叶浔沐浴之后,见天色已不早了,去西梢间换下他,“你先去睡吧,又不似我们,明日还要早起。”
裴奕也就没坚持,洗漱一番先睡了。再醒来才觉出身边依然枕畔空空,便下地去寻。
经过厅堂的时候,发现天气愈发闷热得厉害,看起来,明日要有一场大雨了。
室内最凉快的也只有他们的宴息室和寝室,角角落落都放了冰,孩子所在的西梢间是不能放太多冰的,没什么好处。
进门时,就见叶浔抱着庭旭缓缓踱步。
“还没睡?”裴奕轻声问。
“是啊。”叶浔低声答道,“也不像是觉得太热,就是今日有些黏人,要我抱着才肯睡。我一把他放下他就又醒了。”
“我来。”
叶浔反对,“你去睡。”
“我来。”裴奕坚持,把庭旭接到臂弯,腾出一手拍拍她的脸,“快回去睡会儿。”
“不。”叶浔杵在原地不动。
裴奕就笑着揽过她细看,“再熬下去就成黄脸婆了——脸色不好。”
叶浔剜了他一眼,这人,办好事的时候怎么就不会说句好话呢。
“逗你呢。”裴奕轻轻地笑,“我醒了就睡不着了,听话。”
“好吧,我等会儿再来换你。”
“不用。我哄一会儿他就老实了。”
叶浔忍不住笑起来,“但愿如此。”随后回了寝室,看了看时辰,将近丑时,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倒头睡下了。
心里到底是记挂着那父子两个,睡得并不踏实,几次挣扎着醒来看看时辰,最后一次看怀表指针已指向寅时,睡意就全都跑了,连忙起身下地。
恰逢裴奕回来。
“睡了?”叶浔问道。
裴奕轻轻颔首,“嗯,睡了一阵子了。闹腾这么久,估计他也乏了。”
“那还好。”叶浔立刻松懈下来,携了他手臂往回走,“幸亏有你。”
“有我的好处可不止这些。”裴奕笑着带上寝室的门,把妻子打横抱起来,回到床上,欺身索吻。
叶浔却故意逗他,“不行,我要早点儿睡,不然就熬成黄脸婆了。”
他却道:“我看你精神抖擞的,应付我完全不在话下。”
叶浔无声地笑起来。
“给个准话,行不行?”他一面说着,手已自有主张地开始脱衣服了。
“我说不行……”叶浔的话其实还没说完——她说不行有用吗?
“说什么?我听不清。”他打断她的话,一副无赖相地缠上去,以吻封唇,不让她说话。
夏日里,他越发地像个小火炉,离他近了都会觉得热。她呢,夏日身体反倒比寻常人体温低一些。
她便常抱怨他的歪缠。
他却不管,如别的时候一样,最喜欢把她搂在怀里。
在这前提下缠到一处,没多久,他后背便已沁出一层薄汗,她也跟着香汗淋漓。
可也已是情动时,想分都分不开了。
她的力气慢慢消减,双腿从他肩头滑到臂弯,气喘吁吁的,就是不肯申荶出声。明知庭旭那边的人不能听到这边房里的动静,心里还是存着一份戒备。
他慢条斯理地动着,低头在她耳畔低语:“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话不对,生完孩子的女子才是水做的,起码我的阿浔是这样。”
是真的,有了孩子之后,她容颜平添一份别样的韵味,而身体发肤随之带来的些微美妙变化,便只有他才清楚。愈发的勾人了。
“你这是在说我以前不解风情么?”叶浔喘息着别转脸,吻着他唇角。
“偏要往歪处想。”他无声地笑,“我是在说越来越喜欢你了。”之后不容她为之喜悦,便蛮横地顶撞起来。
叶浔差一点就无法抑制地申荶出声,亲吻就变成吮咬,倒引得他愈发恶劣。
叶冰的事,先是罗氏去了叶府,和赵氏叙谈半晌。
赵氏不喜叶冰,甚至很多时候是希望叶浔、叶世涛出面教训叶冰一番的,可在大面上,还是要顾及叶家的脸面。是因此,让罗氏把娘家人请出来一起说说这件事。
几个女子都知道妯娌两个各有不对,却都要为了各家的面子为自家人说话,自然,都不愿意这些不知所谓的事外传,这一点上有了默契,别的事情上就好办了。
算是意外的一节,是罗氏抖出了去裴府找叶浔的事,自然不敢说谎,把叶浔的原话复述一遍,最后则是道:“二弟妹若是不跟我好好儿认个错,我只好继续去麻烦裴夫人,裴夫人性子清冷不爱管这些闲事,我便去找叶家大奶奶说说事情的由来。”
