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氏咬着牙,轻轻的向江昆明夫妇的坟靠近。
她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是毁了,儿子虽然是薄情的江飞远的种,但却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而且,儿子也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但凡有一点希望,他都不想放弃!
“孩子,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马如月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孩子面前自称。
他表面上,他是二老太爷的老来子。
为了保全二房的名声,他的真实身份外人也不曾知道。
如果真要按二老太爷老来子来讲的话,马如月还得喊他一声叔。
而真实的真相,却是江飞远的孽种,那马如月该是长辈子。
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
而且,他很害怕和人说话。
在这半山腰的家里就只有他和娘俩人,还有就是一条狗和几只鸡。
有时候看村上的孩子们跑到这边来玩,他只能远远的跟着。
但是,他们不喜欢他,会打他,会骂他。
“夫人。”云氏是败得一塌糊涂,但是不代表她蠢,相反,脑子还很清醒,看见马如月招手让儿子过去,她仿佛一下就看到了希望,突然间踉跄着“噗通”一声跪在了马如月面前:“夫人,求求你,救救这个孩子吧。”
救救孩子?
马如月皱眉。
“夫人,我知道,你对不起你。”曾经三番五次的想要算计她,结果都被她化险为夷了:“夫人,我知道你是一个心善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这个孩子。”
“你起来说话吧。”马如月叹了一口气:“你这样会吓坏孩子的。”
在她面前,不仅仅有她自己的孩子,还有马如月的三个呢。
“夫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了。”云氏觉得错过了这个机会就再也没有了,她不能浪费。
“你是在威胁我?”马如月冷声道:“你觉得你跪在这里我会很心疼?”
尼玛,自己又不是男人,凭什么要怜惜你。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云氏听出了话里的含义,又连忙爬了起来:“夫人,请您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
又没有人害他,能救他的不是你这个当娘的人,还能是自己一个外人,或者说是仇人?
“我……”云氏讪讪,关于儿子的身世,她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夫人,您是知道的,这都是我造的孽。我现在受的罪,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怪不着谁,我也不怨谁。可是,夫人,孩子是无辜的。”
马如月让九婶帮忙将几个孩子带到大坝去玩。
云氏那个孩子却不敢去,怯怯的站在了她的身后。
“走吧,去你家里面坐坐。”马如月对云氏道。
半山腰的这个屋子,马如月也住了三年。
但是,今天跨进来的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冷意。
大约是因为这屋子里生了凶杀案的原因。
马如月上辈子是干这一行的,直觉上就对这种地方很敏感。
“你现在……”还好吧三个字到底没有说出口改成了:“怎么样?”
“夫人,您都看见了。”她属于二房的罪人。
江飞远被带走后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她一次都没见着,更不敢问。
当然,就算见着了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就那个薄情的样子,他也不会记挂着自己。
“夫人,我真是糊涂啊,我为什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云氏一把鼻涕一把泪:“我真的好恨……”
恨谁?
还不是只有恨你自己。
“我的命好苦。”年纪轻轻受了寡,娘家人不得力,被公婆卖给了江二老太爷做继室。
“路都是人走出来的。”马如月对云氏却是同情不起来:“你走的路是你自己的选择。”
自己强硬不起来谁也帮不了你。
当年嫁给江二老太爷的时候,就应该克守本份。
一时没能守得住,那就是一步滑向了深渊。
“当年你要是本本分分的过日子的人,就算二老太爷走了,冲着江家大坝江氏族人的规矩也没人敢为难你。”继室也是长辈,少不得的还要让那几兄弟轮流膳养。
“再一个,哪怕是现在,你也没有说什么过不下去。”马如月道:“你有田有土,还有手有脚,日子怎么就过成这幅德行,那还能怪谁?”
“我不会!地里的活儿我全都不会。”云氏错愕的抬头看向马如月:“我一个妇道人家,栽秧打谷一辈子都没有做过。我有时候都在想,要是江家大坝的规矩还没有改,每年我在族中领取哪怕一半的红利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那样的话,你们母子俩早就饿死了!”真是一个蠢的,马如月冷笑一声:“你以为人人都像当年的二房那样吃香喝辣的?你知不知道,我们经常半夜饿醒?江智荣四兄弟拿着一碗饭回去都是比了又比才来分割的?”
当然,马如月不会告诉她自己半夜其实是吃得很撑。
“江家大坝六百亩田地都是我公公买的,你不会想到吧,我们大房还在饿饭。”马如月道:“过去的事我也就不想提了,我只是告诉你,我们大房口所以有今日,全是因为我们很拼。”
“我们分工很明确,江智远读书厉害,我们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所以,他只负责读书考功名;而我,则要负责一家子的吃喝。以前田地里的活我也没干过,可是我依然去挣工分;大锅菜没炒过,为了工分,我自己学……”马如月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励志姐:“我在我娘那里逮鸡回来喂,我们还自己砍柴,姨娘那会儿就绣了手帕去卖;江丽远那个大小姐也能捡柴火回来;连刚学会走路的小景远都知道捡蛋……做这一切,我们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等不靠不要,只靠自己。”
云氏是第一次听马如月说起大房过去的日子。
她嫁到江家大坝来,只顾着和江二老太爷一起算计马如月,就没看过她们过什么日子了。
听起来当真也是很惨的。
“你不会,你就永远只说不会,你没有想过让自己改变一下。”云氏是被二房的人看守住了,永远不准下半山腰,否则就会对她不客气,这一辈子都别想要走出江家大坝了。
私下里,又都知道她不是一个好东西,所有的女人都恨着她呢。
“族长都给我说过了,这么多年,分给你的田地永远都靠着别人,怎么,今天还想将你儿子丢给钱不成?”马如月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云氏咬着嘴唇,她只是想要给儿子寻一条活路而已。
“你宁愿将你的儿子交给别人,哪怕别人当成下人当成狗来喂养你都没有意见是不是?”马如月盯着云氏问。
“你不会。”云氏先是一惊,后摇了摇头:“你是一个大善人。”
我去!