赵氏不动声色地笑道:“我们大姑奶奶的确是性子清冷,不爱管这些闲事,可要是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刁难叶家人,她也不会容着。你既然这样一番说辞,那便随你。只是吃了苦头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事情多简单?叶浔再讨厌叶冰,也不会置祖父祖母甚至她公公婆婆的颜面于不顾。在这样的事情上,叶浔不可能帮着外人的。被罗氏找上门去,也是不得已。
罗氏不以为意,笑道:“事情到了这份儿上,我早已吃够了苦头,成了婆家的笑柄,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了的?我只是要弄清楚尊卑长幼之分是不是虚谈罢了。”脸面?在婆家都快没几分颜面可存了,她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在乎的话,也不会去找叶浔说这些见不得人的事了。
至此,赵氏已经完全明白了罗氏的心思,能作何感想?不外乎是愈发讨厌叶冰。私底下耳提面命、认真警告了一番,让叶冰务必正经给罗氏认个错,不然叶家也就不管了。
叶冰一听这话音儿,知道看起来不算事的事已被罗氏做成了文章,只得同意赔礼认错。
随后就简单了,相互认错,罗家和赵氏各自训斥了妯娌两个一番,得了她们不会再犯的准话之后才算将这件事了了。末了,两家又各派了一名妈妈去妯娌两个身边,以防她们再生出更恶劣的心思。
江宜室与叶浔提起的时候,啼笑皆非,“难为我还以为罗氏可怜,却没承想,人家是决意要叶冰给她这个长嫂做小伏低才会作罢——哪儿就是为难了?早就打定主意了,日后便是闹得满城风雨,她也无所谓。”又叹气,“照她的打算,先找你,若是你不理,就要找到我头上了。我再不理,她不知又要找到谁头上去——这一步步的,叶家的脸面也就被败完了。”
“所以……有这种亲戚可真是够麻烦的。”叶浔心里挺窝火的——明知到罗氏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还只能跳下去,有什么法子呢?谁叫她有叶冰这样一个堂妹?
没过两日,孙府传出个好消息——罗氏有喜脉了,因为先前被叶冰气得胎象不稳,没敢声张,至此时胎象安稳了,身体情形也不错,这才敢把这件事说出来。
细究起来,叶冰可是险些把长嫂气得保不住胎儿的罪魁祸首。
那么罗氏这一番作为,可就值得人深思了。
江宜室说:“我这幸亏是没有罗氏这样的妯娌——心胸肯定是狭窄,不然也不会揪着冰儿一桩事做张做乔了,另外再细细回想一番,城府可是够深的,将险些连你一并卷进去。”
“不管那些。”叶浔倒已经看开了,“只要你和哥哥不为难就行了,我这儿没什么打紧的。”与其让江宜室介入这种事,她情愿那个人是自己。这样的账,她从初时就算清楚了。
江宜室感激地笑起来,紧紧地握了叶浔的手一下,“凡事你都是这样,让我撇清关系,自己往刀口上撞。经了这桩事,我也长教训了,往后还是尽量别打扰你为好。认真论起来,好歹我也是叶府现在的长媳呢,怎么能让你掺合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叶浔没绷住,笑了起来,“咱们的日子不就等于是一家人的日子么?”
“那可不一样,各人有各人的责任,我总是让你受累,自己都会嫌弃自己的。”
叶浔笑意更浓,“别胡说,谁敢嫌弃你?我和哥哥都不能容的。”
不论怎样吧,叶浔以为在自己这里已算告一段落,事实却非如此。
罗氏有喜几日后的下午,叶冰来了裴府。叶浔懒得见她,让丫鬟传话说自己没空,叶冰的马车却停在府门外不肯走。
想见谁,其实容易得很,只看不请自来的人要不要脸而已——这是叶浔的心得,之后又能有什么法子,只得让人请叶冰入府。
这时裴奕就在家中,歪在西梢间临窗的大炕上小憩,隐约听丫鬟议论了两句,不耐地翻了个身,道:“去告诉夫人,不相干的人不需礼遇。”
叶浔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位爷来了脾气。原本他就对叶冰没什么好印象,外面的事情只是不与她谈论,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眼下必然是恼火叶冰的。由此,她索性去了小花厅待客。女人家的事,不想让他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