马如月觉得云氏还真是吃准了她的性子。
大善人谈不上,但是真正要对这个孩子怎么样的话她是下不了这个心。
“我不会接手你的这个烂摊子,而且,孩子未来怎么样,全要靠着你这个当娘的指引。”马如月道:“以前的你到哪里去了呢?”
精明会算计、口齿又伶俐,一说一个笑,就像解语花一样,所以才会将一个江飞远都迷得七荤八素的。
“我……”她伪装的面具已经被撕了下来,现在背上贴着一个标签,她现在什么都不敢了。
“你可以什么都不想,但是,你还有儿子。”马如月道:“你自己想想看,如果你儿子今年多大了,是不是一辈子就和你在这半山腰里过下去?你还要不要娶儿媳,还想不想有一个体面的晚年?”
能有吗?
“过去的事你不要再想了。”再想也回了过去:“佛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有些时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从现在开始,你自己告诉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要给儿子一个好的前程。”
云氏觉得自己没本事。
“你自己挺起了胸脯做人,你儿子就人庇护,就会变得有胆子。”马如月道:“外面你自己的地,慢慢的学会种,世上没有笨人,只有懒人,你这么聪明的人,没有学不会的。再说了,真要有什么困难,族长他们不会见死不救。最为重要的是,你儿子,得让他去上学堂,去接触族中的孩子。”
“他们要打他,要骂他。”一提到这事儿,云氏泪流满面:“我儿子他好可怜,没人喜欢他。”
因为你这么一个不着调的母亲,族中的女人肯定都要教导自己家的孩子别和她的孩子一起玩呗。
真正是被当娘的害得不轻。
“这事儿,我管了。”马如月道:“回头我就去找三爷爷,让他吩咐下去,以后不准任何孩子欺负他。还有,上学堂的事也跟着安排,出了元宵就去。”
云氏自然是千恩万谢的。
“快,快来谢谢夫人。”云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马如月,知道她是县令夫人,觉得这个称呼最为合适:“来,儿子,给夫人磕个头,她是咱娘儿俩的救命大恩人。”
说着就要和儿子一并跪下去。
“省省吧。”马如月一把拉住了她:“岁数也好辈份也好,你都比我大上一些,你别折我的寿了。”
动不动就跪跪拜拜,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主。
可是,怎么就陷进了这个旋涡里拔出来了呢。
不过,想想也正常。
这个时代的女人都将贞洁看得像命一般的。
受寡再嫁已是最着脸皮,结果还偷人,被人戳脊梁骨了不说,还差点连命都没能保住。
所以,她是又惊又怕又悔吧。
“孩子,好好上学堂。”马如月知道云氏这番开导肯定会有效果,不过,这个孩子倒是有点麻烦。
那孩子一脸的茫然盯着马如月。
“儿子,夫人让你好好上学堂,你听见了吗?”云氏得了点拔,瞬间觉得头顶上的一片乌云都拔开了,她一双眼睛盯着儿子,觉得儿子真要是好好读书了,没准儿能考个功名,她老了也就能过两天正常人的日子了。
“娘,不上。”哪知道,小孩子摇头缩在了她身后。
“啪”的一声,云氏一巴掌就打在了儿子的脑门上,她真是气疯了。
这是多难得的一个机会啊,千裁难缝遇上了马如月才得来的。
试问江家大坝,谁敢管她母子俩的事?
谁又敢对她说以后再不会有人欺负她的儿子呀?
结果,这个小杂种居然不听话。
“哇……”的一声,小男孩哭了起来。
结果,接触到云氏的眼神后又不敢真正的哭出声来,只是不停的抽噎。
云氏又扬起了手。
“够了!”马如月看不下去了:“她是你儿子,你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怎么可以动不动就打他。”
马如月将小孩子拉在了面前。
“你不想去上学堂,是不是不想离开娘?”这孩子是有心理障碍了,马如月觉得真正是太可怜了。
小孩看着马如月,最后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我给你的糖果甜不甜,好不好吃?”他手上还拿着马如月给的糖,才刚见他吃过一个了。
又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吧,去学堂,好好上学,等以后有出息了,就能自己挣钱买很多很多的糖。”马如月道:“而且,还可以买很多的好吃的肉和菜,穿好看的衣裳……”
马如月其实是很词穷的,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话儿她说了也白搭。
眼下这母子俩的窘况,只能以最简单的物资来吸引他。
“你看,我这身衣裳好不好看?”她穿的是绸锻,而云氏的衣裳早已经是补丁重补丁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很孝顺的好孩子,你也一定想让你娘穿上这么好看的衣裳吧?”
小男孩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年,我们家也很穷,我也穿像你娘这样的衣服。”马如月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没有,没有关系,撒一个善意的谎言,一切都是为了他好:“后来,我们家有一个少爷读书很厉害,考了功名,现在当了县令,呶,就给我买了这么漂亮的衣服。我想,你也可以做到的。”